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春四处看看，确定那声音是从高墙另一头传来的。她放下粥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边，趴在墙上努力地听一听。 “咚”一声，对面不知道是什么砸在墙上，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隐约竟然是两个字：“救命~” 林婉春吓得大叫一声，转身跑进屋子，关上房门，好半天心都“砰砰”直跳。 又想起那半碗粥，赶忙壮着胆子伸手到门外摸进来，端着就跑到炕上，靠着墙，缩着身体不敢动了。 可没想到，突然身后的墙壁又“咚咚”两声，那救命的喊声反而清晰起来。 林婉春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粥扔了。 可墙那边又是一阵咚咚声，敲得更急了。 林婉春有个毛病，害怕到极点，脾气就上来。这么被隔壁骚扰一顿，心下就来了气。 放下粥碗，从院子捡一块碎瓦走进屋里对着墙壁就是一通乱拍。 大声呵斥着：“我不管你是哪儿的鬼，我告诉你，你要么出来吃了我，要么别妨碍我吃饭。否则我明儿就弄些公鸡血，让你魂飞魄散！” 那边的动静竟神奇地停了下来，林婉春刚要松口气，却突然听到靠窗户的墙角一阵悉悉索索。 林婉春心道不好，这鬼居然还要钻墙过来。 四下看看，也没别的东西，只得拿过烛台，举着在那声响动静的地方。想如果鬼钻过来，就烧死他。 正想着，突然墙角土坯就掉了下来，大概有鸡蛋那么大一块。 林婉春伸手捂住嘴巴，瞪大双目看着几根又脏又瘦的干枯手指头伸过来。 林婉春咬咬牙，挥着烛台就烧过去。果然，那“鬼”惊叫一声，缩回了手。 林婉春刚松口气的时候，却听见那边一个嘶哑的声音道：“是少奶奶么？求你救救我吧……” 林婉春听见这声音大吃一惊。 虽然那声音已经嘶哑孱弱，但在一起那么久，还是听的出来——对面那个被自己当成是鬼的人，居然是翠香。 林婉春难以置信地举起烛台往那个鸡蛋大小的孔洞照过去，只见一个满脸脏污，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女人蜷缩在对面的炕上。 那炕上连一领草席都没有，女人一双裸露的脚踝上，拴着两根铁链子，连在土炕的一角。 林婉春想凑近些看仔细，却被对面一股恶臭熏得差点吐出来。 “翠香？！”林婉春捂着鼻子，看着曾经是尚书府最娇媚的翠香，变得面目全非。 她脸上昔日的容颜早就不再，面颊凹陷，眼窝深黑。更让林婉春惊惧的是，还有几道扎眼的疤痕，从额头一直到下巴。深深地将那张脸分成几片。 翠香见林婉春认出自己，慌忙又凑上来，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哆哆嗦嗦地道：“奶奶……救命……”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婉春目瞪口呆地看着翠香，不亚于看见了鬼魂：“你不是应该在刑部大牢么？” “呵呵……太太，怎么会让我那么舒服就被砍了头……”翠香惨惨的笑声，在黑暗里让林婉春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翠香已经变得这么惨，但林婉春却没法可怜她，冷冷地道：“那你也活该，谁让你心那么狠，害人性命。跟太太半斤八两。” 翠香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突然嘤嘤地哭起来：“长公子……是我害了他……我就该跟着他一起走……”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受这活罪。”林婉春愤愤地说：“要是我，早就一头撞死了。” “少奶奶说得对，我是该一头撞死。”翠香哭泣道：“可是……我舍不得我肚子里的骨肉……” “骨……骨肉？！”林婉春一惊：“你……你怀孕了？” 翠香只嘤嘤地哭着，林婉春又追问道：“是明泽的？” “是……可是太太以为……是长公子的……” 林婉春这才明白，为何翠香还活到现在。原来全凭肚里的孩子加持，若是楚兰知道这孩子不是明泓的，恐怕翠香早就被挫骨扬灰了。 “既然太太以为是长公子的，干嘛还这么对你？”林婉春道：“她不是应该供着你，等孙子出生。” “哼！太太的狠毒你是不知道的。除了公子，她谁都不在乎。”翠香道：“现在也就是公子没了，她才留着我。