到亭子并不算远，越靠近，那香甜的味道就越浓。两颗桂花树正繁花似锦地怒放着，虬髯一样的枝干，彰显着古老的树龄。 在油灯的辉映下，开满黄色小花的树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黑漆漆的夜幕做背景，衬得十分醒目。 林婉春上前扒着一根枝条，嗅了嗅那金黄的小花，对锦绣道：“在湖州时候，我们院子里也有一颗桂花树。爹爹每年都会搜集好多桂花，晾干了，泡茶喝。” “是么？”锦绣道：“我只知道桂花蜜呢，桂玉斋的桂花糕就是用桂花蜜做的，好吃的不得了。” “是么？我最喜欢吃桂花糕了。” “那改天让人去桂玉斋买点回来。”锦绣方说完又遗憾地拍了下手道：“啊，或许不行。公子体弱，太医一直嘱咐不能多进甜食，所以咱们院子里好几年没见过桂花糕这种点心了。”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在院里没见过茶汤点心。”林婉春心事徘徊不去，有些心不在焉，说完这句，就看着桂花开始发愣。 锦绣见状便想逗她开心，转移话题道：“平日里只知道奶奶会绣花，却不知道奶奶还会武艺。” “什么武艺，我哪里会？”林婉春不明所以的道。 “还说不会，今天飞钗刺瞎马眼睛那一招，不就是么？”锦绣思忖着道：“奶奶当时还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百步穿杨’。” “那个呀……”林婉春不禁叹了口气道：“那是小时候跟一个人学的。他能骑马会射箭，自幼习武。”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林婉春脑海里嘟哝着：“还曾跟我定了终身。” 这想法让林婉春浑身一震，慌忙咬咬嘴唇，真怕就脱口而出了。 就在此时，亭子后面却“咔吧”一声，似乎是谁弄断了树枝。在寂静的山里，那声音格外清晰，林婉春和锦绣都吓了一跳。 锦绣赶忙挡在林婉春身前，壮着胆子问道：“谁，谁在哪里！” 却见亭子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林婉春心中一紧——那人竟是明海。 锦绣却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我的三公子，你可不能如此吓唬奴婢，奴婢的胆子在白天已经被那些西辽人吓破了。” “没关系，有我在，他们不敢再来。”明海有些自傲的话语，让他显得更加英气十足。 林婉春赶忙别过头去，掩饰着心中的慌乱。若明海真的就是明哥哥，方才的话他听到会作何反应？ 明海几乎是无声地走过来。林婉春曾听说，习武之人，静谧如猫，今日才领会到。 看明海的模样，恐怕在那黑暗中不知站了多久了，她们却完全没有察觉出。 林婉春虽然一再警告自己不要跟明海眼神交汇，但明海兀立在身边，又怎能不抬头呢。 夜幕之下，明海的一双眼睛映出油灯的光芒，熠熠生辉，仿佛瞳仁里也点了两盏灯一般。 不过，林婉春却看得出来，那“灯光”下是明海拼命掩饰和压抑的阵阵波澜。 他知道了！果然是他！！ 林婉春头脑一阵嗡嗡乱响，低下头，继续逃避着明海的目光。 明海却一直看着林婉春，声音平静地道：“嫂嫂身体可还好？方才听沙弥说，你在禅房险些晕倒。” “还……还好，许是白天受了惊吓，现在已经没事了。多谢三公子挂念。” 林婉春游移的目光不由自主定在明海右臂，那只胳膊蜷着，不能随意移动，厚厚的白纱布包裹着白天受的刀伤。 一点殷红血迹，从纱布下渗出来，显见得那刀伤很深。 “你的伤没事吧。”林婉春忍不住抬起头再次看着明海，希望看出来他能感受到伤口的疼痛。 明海却摇摇头：“没事，方才金书将随身携带的的金创药已经用上。皮肉伤，几日便会好。” 林婉春心中一阵不忍，低声道：“真对不起，连累你受了伤。” “嫂嫂不用担心，我能骑马，会射箭，自幼习武。这点伤不算什么。”明海这话等于将方才林婉春的话重复了一遍，林婉春一颗心跳的更加剧烈了。 她紧紧抓着衣襟，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对锦绣道：“锦绣，我乏了，咱们回去吧。” 明海看着林婉春消失在山下的背影，左手翻开，手上是一颗小石子。 看了那小石子半晌，明海猛地一扬手，小石子箭一样飞出去，“邦”一声打在远处的树干上。 “百步穿杨……” 明海喃喃地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林婉春回到房间，早早便躺下，却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眼看着已经到了四更天，林婉春再也躺不住了。她转头看看依然在熟睡的锦绣，不忍吵醒她，便自己披了衣服下地。 夏日天长，外面天空已经显出鱼肚白。 林婉春随便洗漱了，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远远地，一阵阵流水声音总是传进耳朵里。 这声音昨晚林婉春就曾听见，却只以为是下过大雨之后，山中洪水所致。但过了一整夜，那声音竟然更加明显。 林婉春终于好奇地站起身，往后山声音传来之处望去。 只见在昨晚去过的那个桂香亭后面，立在晨雾中的山壁上，竟有一道瀑布高高地悬挂着。 瀑布并不宽，但水流却很充沛。朝阳初显露的微光映在上面，闪闪发光，仿佛一条银河。 林婉春突然想起，锦绣曾经说过这灵禅寺有一处景色优美的瀑布，瀑布下的潭水清澈见底，名曰忘忧潭。 一想到“忘忧”这两个字，林婉春的好奇心便上来了。现在她最需要的，恐怕就是这个了。 林婉春抬头望望那瀑布，忍不住举步走过去。 依然是昨日的青石板路，这回林婉春真真地看清了那两颗桂花树和那桂香亭。 凌晨的光线下，古老的桂花树又有一番别样的味道。看着熟悉的风景，昨夜明海的眼神，又蓦然出现。 林婉春的心中好似被一只手揪住一样，一阵纠结。慌忙快走几步，越过桂香亭，直接往上走去。 水声越来越大，又上了十几级的台阶，眼前竟突然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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