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春来到楚兰面前,艰难地行礼道:“见过太太。” 楚兰双眼红肿,神色憔悴,却依然掩饰不住浑身的傲慢和不屑。她嫌恶地瞟了一眼林婉春道:“泓儿虽然下葬了,但还要在家庙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你既然是他的未亡人,便也去跟着一起吧。” “去……家庙?”林婉春有些惊讶。 明泓做法事这个她明白,一个因为明泓壮年去世,再一个他算作是横死,肯定要做法事超度亡魂。 按理说要在家庙停四十九天,做完法事再下葬。但楚兰不愿意明泓的棺木在外面太久,便先下葬,再做法事。 可家眷陪在家庙,似乎也没听说过这规矩。 楚兰见林婉春没有立刻应声,面色一沉道:“怎么?我家将你当成媳妇才这么看得起你,你以为家庙是个人就能去的?” 林婉春已经悲伤疲累至极,见楚兰又是这个态度,心想家庙也好,至少清净。便低声道:“婉春遵命。” 送葬队伍一并先回了家庙歇息,又留下人安排超度诵经事务,折腾至皓月当空,方才将事情安排妥当。 林婉春在祭堂看着一切事物具备才被允许回到后院休息。锦绣扶着她往后走的时候,腿已经软的迈都迈不起来。一个不小心,就绊在高高的门槛上,往前扑去。 锦绣一时没扶住,惊呼着就看林婉春要扑在地上。 “嫂嫂小心!”一只强壮的手臂伸过来,拦住林婉春的跌势。 林婉春抬头一看,惊讶道:“三公子?你怎么还留在此?” 明海扶起林婉春道:“我母亲原本就在此,现在大哥也在,我便留下来陪陪他们。” 说着话,就见一个丫环拎着扫帚从东耳房走出来。 锦绣急忙道:“奶奶,这是三姨娘的贴身丫环彩铃,她一直帮我打扫这房子呢。” 说罢撅撅嘴道:“以前在府上不觉得,现在才知道那些奴才们有多势力。见少奶奶被赶出来,东西胡乱一堆,连土都不给扫扫。” 三姨娘? 林婉春这才想起来,明海的母亲柳氏,正是住在此处。 上次来这浮屠村赶集时候,明海说来看母亲,却没想到,今天自己也被送到这里。 “既然三姨娘在,那我先去给她请安吧。”林婉春对锦绣道。 锦绣却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明海。 明海伸手拦住林婉春说:“这里还是尚书府的地方,你的身份,不适合给我娘请安。” 林婉春一时没有返过味来,思忖一下,才明白明海的话。 自己是楚兰的儿媳妇,柳氏不过是个姨娘,长子嫡媳,按祖制是不用给妾室请安的。如此想了,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正在此时,正房门帘一动,走出来一个素衣素服,举止端庄的中年女子。 那女子的眉眼之间,跟明海十分相像。 她目光转向林婉春,微微一笑道:“这位就是大少奶奶么?” 已经如此,林婉春也不能失了礼数,急忙屈膝道:“三姨娘。” 柳氏点点头道:“少奶奶虽说是暂时住在此处,但你我毕竟这么近,若有何需要的,便来告诉我就好。” “谢谢三姨娘。”林婉春道:“给您添麻烦了。” “说哪儿的话。”柳氏目光望向前面的庙堂,叹口气:“泓儿那孩子也是命运多舛,原本以为跟你成亲,是避过了这一劫,哪里知道竟还是……”说着烟圈就红起来。 这一来,林婉春也被触到伤心处,不禁也泪水盈眶。 明海见状急忙道:“母亲切勿如此了,嫂嫂已经疲累多日,还是让她尽快去歇息吧。” “哦,是我疏忽了。”柳氏急忙道:“少奶奶去休息吧。” 林婉春行了个礼,在锦绣的搀扶下走进了东耳房。 柳氏叹口气,转身准备回房间,却只见明海还呆立在那里,目光只追随着林婉春的身影,不禁轻咳一声道:“海儿,进来吧。” 明海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跟着柳氏进了房间。 林婉春累的如同烂泥一般,进了屋没有等锦绣端来洗脸水便歪在炕上睡着了。 家庙里异常安静,前面祭堂里的钟磬声和诵经声,穿透了梦境直入林婉春的脑海。 林婉春在恍惚间,仿佛顺着钟磬和诵经的声音,慢慢走到一处河边。 河上没有一丝波浪,却也没有一条船。只有一座桥,隐隐约约地搭在河面上。 一盏盏烛光似得火苗飞来飞去,林婉春迈过湿漉漉的草地,往那雾气弥漫的桥边走去。 只见许多人都在迈上那座桥,林婉春仔细看着,突然,在里面竟看见了明泓的身影。 “公子……”林婉春想喊,却只喊出了很小的声音,小到她自己都几乎没听见。 但是明泓听见了,他转过头,看着林婉春。