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羊坳”原本不叫九羊坳,至于叫什么现已不可考,但九羊坳名字来源的传说在奇峰镇却还是几乎家喻户晓。 相传,很久以前,九羊坳只是一片平地,并没有山坡和九羊潭;彼时,奇峰镇有两个大财主,其中一家就住在九羊坳,另一家则住在神女峰旁的九羊山的山脚,即如今的神女湖处。 那时候,奇峰镇嫁闺女娶媳妇还没有现在这么多规矩,一般谁家有未婚的小子只要把写了生辰八字并家里其他一些必要情况的纸条托媒人拿去给有待嫁姑娘的人家,然后约定好有意向结亲的在镇上一块见个面,姑娘小伙看对眼了就可以择吉日赶着牛车来把新媳妇拉回去。 ——说起来,确实是特别的简单省事儿,然而这事难就难在得“看对眼”。 这两家财主,一家有个瘸腿儿子,一家有个麻脸女儿,因着家里富得流油,又看不上普通的人,俱想找个健康又俊俏的对象。如是,看了好几次人家都没做成亲。媒人被他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结不成亲还骂人的态度惹烦了,听说瘸子少爷有一个俊书童,麻子小姐则有一个俏丫鬟,于是想了个损招,直接把瘸子少爷的八字给了麻子小姐家。 两家相隔不远,原本应是知根知底最最门当户对的,但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两家同样是财主,一直分庭抗礼,少不了就有些矛盾摩擦,于是几代下来竟成了世仇,自然从未想过结亲。 然那媒婆嘴巧,跟这家说麻子小姐有个妹妹,生的如花似玉天仙儿似的,又和那家说瘸子少爷有个弟弟,生得高大威武英俊不凡还会心疼人绝对配得上贵千金,愣是把两家人给说动了心。 然后,到看人那一天,便让书童和丫鬟见面,瘸子少爷与麻子小姐则悄悄躲在一旁偷看——不消说,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书童丫鬟看对了眼,少爷和小姐也彼此都对来相亲的人倾心情动皆大欢喜了。 于是,两亲家握手言和,开始商量婚事。 男方家的说,“我家家大业大,娶媳妇用牛车未免太过小气,正好家里不差银子,不如就用银子做辆马车然后找四匹马拉去接新娘子吧,亲家你看如何?” 女方家的一听,心想这是跟我显摆来了啊?大家都是财主,不能只让你一家出风头——你不是用银子做车吗,那我就用金子铺路! 可是,金子是多金贵的东西啊?就算家里再有钱也不至于多到能随随便便拿出来铺路的…… 财主想了好半天,突然灵机一动,决定拿出两仓金秋刚收的金灿灿的粮食来,在吉日前一晚把自家到亲家的路上铺了一个来回。 第二天,男方家看到这条“金路”不由大喜,直夸还是亲家想得周到,这金路银车正是新人的祥瑞。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驾着四匹马拉的银车沿着粮食铺的路去了新娘家。 彼时,麻子小姐的闺房里,俏丫鬟正伺候她梳妆,突然一只不知从哪跑来的猴子从窗户跳进来,叼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就跑。大婚前失物,是为不吉;丫鬟不由大惊失色,赶紧撒腿去追。 追到大门口,猴子不见了,却正撞上了财主老爷。 因为主子成亲,丫鬟也换上了红艳艳的新衣,衬托着娇俏可人的脸蛋更为好看了。财主心想,这丫鬟这般美貌,若是心术不正勾引了新姑爷可如何是好?再思及之前相看的时候便是李代桃僵,更恐事情败露,便大声叫家丁把丫鬟抓起来想要来个死无对证。 丫鬟吓得面无人色,忽然看到之前不知藏到哪里去的猴子身影往后山一闪,想也不想跟着就跑。众家丁紧随其后,但在山上七绕八拐的竟莫名其妙跟丢了人。 丫鬟又惊又怕又委屈,跟着猴子一步不敢停直上到山顶,累得只剩了半条命;看到一块大石头,便靠着它休息。远远的,望见山脚金灿灿的粮食路,更觉得财主可恶。 于是,双膝跪下,流着泪喃喃祷告:“早听说神女峰有神女,九羊山有仙人,是否是真却不可知。若果真,信女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仙人降下天罚,一道雷劈了我家丧尽天良的老爷吧!”话毕,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第三个头磕完,还不等丫鬟起身,忽然天色一暗,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然后,随着轰隆一声闷响,一道光芒刺眼的闪电朝着九羊山脚直直劈了下去! 丫鬟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亮光,完全不能视物,等眼睛好容易能看清东西了,才骇然发现山脚下的财主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湖,而她身后的巨石也不见了踪影。 