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睿笑够了把长林甩地上的编织袋打开,苏月才知道那里头竟是一堆长长短短的竹筒,底下还有些红薯和一只不知是偷还是抢来的杀好的鸡。 苏月惊讶地看着他:“小海哥,这……哪来的鸡啊?”她想问他是不是做贼去了,但是最后还是没胆,于是换了个保守的问法。 周睿把大伙带来的背篓袋子之类一一打开,然后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手上没停,嘴里随意道:“野鸡,前几天在后山做了陷阱,本来想抓只兔子打打牙祭,结果昨天去看就发现了这只蠢货。” “你今早去后山了?”苏月有些惊讶,心想难怪他今天起那么早。 或许是奇峰镇靠山的缘故,很多男子似乎都有打猎的天赋,周睿则格外出众,还才七八岁时就自个琢磨着做了陷阱抓住过兔子,而这时候又正是山鸡活跃的季节,是以苏月听他那么说也没怎么稀奇,只是奇怪他干嘛要一大早起床杀鸡,完了还千里迢迢跑到九羊坳来煮。 “做的啥?烤鸡吗?这荒郊野地的,只能做烤□□?不过我不喜欢吃烤鸡,荷叶鸡才好吃呢!可惜这里没有荷叶……不过泥封鸡也不错!小海哥你会做泥封鸡吗?”苏月饶有兴味地蹲在一旁,手撑着下巴看着他,嘴里一叠声说个没完。 周睿顾自忙碌着,任她自个喋喋不休,连个眼神也没甩过。 苏月也不介意,等了一会没得到回答,又自己开口转移了话题:“唉,小海哥,你是不是怕在家做,爹看到又要说你不好好读书天天就知道琢磨这些个,所以才跑来这里的?” “闭嘴!”周睿终于不耐烦了,抬头瞪了她一眼,凶道:“一边等着吃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哦。”苏月应了一声,乖巧地往“一边”挪了半步距离,再抬头,见他已经收拾好东西,就地挖了个坑,然后把从河里搬来的两块方石放在坑旁,做成了个灶的样子,又吩咐了明珠明玉他们去搬秸秆,终于明白了他想干嘛,不禁有些兴奋起来:“这是过堂灶吧?小海哥要烤红薯吗?我还以为你等会埋灰里烤呢——呐,既然都挖坑了,就顺便做个泥封鸡咯,我想吃泥封鸡了!” “不给。”周睿瞥了她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 不是“不做”,而是“不给”。 苏月闻言顿时委屈地撅起嘴,也不说话,只瞪大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睿见状立马就乐了,笑骂了一句:“蠢丫头。”正好这时长富已经把鸡开膛处理好拿了回来,长林那边也和好了稀泥,他便没再管她,从背篓里拿出一把香料塞进鸡肚里然后又拿出油纸包了鸡,顾自起身到旁边抹泥去了。 苏月看着他的背影,嘻嘻笑成了一朵花:有泥封鸡吃,蠢就蠢吧,她才不介意。 *** 看长富几个分工明确且活计熟练的样子,周睿应该不是第一次带着侄儿们出来打野食。反倒是第一次跟来的苏月,看明珠明玉都有活干,就自己一个无所事事,不禁颇感羞愧,于是目光四下扫了一圈,自觉跟了明珠去搬秸秆。 明玉抱着满怀麦秆,小短腿努力踮着,穗尾还是把脑袋挡了大半,他只好拼命歪着头免得看不到路。 苏月看到他那样子就忍不住想笑,结果还没等她笑话,明玉却先嫌弃地开了口:“小姑你来做什么?等会摔了小叔又揍我们。” 明珠之前并没注意到她跟来,听言回头看到她,顿时也拉长了小脸附和:“就是啊,小姑你还没麦子高,抱起秸秆来一摇三晃的多碍事啊。” “……”苏月笑容僵在脸上,觉得十分尴尬,一时竟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刚还想笑话人呢,结果却忘了她现在也不过才十岁,身高和明珠明玉差不多,而且还是她差他们“不多”。 “我哪还没麦子高了?”愣了好一会,苏月终于回过神,跺了跺脚,不高兴地撅起嘴:“好意思嫌弃我,你们不也就比我高个豆腐块?说得好像高过天去了似的!” 明玉手里还抱着秸秆,晃了晃脑袋没说话,似乎在以行动表示鄙视。明珠则没那么客气了,直接朝她翻了个白眼,学着她的语气道:“高个豆腐块就不算高了吗,小姑你好意思说?你比我们还大两岁哩。” “我……”苏月噎了一下,想说那是你们吃得好又不用干活,但是碍于他们说的是事实且自己并不只比他们大两岁实在拉不下脸去争执,于是一人瞪了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气呼呼转身走了。 