就让我不饿死，能生下这个孩子来。” “想当年，即使知道容华已经身怀有孕，却还是没有放过她。” “容华？”林婉春心中咯噔一声，这个容华，从自己见到明泓第一天开始，似乎就在无时无刻不伴随在周围。 从明泓的态度可知，这个容华是对他极其重要的人，而对于她的死，似乎阖府上下，又都讳莫如深。 现在从翠香口中知道容华死于楚兰之手，倒并没有出乎林婉春的意料。只是楚兰知道她有了身孕还弄死了她，着实让人对楚兰的冷酷无情感到不寒而栗。 林婉春咽了口唾沫，道：“为何明知容华有了身孕，还下了毒手？怪不得明泓一提起此事，太太就无话可说了。” 翠香冷笑道：“因为太太特别恨三姨娘。三姨娘不似二姨娘那样，恃宠生骄，嚣张跋扈。老爷喜欢，太太又抓不住把柄。” “好容易借着三公子跟长公子那件事情，将她们娘俩从府里赶出去，容华却总在长公子面前提起三公子。我们到了京城，容华还经常去往家庙，给三公子送信。甚至，还带了老爷去。” “后来太太发现了，便狠狠责罚容华。可长公子护着，还说容华是他的人了，若能有一子半女，便要娶容华做少奶奶。太太哪里肯应允，便趁公子外出之时，将容华抓来一顿拷打，扔进了井里。” 林婉春一边听着，一边浑身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想到背上那些伤疤，倒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她思忖了一会儿，幽幽地道：“如此说来，容华倒是太太一手害死的。不过……我倒好奇，容华跟公子两人在房内的悄悄话，怎么都传到太太耳朵里的？” 那边的翠香呼吸似乎一下子噎住了，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嗓子道：“不，不知道……” 林婉春却冷笑道：“若是我的话……一样的条件，比容华漂亮，又更娇俏，却眼看着她要登堂入室，一定嫉妒死了。” “所以，我就一边勾引公子，一边去太太那儿告状。可是公子的心只在容华身上，还让她怀了孕。我得多嫉妒，就加倍的说坏话。太太只要沾了三姨娘和三公子的事情就没有理智可言，于是痛下杀手。” 说罢，林婉春举起烛台，冲着那墙洞道：“可惜我不是那样的人。而你翠香，为人心胸狭窄，手段狠毒，倒是可以这么做的。” “你……你别胡说！你知道什么！！”翠香怒道。 林婉春笑笑：“我知道的不多，之前只是疑惑，现在那些谜团却都解开了。” “比如……明泓为何会突然病重，而你虽然有通房丫环的名声在，却从未见明泓对你有什么更亲近的举动。再比如，你为何会跟明泽搞在一起……” “你胡说！我不是自愿跟明泽那个畜生在一起的，他趁着我心绪烦乱，借着回来祭祀老夫人，□□了我……我真的好后悔……” 翠香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林婉春借着烛光，看着翠香的模样，轻叹道：“翠香……我救不了你，你现在这样，已经无药可救了。” ** 夜色阑珊之中，两个人影悄悄地来到林婉春的院子门口。 粗壮的身影开口道：“锦绣，你可快着点，让人发现了我吃不了兜着走。” “好的胡妈妈，谢谢你。”锦绣说着，将几十文钱塞进胡妈妈手里，推开门进了院子。 “奶奶，少奶奶！”锦绣走到正房门口，朝里喊着。 林婉春赶忙开门，见到锦绣一把抱住了她，急切地道：“你怎么来了，你还好吗？” “奴婢很好。”锦绣激动的落下泪来：“奴婢知道奶奶这儿什么都没有，给奶奶送点吃的。”说着放下一个篮子，里面是半袋白米，一块肉，一把葱几块姜。 林婉春也泪流满面地道：“拿这些做什么，太太知道了又该责罚你。” “放心，我已经买通了胡妈妈，太太不会知道。胡妈妈嗜赌如命，给点钱就能买通。” 锦绣擦擦眼泪：“二公子最近一门心思巴结太太，天天哄着太太玩耍，她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你这里。” “二公子？明泽？”林婉春冷笑道：“还真是小看他了，居然能拉下脸来对自己的弑母仇人逢迎拍马。” 说罢又看看锦绣道：“你哪儿来的银子买这些，还贿赂胡妈妈？” “奶奶别操心了，锦绣自然有办法。”锦绣低声道。 林婉春也知道锦绣的办法不过是当些衣物首饰，皱着眉头想想道：“来，锦绣，你拿着这个。” 说罢走到衣箱前，从里面翻出来一沓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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