虽然他的身形依然是那么孱弱,但精神却比平日里见到的好得多。 林婉春挥着手,想叫他回来。因为她极力看,也看不清桥那边到底有什么。 但是明泓只是冲她笑笑,便又顺着人流往桥那头走去。 林婉春很着急,拼命想往前,脚下却仿佛被什么缠住。 这时候,她看见明泓已经走到桥中央,突然抬起手来,对着桥对面打招呼。 林婉春眯起眼睛使劲瞅着,朦胧中见桥对面一个女子的身影,也冲着明泓挥起了手。 那是谁? 林婉春想往前些看个清楚,但是脚下却被缠的更紧了。她往脚下看去,却大吃一惊。 只见翠香披头散发地抓住自己的脚踝,阴阴地笑着,咬牙道:“我要杀死的是你,贱人!” 林婉春一惊,猛地睁开眼睛。 她喘息着坐起来,发现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翠香被五花大绑带走的时候,曾声嘶力竭地冲林婉春喊道:“我是要毒死这个贱人!我是要毒死她!长公子是替她死的,这个该死的贱人!” 那一刻翠香狰狞的面孔和明泓七窍流血的模样,深深印在林婉春的脑海里。 午夜梦回,那情形竟然清晰到让林婉春心中不寒而栗,她慌忙点起一支蜡烛,下了地。 锦绣睡得很沉,林婉春知道她也累坏了,没打扰。从桌上倒了杯凉茶,一口气喝下去,慌乱的心才有所安定。 林婉春放下茶杯,鼻子中嗅到房子刚刚新打扫过的土腥味。便借着烛光,第一次好好打量了下这间东耳房。 也难怪锦绣抱怨,房里的布置真是简陋到极致。家具只有一个衣箱靠墙放着,一张方桌,三把椅子,便是自己正坐着喝茶的这个。 剩下的就是一个炕,连妆台和大衣柜都没有。不过林婉春倒是没觉得有多不好,怎么也比自己在舅舅家那破屋子强。 而且,若是现在让她回到尚书府,每日里要面对楚兰,她真愿意选择这里。 林婉春安静地坐了一阵子,见天色亮起来,便悄悄打开门,往前面祭堂走去。 祭堂中的诵经声依然如故,林婉春迈步走进去,却见前面蒲团上跪坐着一个人。 看背影,便知道是明海。林婉春有些吃惊,思忖片刻,转身准备离开。 “嫂嫂怎不多睡一刻。” 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婉春知道明海已经看见自己,只得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道:“醒的早了,过来看看。” “我也睡不着,总想着我和大哥以前的那些事情。”明海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明泓的灵位上:“虽然我亲手为他抬了棺,将他下葬,却还是无法相信,他居然不在了。” 林婉春想起翠香的话,神色黯然地低下头道:“长公子……是替我死的。这一辈子,我都会欠他一条命……” 明海一愣,惊讶地看着林婉春:“你怎么这么说?” “翠香是因为嫉恨我,才下毒,没料到会毒死公子。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林婉春凄惨的笑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活的如此不易,上天却总是留着我,是为了惩罚我吧。” “婉儿……”明海伸手抓住林婉春的肩膀道:“你怎么能这么想?翠香本就是自私小性的人,你为何将这些罪过揽在自己身上?” 林婉春抬眼看着明海,一双眸子黯淡无光:“三公子,你忘了么?我现在是你嫂嫂。我还欠了你哥哥一条命,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不管你怎么想,这都不是你的错。”明海急切地道:“若不是你嫁过来,大哥他上次就……” “那你呢?”林婉春双目珠泪滚落:“每次你见到我,都会落个被赶出家门的后果。以前在湖州如此,现在又是如此。而你大哥,若不是娶了我,至少不会横死。” 林婉春将明海的手从肩膀上推开:“三公子,既然你走了,就不要回来,离我远远的。我不是一个能给你带来好运的人,我自己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 说罢哽咽着转身离去。 明海怔怔地看着林婉春的背影,一双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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