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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林婉春和锦绣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府。    柳氏送到家庙门口道:“少奶奶,泓儿已经归天,你也不必太难过。你还如此年轻,以后的岁月还长着呢。”    林婉春深深地行了个礼道:“这一个多月,承蒙姨娘照顾,婉春感激不尽。以后若有空闲,我会常来看望姨娘。”    “我在此已经习惯,少奶奶不必挂念。”柳氏柔声道:“况尚书府有尚书府的规矩,少奶奶自己多保重就好。这个地方,不是随便来的。”    林婉春知道柳氏所指,却也碍于四周尚书府的人,不好说什么。便在行了礼,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行至浮屠村口,被人流挡住。    马车夫和外面的小厮闲聊道:“这浮屠大集还真是名不虚传,果然热闹。”    “是呀,好多杂货。会买的,便能挑着既便宜又好的。”    林婉春听了,心中一动,仿佛又听见那句话:“……若有人无偿陪着姑娘,介绍这里最好最便宜的商品给你,姑娘可愿意……”忍不住撩开窗帘往外看去。    那些熟悉的摊子一个个地从眼前闪过,仿佛什么都没变似的。突然,林婉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自己曾经喝过茶水的摊位上坐着。    往事冲破记忆的阀门,一瞬间仿佛连在一起。可惜曾经坐在那里,贪婪喝着一文钱大壶茶的姑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林婉春双目一热,急忙放下窗帘,不敢再看。    锦绣却伸手挡住道:“哎?是三公子和金书。”说罢探出头去喊道:“金书——你们什么时候回越州?”    远远地传来金书的回答声:“后日便走,你们走好,照顾好少奶奶。”    锦绣缩回头来,轻轻叹口气。    林婉春知道这些时日,锦绣跟金书感情渐好。如今分离,自是舍不得。    心下不禁有些羡慕锦绣,即使这样简单的不舍,与自己来讲,竟也是那般奢侈。    回到尚书府,林婉春刚下马车,便看见郑妈妈带了几个老妈子立在门口。    林婉春心下一沉,便知道定是楚兰来找事。不过倒也不意外,索性直迎上去。    “奴婢见过少奶奶,奶奶辛苦了。”郑妈妈假模假样地行了个礼。    林婉春也懒得跟她兜圈子,冷冷地道:“说罢,太太有什么指示。”    “啊哟,奶奶果然是明白人,奴婢们就愿意跟奶奶这样的人打交道。”郑妈妈说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太太说了,长公子那屋子要原封不动留着,便不好住人了,特意在别处给奶奶新布置了院子。”    说着瞟一眼锦绣道:“太太念在锦绣姑娘照顾长公子有功,特地调锦绣姑娘到太太屋里听差。”    锦绣一愣,问道:“那谁伺候我们奶奶?”    “姑娘就不用操心了,自是有人伺候的。”    林婉春明白楚兰这做法,想来是准备将自己囚禁在尚书府里。既然儿子没了,自己这个儿媳妇便也别想好过。    事已至此,林婉春倒也想得开,也没必要连累别人,便对锦绣道:“既然太太发了话,你便去吧,跟着我,必不如太太那里。”    锦绣一愣,看着林婉春道:“奶奶这是赶我走么?”    “当然不是。”林婉春有些焦急地给锦绣使着眼色:“我都不能住在明泓的院子里,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锦绣却转头对郑妈妈道:“一奴不事二主,既然太太都认可我对公子服侍用心。那必也知道,公子走了,我肯定会继续尽心服侍少奶奶。”    郑妈妈没想到锦绣会如是说,一时也噎住了,半晌才讪讪一笑:“锦绣姑娘,可别说太太没给你机会。哼,既然如此,两位就请吧。”    林婉春和锦绣跟在郑妈妈身后,沿着东墙根,走过一条窄巷,来到几间破院子前面。    锦绣见了那院子,却惊讶地道:“这里?”    “就是这里。”郑妈妈看着林婉春道:“其实,太太也算照顾你,这儿是以前长公子的院子,让你住,也不算亏待。”    林婉春听了,忍不住好奇地移步走进去。    只见那院子方方正正,但却被生生隔开一半,只剩了一间正房和一间东厢房,使得原本就小的院子,显得更加逼仄。    郑妈妈打开东厢房的门道:“太太说了,少奶奶新丧,要少在外面抛头露面。以后你们用饭用水,便只在这里自己做就好。”    又指指身后一个粗壮的婆子道:“这位是胡妈妈,以后她就管看着门。太太的意思,长公子没有子嗣,这三年孝期,便由少奶奶来守着。”    林婉春见状,知道这是真的将自己囚禁起来。看那厨房的情景,也并非想让自己吃了睡睡了吃。基本上能悄悄饿死在这里,是最好的。    因此急忙拉住郑妈妈道:“太太的话,我照做就是。但我自幼苦出身,不用人照顾,你将锦绣带出去吧。”    