周睿已经埋好了坑,并架了两根手腕粗的生树枝在灶上,正往里面呼呼吹气生火,眼角余光看到苏月过来蹲在一旁,微微偏头斜了她一眼,往旁边指了指,粗声粗气道:“蹲这干嘛,没看我正忙吗?一边呆着去,碍手碍脚的!” “……” 苏月呆了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合着我到哪都是碍事是吧?那么嫌弃你能耐你上天啊!还让我来干嘛?” 周睿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在明珠明玉那边也遭了嫌弃有些迁怒,所以看她发火很是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她话里意思,顿时沉下脸,恼怒道:“谁让你来了?明明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跟来的!” “你!”苏月瞪大眼,气的小脸通红,手指着他吭哧吭哧喘了半天气,突然一瘪嘴委屈地转身跑了。 “……死丫头你去哪?!”周睿站起身,看她飞快地跑出好大一截,然后一闪身绕过田埂上一个秸秆堆便再没出来,嘴唇动了动,哼了一声又蹲下了。 长富去河边洗净了竹筒和米,拎着一大包走过来,正看到苏月的半个影子,不禁奇道:“咦,我小姑去那干嘛?” “谁知道!”周睿黑着脸,烦躁地扒拉了一大坨秸秆叶一股脑儿塞进了灶膛里,“吃多了犯病去拉呢吧!” “……噢。”长富神色讪讪,默默低头往竹筒里装米,不敢说话再触他霉头。 还好这时明珠抱了秸秆回来,看哥哥在装竹筒觉得新鲜,就凑过来要帮忙。长富心里松了口气,顺势训他:“手洗了吗就摸米,河边洗手去!” “欧。”明珠应了一声,却没起身,而是伸长手想直接在对面竹筒里洗。长富看见,气的挥手打了他一下:“懒死你得了!做饭的水你也敢伸爪子,信不信我把你脸按泥里去!” “……你又没说是做饭的。”明珠缩回手,在手背搓了几下,低声嘀咕。 “不然你以为呢?我巴巴捧一大竹筒水来给你洗手?”长富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一边拿了个小竹筒往里舀了小半筒倒到了先前装满米的竹筒里。 明珠自知理亏,朝他吐了吐舌头,不敢接话;等见了他的动作,又不禁好奇问道:“长富哥,这竹筒饭咋放这么少水啊?都还没泡过米呢,能熟吗?” 长富看他一眼,见他眼巴巴瞅着自己手里的竹筒,眼中满溢着担忧,忍不住笑了,“米我之前泡了一下的,是不是傻?而且竹子本来就是生的,里面有竹子水的,合着煮熟才好吃呢。” “哦。”明珠点了点头,还想问什么,突听得身后传来一串尖叫。 “啊啊啊啊啊——老鼠!有老鼠啊啊啊……” 明珠被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就见小叔和大哥已经利落地起身往后面一处秸秆垛跑了过去,他愣了一下,也急忙迈开腿跟过去。 *** 周睿身形矫健,反应又快,虽比不过长富高,却比他更早一步赶到;甫绕过秸秆垛,便看到苏月正胡乱挥舞着双手跳脚。 “妹妹?”周睿见她这般形状,急忙跑过去一把就抱住了人。 “啊啊啊老鼠啊——” 苏月惊魂未定,在他怀里还犹自叫着。周睿手上用力把她禁锢住,感觉到她浑身颤抖似乎确实怕得厉害,顿时就急了:“咋了?被咬了?”说着便放开手想好好看看她身上,结果却被苏月一把抱住。 周睿动作霎时顿住,迟疑一会,慢慢抬起手轻拍着她的背,放柔声音安慰道:“好了好了,别怕别怕,没事了,哥在呢。来,说说,老鼠在哪?告诉哥,哥帮你打死去,啊?” 苏月死死抱着他,身子害怕得筛糠一般,眼里盛满泪珠,似乎一开口就要掉下来了,于是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只一个劲摇头。 周睿此刻已经缓过了一些,觉得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连见到他抓来放她床上的菜花蛇都只是吓一跳然后就敢瞪着他干嚎故意吸引得他爹过来训他的苏月被一只老鼠吓成这样实在好笑,但见她是真害怕,又不好再打击取笑,只得无奈地抽抽嘴角,继续好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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