同一时间,九羊坳的财主家附近,因少爷怕他坏事而被赶出去挑水的书童担着从很远的地方挑回来的水停在路边,累得气喘吁吁,却又无可奈何——他面前,正一溜儿排着九只羊,全都是犄角对着他,把路堵得死死的,绕不开,也硬闯不过去。 书童生怕撞上接亲的队伍,焦急万分,好言劝了许久,羊却只顾着吃粮食,完全不理他。他实在累得不行,便把水桶小心地放在了路边,企图过去赶羊。 然水桶还没放稳,突听得地底一阵轰隆声响,脚边土地竟生生裂开,地下水涌出瞬间就变成了一条河。 书童骇得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手中扁担也下意识扔了出去,然后那扁担便连着一只水桶骨碌碌滚下去,变成了一处深潭。而前方不远处的泥土则高高拱起,以巨浪拍岸之势将后面的财主家整个儿埋了进去! 书童惊得目瞪口呆,傻愣愣看着那鼓起的土包,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又见天上忽然飞来一块巨石砰一声重重地压在了土坡之上。 巨石落地的力道震得河水潭水水花翻涌,甚至连大地都颤了两颤。书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然后,无意间转头,他才发现路上的羊竟然莫名其妙不见了,而对面,相亲会上看到的美若天仙的小姐正款款走来…… *** 长富的故事说了好半天,从路上说到田头又到周睿装模作样拿着篮子捡了几串麦穗再脱了外衣在高高的麦秸垛旁翻了几个跟头又下青石河翻了小半篮子螃蟹最后实在不耐烦拎着包袱不知道干嘛去了他才终于说完。 但他讲得抑扬顿挫、绘声绘色,颇有滋味,不止明珠,就是听过的明玉甚至已经活过一辈子根本不是小孩了的苏月都听得津津有味。 只是听到后来,苏月却越听越不对劲,尤其最后结尾处,总觉得好好一个上天惩罚恶人的故事变成了风花雪月的烂俗戏码。 明玉待他说完,砸吧砸吧嘴,突然瞪着他跺了跺脚:“长富哥又胡说了!奶说的故事才没有什么瘸子少爷麻子小姐又什么俊书童俏丫鬟呢!” 长富含笑看他,不紧不慢解释:“那是你没听仔细吧?奶明明说了,那丫鬟就是九羊山的仙人,看书童生地俊,特意化作凡人来嫁他的。” “啊?”明玉张大嘴,一双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好几圈,实在想不起究竟是奶奶没说还是他没仔细,便将信将疑看着长富道:“是吗?那、那可能确是我没听仔细吧……” 周睿和长林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回来,长林背着个大口袋,也不知装了什么,走到长富身边时猛地摔下来,随着嗙当一声脆响,扬起地上一层灰。 长富皱了皱眉,默默往旁边移了一步,长林看着他笑嘻嘻地鄙视明玉:“哪是你没听仔细?明明是你蠢——怪道娘老说你蠢呢,这般平白还能信了他的瞎编胡扯,可不就是蠢吗?” “你!” 明玉仰头瞪他,想说什么,却不防旁边周睿扑哧笑出了声,接话道:“长林你还说好意思说明玉?你不蠢你没听出来,那哪是你哥自个儿编的?分明就是前日里从我那偷的话本子嘛!叫啥来着?哦,多情书生与俏丫鬟——是这个吧,长富?”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特意面向长富挤眉弄眼地笑了笑,语气充满揶揄,把长富闹了个大红脸。 “才、才不是!不过……不过是闲着随口说着玩玩罢了,哪有、什么话本子?”长富结结巴巴说着,打死不敢承认自己偷看了周睿珍藏的话本。结果,那扭捏害臊的样子又惹来乐得不行的周睿好一通取笑。 苏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叔侄俩,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感觉,那个话本子不只是个话本子……所以,这是吾家有儿初长成了? 这般想着,苏月目光诡异地打量了一下周睿,又瞟了眼长富和长林,最后又绕回周睿身上,悄悄往他裤头处偷瞄了一眼——虽说已经决定把他当丈夫对待了,可是、可是她一直觉着□□事怎么也得她及笄才行啊!毕竟她上辈子就是十五李氏才想着安排他们圆房的……然而,她好像忘记了,周睿比他大三岁,这年纪,在大户人家里似乎确也该是通人事的时候了? 想着,苏月霎时羞红了脸,还好这会儿大伙都盯着长富的笑话没人注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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