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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冥先生,这是肯定我上面说的每一个字了。”  话音刚落,竖亥只觉得一股水汽袭面而来,夹杂着叫人焚灭的炽烈。竖亥手指甫一碰到茶杯,杯体顷刻成沙而落,手指一弹,在杯中水汽蒸发殆尽之前拨一粒贴在院中唯一的樱花树上。水滴顷刻间覆盖树体,将一拥而上的焚火挡在护罩之外。    身周三个茶杯皆成碎沙,手掌一握,石桌旁木栏上没在冥鹤灵力范围内的茶杯完好无损飞到竖亥手中,不疾不徐斟满茶水,竖亥道:“我劝冥先生在搞明白我的意图之前,不要螳臂当车。”    手起杯落,杯底碰撞石桌掷地有声,水滴顷刻间变成雾气散在空中。  冥鹤的灵力被猛地挡回,一股炽烈游在体内,似乎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和神识,他的身体猛地一沉,冥老手快扶住他,潺涓似的感觉慢慢湮没炽热。  而后冥老微叹口气:“告诉他罢,若不是他,小鱼也不见得这么快醒来,且现在不一定是这么个情形。”    冥鹤恐惧。他从没遇到过这样深浓的灵力,风过无痕之中带着的力量能摧毁一切。不对,他遇到过,在九十年前。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更不会伤你,你是她爹,养育她,关心她,如果我动你一根头发,怕是我再做什么她都不会原谅我。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一切都好商量。”    竖亥此刻幽幽地品茶,他面庞完美分明,肌肉没有多一分,纹理没有少一分。神情不似白天时放松,更不似适才肃杀,平静得波澜不惊,甚至可以用安详来形容。像是一尊雕像,神姿凌然。月光洒在他身上,他却才是发光体。    沉吟良久,冥鹤下定决定一般说:“你说得对,我捡到的不是她。”  九十年前。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妖精之间可以结合没错,但你什么时候见过一只猫和一条鱼在一起的。”一身灰衣的冥鹤快步前进,很是头疼。  “我们都能变成人形,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可以带我去水方,我可以带你去沙漠,正好相互弥补,相互督促,相互学习嘛。”    “别拿小毛那一套东西来忽悠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慧果比他的大。”  “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看上你啊。”  “……”冥鹤无语,“你是女孩子,可不可以矜持一点?”    “你也知道我是女孩子哦,那你还和我一起洗澡,你必须对我的清白负责。”  “我三个月大,你一个月大的事情也要拿出来说吗。我还没有找你麻烦,听我爹说,你那时候差点把我吃了。”  “那我对你负责吧!”    冥鹤突然停下来,看着仰着脑袋,阳光懒洋洋洒在身上眼中,整个人都熠熠生辉的女子,无奈道:“鹫塔,这半年来,你就没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吗?总是跟着我,你累不累。”    鹫塔一个劲儿摇头,眼睛里的光突然暗淡下来,嘟囔道:“自从我爹爹知道你拒绝了我,就觉得颜面大损,一个劲儿的让人四处给他自己物色女婿。他逼我和嵩号崖的豹猫定亲,我才不要。”    “女孩子要听父母的话。”  鹫塔一个白眼:“一百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在致知学院念书的时候,你可是告诉当时被逼着嫁人的蜘蛛精说,女孩子要有强烈的自我意识,要找到妖生价值,不可以什么都听父母的。”    “真是难为你了,这么久的话你都记得。”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就说你活了两百多年还有谁像我一样对你这么好,连你爹都……”    “嘘。”  冥鹤噤声,加快速度往不远处一片莽莽蒹葭深处飞身而去。  鹫塔紧跟上去,白色大浦的蒹葭挡住冥鹤的身影,等他看到冥鹤时,他正蹲在小溪边,怀里是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    “人类?”鹫塔蹲在冥鹤身边,只见冥鹤怀中的小女孩浑身湿透,苍白着一张脸,身上有很多巴掌大的灰块,气若游丝。  冥鹤深深叹了口气:“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顺利毕业的。”    鹫塔疑惑不解地看着冥鹤,他正握着小女孩的手腕,似乎是在探究什么,神色越发严肃。她说:“你的意思是她是妖?可她浑身别说妖气,就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  “这不是妖,是仙体。”    鹫塔瞪大了眼睛。神仙诶,她活了两百多岁,第一次见到神仙。难怪她感觉不到她身上的妖气,原来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仙气,那冥鹤是怎么知道的,还这么笃定。鹫塔沉下脸来望着冥鹤的侧脸,腹诽他定是凭着这张好皮相去勾搭过仙女。    