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怀玉不急于拆穿奶娘,反倒是顺势问话。 奶娘开口认罪,有种挣扎无用的泄气感。她眼神涣散,失神应答,“我、是李三小姐,她处处打听姑爷,小的瞧她一脸狐媚样,担心她勾引姑爷……”谎言总是越说越顺畅,奶娘话至此处,忽然精神起来,“所以,小的才迷晕她,把她关画房里,想吓唬吓唬她。” “你胡说!”李小雨本身就是个火爆脾气,她一听奶娘诋毁,伸手便要打她。 李怀玉及时敲了惊堂木,制止李小雨。李小雨心有怨言,看着就是在生气。 李怀玉不慌不忙,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既然如此,卫四小姐为何说钱有来在画房?” “这,小的,那画房本就是姑爷常去。小姐会那么以为,也很正常。” 惊堂木又起,捕快们齐喊‘威武’。奶娘吓得浑身哆嗦,头更低几分,始终不敢抬起来。 李怀玉复说道:“堂下犯人,若本官提审卫四小姐,其所答与你有出入,行杖刑、关大牢,你真不怕吗?” “大人……” “别忘了,除卫四小姐,还有钱有来,你能保证他二人证词无误吗?西关药茶非易得之物,本官劝你,还是速速招来。” 奶娘显然在犹豫,苏宝珠见此,没忍住搭腔,“是啊,你也考虑考虑自己的孩子吧。” 大户人家喜欢招奶娘来照顾孩子,有些觉得孩子身体不好,断奶了还每日喂上一顿,吃到三岁的都有。卫家显然注重这些,卫熹春待孙女,也是真好。 李小雨见苏宝珠开口,得意的扬起下巴。可她等了半响,都没见她大哥敲惊堂木,喊人跪下。李小雨不由得小声嘟囔,“都不骂她。” 昨夜之事,李小雨听高娷说了。李小雨不喜欢苏宝珠,但听苏宝珠着急寻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别扭。 奶娘朝李怀玉磕头,哭得话都说不清楚,“是,是小姐让我这么做的。这都是钱有来,我家小姐,也是苦命人。” 奶娘总算愿意据实交代,她跟在卫四小姐身边不久,但和卫四小姐感情却很好。 奶娘是定陵人,嫁了夫婿,陆陆续续生了四个女儿,最后好不容易生出个儿子。夫家不善待女孩,大女儿草草嫁了,二女儿小小年纪,也被卖去当丫鬟。奶娘心疼,却还得为小儿子谋划,为了小儿子能过得舒坦,奶娘就到卫家帮忙。 奶娘见着卫四小姐,便想起自己远嫁的女儿,心生怜惜。卫四小姐又自幼丧母,不知不觉两人便亲近起来。 卫四小姐性格温和,总让入赘的钱有来压一头。钱有来动不动就打骂卫四小姐。奶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又劝不动卫四小姐。 李怀玉等人到卫家的时候,钱有来便有些心不在焉,具体的奶娘倒是不详。后来钱有来和卫四小姐大吵了一架,奶娘只隐约听到,钱有来用孩子威胁卫四小姐。说道若不想孩子从小没爹,就别多管闲事。 后来李小雨频繁找上门,就有了卫四小姐吩咐下药一事。至于钱有来去画房,奶娘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李小雨听了奶娘一番话,总觉不对劲,又想不出什么。 李怀玉退堂私审,押奶娘去见卫四小姐。 此时的卫四小姐,正在偏厅候着。她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轻声哄着。她见奶娘来了,反倒一脸解脱。 奶娘进门喊了声‘小姐’,卫四小姐并未作答。她将熟睡的孩子交到奶娘手中,冲李怀玉开口,“大人,有话便问吧。” 苏宝珠见此,偷偷和高娷私语,“杨夫人,你带李小雨下去吧。” 高娷当即领悟,给李小雨示意,李小雨以为高娷有话要说,稀里糊涂就跟她出了门。 李小雨走后,李怀玉撤去捕快,只留下苏宝珠和奶娘。 李怀玉也不迟疑,开口便问,“卫四小姐,三年前赵小姐一案,可是钱有来所为?” “是。”李小雨挺直腰板,两手交叠身前,仪态端庄。她没有丝毫的迟疑,回答得干净利落,“钱有来杀人,我也是昨日才知晓的。我若早知如此,宁死,也不会嫁他。” 三年前钱氏一案,闹得也是厉害,奶娘是定陵中人,又在卫家伺候,多少有些耳闻。如今知道真相,诧异不已。奶娘看向卫四小姐,卫四小姐避开和她对视,背过身,看着屋子摆件失了神。 “三年前,爷爷为给我操办十六岁生辰礼,特意请来城内最好的烧陶人。” 卫四小姐忽然说起往事,李怀玉和苏宝珠也并未制止。 “传闻他烧的陶器,样式精美,非常人能及。那是我第一次见钱有来。他风度翩翩,非但陶器烧得极好,还有一手画画的好本事。半月相处,他赠我画像,送我陶人……我久居深闺,不谙世事,很快便倾心于他。” 卫四小姐话说极轻,仿佛陷入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般,“只可惜,他已有妻子。他说自己年少落难,幸好有恩公帮扶,得以在烧陶场混口饭吃。为了报恩,他娶了恩公的女儿,虽对方是个寡妇,但也未曾嫌弃。我感他重情义,在生辰日前一夜,偷邀他进府,想见他最后一面。谁知两杯离别酒,稀里糊涂便失了身子。” 卫四小姐不由得抬头,也没止住落下的泪,“后来他走了,我放心不下他,就偷偷打听他消息。才过去三个月,他便搭上了赵家小姐。那时我已怀有身孕,一时生气,就找他理论。我二人见面,被赵家小姐撞见。赵家小姐闹到我家中,我这才知,他与我说过的每句话、每件事,都已原封不动的说与赵家小姐。” “爷爷重名声,若知晓我与人私通,必定不再宠爱。钱有来上门威胁我爹,给他银子也不走,偏就要娶我。爹见封不了口,怕爷爷迁怒于他,拿走他手中的生意,就让我嫁与钱有来。我还心存欢喜,只当钱有来是喜欢我……后来,就有了钱氏杀赵小姐一事。” “如此,你是怎么知晓钱有来杀人的?” 卫四小姐的话,说得在场人皆是惋惜,迟迟回不过神来。也便只有李怀玉,还能如此冷静,不受动摇。 卫四小姐转过身,已是哭花了妆,“我是如何知晓?自是钱有来亲口说的。你们一来,他便慌了心神。那日李三小姐拜访,我见他失礼,多问几句。谁知他一下大怒,把三年前的事全说了。赵家小姐不肯罢休,钱氏又不愿和离。我卫家的夫婿,一辈子锦衣玉食,钱有来自然不愿放过。” “钱有来给钱氏下药,一锤子砸死赵小姐,他嫁祸钱氏,一举两得。前府尹起疑,又因钱有来和我家有牵连,不敢深查。” 卫四小姐说到此处,也就给李怀玉跪下,“大人,我并非有意伤李三小姐。钱有来说,只要他和李三小姐有了关系,为了李三小姐声誉,您便不会再查他。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啊!” 苏宝珠刚起的怜悯之心,被卫四小姐的一番话说得难受,“卫四小姐,你既知苦痛,又怎能再加害于人?此举与恶人何异?” “我自是知道。”卫四小姐失神的摇头,“我听钱有来安排。他让我带人捉奸,连威胁府尹大人的话都已想好。这般熟练……”卫四小姐下意识的捂住胸口,“许是在我身上试过了。我行恶事,自有此下场。” 偏厅里一阵安静,半响没人说话。 苏宝珠看奶娘怀里的孩子,孩子睡得香,无忧无虑,可是可怜。 偏厅之外,偷听的李小雨傻愣着抿住自己下唇。她身后的高娷无奈叹气,偷偷扯她,硬将她带走了。 两人一路来到李小雨屋内,高娷关上门,见李小雨还抓着衣领不放,显然受了惊吓。 “你这孩子,我让你走,偏要听。” 李小雨震惊的看向高娷,“那钱有来……” 高娷上前安抚李小雨,“没事没事。你在画房里躺着,钱有来许是听到风声,躲在后院,没伤着你。” 李小雨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拍着胸口,半响没缓过来。 高娷见此,忍不住说道:“所以我让你小心、别莽撞,你怎就是不听?这次,你真得谢谢长公主,若非她不犹豫,立刻四处找你……唉。长公主也是不想你听着这些,怕你介意多想。” 李小雨咽了下口水,“所以,大哥也知道了?” 也是这样,才故意没在堂上审? 李小雨脸涨得通红,也是羞的。 “怀玉那么聪明,在画房看见你,心里大概已经有数了。”高娷说到此处,不由叹气,“说起来,长公主和怀玉这点,还真是相似。一句话不多说,又通透得很。” “高姐姐!”李小雨跺脚撒娇。 高娷有意说笑,她表现得越放松,李小雨也就越不觉事。若说聪明人,这屋里也有一个。 李小雨故作生气的别过头,高娷见状,也就劝她,“小雨,听我一句劝。别再跟长公主较劲了,多少人巴不得有这样一个嫂子呢。” 高娷知道李小雨性子不坏,刀子嘴豆腐心。她若真无心,长公主说不喜欢她的时候,她便不会那么激动了。 高娷试探的问李小雨,“小雨,你是为了怀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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