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珠先行前往定陵河,大街上的商铺鳞次栉比,因为担心错过时辰,苏宝珠不敢停留,只是随意看了两眼。穿过热闹的街道,便来到定陵河岸。领舞庆贺的前奏已然敲响,十五艘民船,各备大鼓,面朝三方,统一打出震撼的鼓声。定陵百姓往河中投入河灯。河水微波缓流,不过半晌,已是一片星海。 定陵河有个河中亭,虽说是个亭子,却一点不小,足可容纳数十名舞者同时起舞。连接河中亭和岸边的,是头顶高处的四条花灯绳,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如果抬头细瞧,就会发现,每盏花灯上都有祝福语,有些上面还会写商铺的名字。这是定陵城各家商铺,为自家商铺祈福,精心准备的。 苏宝珠一瞬间就被这美景吸引,她在百姓身后翘望。身后的阿香,则是忙着帮她寻看台。 这里观舞,有个极佳的看台处,是给参与筹办今年河神日的各方准备的。无论是商人、还是大户,都可以携家人前来。在这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位子,留给定陵府尹。有府尹的坐镇,也算是官与民同乐。 只不过每年都很多人,各方家眷便已将看台堵得水泄不通。苏宝珠得早点过去,别说是她,就连李怀玉,都得早些过来会合才行。 阿香寻了半响,总算看到了靠近河中亭的一个看台,她急忙上前与苏宝珠说道:“主子,那、那应该就是看台了。” 苏宝珠顺着阿香的视线去看,发现看台后会心一笑。人群吵闹,苏宝珠不得以大着声回应,“走,快些到那去,别等人多了。” 阿香点头,翁小古便上前开路。不过短短三米路,就说了七个‘让一让’。 好在吴贤宁有派人潜伏成百姓,在四周暗中保护。否则,可够翁小古头疼的。 苏宝珠正往前走,忽而余光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苏宝珠诧异上前,紧跟翁小古身后,来到那人身侧,“李怀玉?你不是还有公务,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苏宝珠抓着对方的手臂,话里带着疑惑和欣喜,大眼睛仿佛发着光一般。 那人提着花灯,转身回头。他见是苏宝珠,几乎是下意识的露出了笑容,“长公主。” 苏宝珠略微愣了神,阿香走上前,见百姓推搡,连忙说道:“主子,到宽敞的地方站吧。” 翁小古回身看了一眼,没多在意。 “哦、好。”苏宝珠应答阿香,挽着‘李怀玉’的手臂便走。 ‘李怀玉’侧过身,将手臂挡在苏宝珠身前,以免百姓冲撞。 四人就这般艰难的挪动,直到来到看台外的小道,那里有下人特意看管,翁小古向看管下人说明身份,对方也就放行。 李怀玉刚成为定陵城府尹不久,加上他为人低调,看台上认识他的人并不多。但看管的下人很有眼色,他心里清楚,无论冒充什么人,都不会傻到去冒充府尹和府尹夫人。 四人顺利进入看台,这才感觉到里外差异。外面人山人海,里头可算能喘口气。因苏宝珠等人来得早,看台内只有一些家眷。有两个商人偷着私语,只是朝‘李怀玉’作揖,顾虑身份,没敢上前打扰。 苏宝珠整理自己衣裳,‘李怀玉’见她头上发簪歪了,伸手帮她扶正。 苏宝珠回头,用头撞了‘李怀玉’胸膛,“李怀玉,要知道你这么早,我就让你带我先四处逛逛。” 被撞了胸口的‘李怀玉’显然有些诧异,他伸手摸了摸被撞的地方,沉了眸子低声问苏宝珠,“一会看完舞,臣便随长公主四处走走。” “我还要放河灯,你给我买盏好看的。” “好。”‘李怀玉’点头应答,他随后将手中的花灯递了过去,“臣过来的时候,见到有处猜灯谜,运气好答对了五个。” 苏宝珠当即领悟,接过花灯,将它抬高细瞧。花灯绘有仕女提灯,旁边还写有诗句,雅气又好看。苏宝珠高兴的提着,也不舍得放下来。 鼓声再度响起,领舞前的精彩表演,吸引了众人眼球。 李怀玉向吴贤宁告辞,匆忙来定陵河寻人。精彩的打鼓表演开始,百姓们朝河岸一拥而上。唯独李怀玉一人,横向穿行着前进。 李怀玉好不容易来到看台附近,他额上带了薄汗,些许丝发凌乱散落下来。尽管如此,李怀玉仍旧未失仪态。他轻喘了两口气,用袖子拭汗,依旧是那般的镇定。 李怀玉整理衣袖,正欲走向看台小道。他蓦然发现看台边缘的苏宝珠。 她挽着一个男子手臂,指着湖中的表演,高兴的展露笑颜。那男子打扮朴素,一身靛蓝色长袍,金冠束发,腰带佩剑。他身形修长,气宇轩昂,尽管在人群之中,也难以被淹没。 李怀玉眉头轻蹙,薄唇微抿,向来温和的眸子,变得凌厉而深邃。他衣袖中的手逐渐收紧成拳,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犀利得仿佛冬日里的寒冽风刀。 