锦绣一听立刻道:“奶奶,奴婢愿意跟你……”    “你跟我一起死在这里有什么用!”林婉春转身挡住郑妈妈的视线,向锦绣使着眼色道:“也不想想,咱俩一起死,谁来收尸?总得有个照应的吧。”    锦绣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了林婉春的想法。可是心中还是不忍,不禁落泪道:“奶奶你一个人在此……”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林婉春见锦绣明白自己的意思,松口气拍拍她道:“去吧,总算不用跟着我再受苦,该高兴才对。”    锦绣痛哭流涕地被带了出去,郑妈妈冷笑着对林婉春道:“那少奶奶您就早点歇息,奴婢们不奉陪了。”    林婉春看着大门被紧紧关上,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心中反而放松了不少。自从进了尚书府,她似乎还没这么放松过。    林婉春走进厨房看了看,跟想的一样。    几捆干柴,一罐糙米,一罐盐,烂白菜一筐。没有油,连葱姜蒜都没有。如此看来,别说守孝三年,能活三个月,林婉春就算命大了。    她也不饿,便走出东厢房,进了那半间正房。    正房也是简陋中的简陋,但却让林婉春惊喜一下。靠着那个薄炕边上,竟然放着自己在明泓屋里用的那口衣箱。    看来楚兰根本就不想让自己的任何东西留在明泓屋里,统统给自己扔了出来。    林婉春却万分高兴,她慌不迭地打开衣箱,从乱七八糟堆砌的旧衣服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布包。    林婉春小心地将那布包捧到炕上,掀开来,里面躺着两半块裂开的玉佩,玉佩上面,有些淡淡的血迹。    那是林婉春被家法责罚的时候,紧紧攥在手里染上去的。直到被抬回明泓的院子,锦绣才从她手上掰开拿出来。    但是那些血迹已经渗进玉里面,擦不掉了。    玉佩下面,是那块准备给明海做钱袋的牛皮和那摞西域的花样。    林婉春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牛皮,又从衣箱把自己的针线包取出来。    那是自己给明泓绣制荷包的时候,明海买的那些材料,收拾东西的婆子们是奉了命令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扔进衣箱。    林婉春却有些感激她们了,要知道,对林婉春来讲,没有比刺绣更让她开心的事情。    能在这个清冷的地方做喜欢做的事情,林婉春现在反而觉得很舒服。她差不多是哼着歌儿从针线包里找出最粗的那根“茶针”,用碎布缠了小树枝,做成锥子。    把那块牛皮固定在花绷上,开始自己第一次牛皮刺绣。    那些西域的花样真的很适合皮子刺绣,林婉春照着绣了一截花边,自己都忍不住暗暗叫好。    心道:这要是用在储绣坊绣屏上做边角装饰,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想到储绣坊,又想起师傅冯鹤和陈红莲。自己要嫁到尚书府冲喜的时候,陈红莲曾经对自己说:“……师傅希望,你能比我幸运。”    虽不知道陈红莲当年的遭遇是什么,但林婉春现在的处境显然没有陈红莲幸运。    林婉春叹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便放下针线,到东厢房去做饭。    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林婉春到底是苦日子过来的。就那些东西,凑凑合合也做出来一锅菜粥。    林婉春端着粥坐到屋檐下,抬头看着漫天星斗,深秋的晚风吹在身上有些凉丝丝的,四周极其安静,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林婉春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安然坐下来吃饭是多久的事情了。    从父亲去世起就在忙着生计,然后进了尚书府,便是忙着应对那些从来都未曾想过的麻烦。    天空的星星是什么模样,似乎都忘记了。    还是小时候吧,曾经跟一个会“百步穿杨”的男孩子,坐在相名山上,看过星星呢。    林婉春思到过往,不禁心神汤漾,心满意足地喝了口粥。    突然,一阵响声传到林婉春耳朵里。    初时还以为是隔壁树枝北风吹得刮在墙壁上,但是那声音断断续续,一声接着一声,又仿佛是什么动物在哀鸣。    林婉春心中不由一惊,暗道:这破房子看上去年头久远,没有人烟。我不会这么倒霉到,连鬼都找上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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