苏宝珠正为河中表演欢呼,原本在小道看管的下人走来,他穿过人群,给‘李怀玉’作揖,“大人,外头王捕头到了,正等您呢。” ‘李怀玉’垂眸一想,扭头看了一旁的苏宝珠。苏宝珠不解的抬头看他。‘李怀玉’点头道,“本官这就去。” “是。”看管下人应答,缓慢退下。 苏宝珠失望不已,心情显然十分低落,“李怀玉,你事情还没办完吗?” “臣去去就来。” 苏宝珠勉强点头,看着‘李怀玉’离开。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这才将视线移回河中表演。 ‘李怀玉’走到小道入口,看管下人说道回来便不见了王捕头。看管下人显然有些担心‘李怀玉’生气,急得满头大汗。 好在‘李怀玉’并未计较,“无妨,本官四处找找。” ‘李怀玉’话罢后便走向人群,他早有准备,却还是在被人拉拽离开后吓得不轻。 ‘李怀玉’和对方来到无人的暗处。这是某个酒楼的后巷,空荡没人。‘李怀玉’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反扭手于身后,‘李怀玉’正要挣扎,被对方狠踹小腿,一下便跪倒在了地上。 “大哥!”‘李怀玉’疼得惊呼,对方拔走他的佩剑,锋利的剑刃抵在他脖颈,‘李怀玉’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眼看便要贴身剑刃。 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 “大哥,是爹让我来的。”此时被擒的‘李怀玉’才真正现身。自是首辅李府二公子李怀才。 都说双生子二人如一,李怀玉和李怀才,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根本没有差别。两人的身高体型、长相声音,全部一致。站在一处让看,也琢磨不出两样来。 除了他们自己,没人能分清他们。便是李首辅和李夫人都不能。他们站一块,甚至会让人觉得,他们的连头发根数都是一样多的。 只是李怀才此时势弱,说出的话显了性情,一下便和身后的李怀玉产生区别。但尽管如此,还是令人觉得别扭。就好像看到一个人的两面,沉稳寡言的李怀玉,忽然变得不羁开朗,违和感骤起。 李怀玉仍在思索,似乎在判断李怀才话里真假。他移开长剑,在李怀才起身时随手一扔,将长剑回鞘到李怀才腰间。李怀才浑身僵硬,刹那间感觉到压迫。 “爹有何事,要你亲自跑一趟?” 李怀才松了口气,挠挠头笑道:“你容我想想……大哥你也太吓人,害我把爹交代的都忘了。” “快说。”李怀玉嘴上催促,面上仍旧不见急色。平淡得仿佛说着家常一般。 “好了、好了。”李怀才摊手叉腰,身上一股子匪气,“爹让你小心,他怀疑长公主遇刺,和武伟有关。” 李怀玉略显诧异,他认真推敲李怀才一番话,结合吴贤宁适才的意思,心中有了猜测。 德昭十八年,他爹拉拢朝堂大臣,起折参了吴贤宁。那之后,吴贤宁便不断打压李府势力。四年来,谢远流放、许高辞官,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李怀玉身为李府长子,看似涉庙堂不高,实则李英的每个决策,背后都少不了李怀玉相助。武伟便是李怀玉为李府准备的一个挡箭牌。 武伟出身贫寒,年轻时参加武举,在三鼎对打时险些丢了武状元之位。后头总算有惊无险,得以在淮安为官。只是他在朝堂上并不讨喜,和他同一年参加武举的榜眼高正,领着高府没少给他找麻烦。甚至连平王爷对他也不太友好。 和武伟交好是李怀玉的意思。武伟是个将才,当年武举,意外得了上将军赏识。上将军是皇后娘娘的爷爷,某种意义上来说,吴贤宁和上将军是一个阵营、一家人。 可李怀玉断定,身为他国降臣的上将军心中了悟,最是忌讳权臣当道。吴贤宁在朝势力不断增大,上将军必定会在某些方面助力,求取朝堂上的平衡。 也是不出李怀玉所料,武伟有上将军相助,真就在朝堂上扎稳了根。武伟本人不善谋略、不懂攻心,挡箭牌的作用,被李怀玉尽数发挥。 所以,吴贤宁是把武伟比喻成鹰,说他李怀玉玩鹰被啄眼,明着讽刺他。 武伟显然是想另寻阵营,或者更明白的说,是想用他李府做投名状,向吴贤宁投诚。只可惜他太过冲动,选错对象,胆大包天动到长公主头上。 李怀玉仅凭首辅的一句话,便可推断出,此时的淮安是怎样的局势。萧甘受检举,武伟急于寻求新结盟,李府怕是气数已尽…… 李怀玉咬紧牙关,努力停止不断涌现的负面猜测。他既已远离淮安,有些事也是鞭长莫及。 李怀玉看向李怀才,“情况我已知晓,你可以回去了。” 李怀玉说话便要走,李怀才连忙叫停他,“唉,大哥!” 李怀才见李怀玉停下,连忙追上前,“我才刚来,怎么就让我走呢?你让我多在定陵城玩几天吧?” “滚回去!”李怀玉难得动怒,眼神凌厉,话不留情。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