女孩身上的灰块扩散得越来越大,冥鹤尽全力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她体力才得以缓解。鹫塔赶紧打他:“你干嘛啊你,你这样下去自己灵力耗尽怎么办?”  “无妨。”冥鹤说,“这里近海,我回水方很方便。”    鹫塔“啊”地一声,冥鹤被她吓一跳,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见鹫塔咆哮道:“你回去了我怎么办!你永远都是这样说走就走,你考虑过我吗?”  冥鹤转过头看她,鹫塔气得满脸通红,见冥鹤望着自己也不再动作,惊觉自己此刻双手叉腰的动作太不淑女,即刻转为交叉在胸前,脸一扬:“干嘛。”  “托你那声‘啊’的福,她醒了。”    女孩的脸此刻可以用青白来形容,整张脸毫无血色,如同大限将至,若不是她的嘴唇此刻轻轻蠕动,眼皮一颤一颤,定会被当做一具尸首。  她的睫毛甚长,像一把刷子,半晌终于睁开眼,半眯着望向冥鹤和鹫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嘴唇微微开合,这儿静得只能闻风声水声,一向听力极佳的冥鹤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鹫塔见状,忙在三人外面布下结界同外面隔绝起来。  “在那里,快去……”  女孩重复了好几遍这五个字,最终咽了最后一口气。她先是整个身体瘫软下来,而后两团光从她的脑后飞出,瞬间消散。    他们都知道,这个女孩连魂魄也没有了。  “三魂七魄,她连魂魄都只剩下两个,她生前经历过多可怕的事啊。”鹫塔有些涩然,旋即望向海洋另一边的山崖,道,“前方是委国盖茂州和张和国雾埗都的交界处,因为地势险恶常年少有人至,被称作‘未名谷’,是不少妖魔喜欢扎驻的地方,她说的‘那里’,会不会就是指‘未名谷’。”    冥鹤将女孩放在溪中,若他没有感应错她身上的仙气,那让她的尸体顺着溪水流向海洋,仙界知道失了仙娥,也好顺着这儿寻到委国的水方,找到她的踪迹。  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蒹葭苍茫之中,鹫塔见这些见得极少,一时间不免得有些伤感,冥鹤见她耷拉眼睛瘪嘴的模样,伸出手揽住她纤细的肩膀,柔声道:“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还把生死看地这么重要。”    鹫塔推开他的手臂,赌气往前走去。她才不是把她的生死看得重要,只是觉得一生或数十年,或数百年,变数太多,意外太多,若是她和他不能以伴侣的身份常伴左右,若是有一天她像女孩这样横尸郊外,他又在哪里。    冥鹤跟着鹫塔,“喂”了好几声也不见得前面的人有回应,想起毛豆说的那句:“女人的心思千万别猜,一猜你就输了”,如今想起,堪称至理名言。  隐约觉得刚才的女孩和未名谷有关,可怒气冲冲的鹫塔还在往未名谷方向走,脚下生风一般越走越快,且大有一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越想越多之势,冥鹤正要上前拉她,鹫塔“啊”一声,猛地回跑几步扑在冥鹤怀里叫道:“有鬼,抓我的脚!”    冥鹤安抚鹫塔,抬眼望去,一个浑身树皮的人奄奄一息趴在路边,抬眼见着有来人,嘴里不断喊着“救我”。他眼睛整个都是黑色,原本棕色的树皮此刻干枯焦黑,像是被烈火烧过,却浑身低着水。  二人俯下身去看,原是个槐树精。    “救救我……”槐树精伸手就要来啦鹫塔,冥鹤赶紧挡在鹫塔跟前,问他:“你怎么会弄得这样?”  “那边……有个吸食魂魄的怪物……别过去……”槐树精费了好一阵力才说完整句话。    冥鹤和鹫塔的疑惑更甚,不知道他和适才的女孩说的是不是一个地方,若是,那怎么一个让去,一个让不要去。  还要再问,槐树精突然猛地一颤,身上的树皮急速干燥焦黑,从喉口发出痛苦的嘶鸣,不过眨眼功夫,整个人便没了动静。    鹫塔脸色苍白,她猛地拉住冥鹤的手臂,急切道:“快走,离开这里。”冥鹤却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槐树精,鹫塔急得就要发力,冥鹤伸手抬起槐树精的手臂,道:“你看,如果他是人类的外貌,定是同刚才的女孩一样,身上会有灰块密布。他说的怪物应该不仅仅在吸食魂魄,也在吸食灵力。”    鹫塔心里一阵惧意,再看冥鹤,此刻正低着头思索什么,她太了解他了,死死拉住他的手臂:“不许去,你没看到神仙都死了吗。”  “你就在这里。”冥鹤知道鹫塔拼了命也不会许他走,当即趁其不备,施了昏睡咒,将鹫塔放在安全的地方,布下保护结界,冥鹤御风向未名谷飞去。    未名谷是一片巨大的森林,近山近水,因为地势险要又处于两国边界而鲜有人迹,多有妖、魔将家安在密林深处。此刻的未名谷朔风飒飒,鸟儿的鸣叫都不能闻一声。林中全是高大茂密的树和布满青苔的藤蔓,密匝的树叶挡住视线,冥鹤不得不御风慢飞,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除了流水小溪、高树怪石,冥鹤没再见过人迹。    又半柱香的时间,终于看到溪边趴着好几处人影,露出的皮肤皆是灰黑。  想起适才在溪边发现的女孩,槐树精也是浑身湿透,冥鹤不做逗留,加速沿着溪边而行,死去的妖、魔,由刚开始的三三两两变成成堆,无一例外,皆是被吸食了魂魄和灵力。冥鹤疑惑不已,既然有这么多妖魔失去魂魄和灵力,怎么现在未名谷还是安静得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越往下行,成堆的尸体越多,且越有生活迹象,再往前行,竟是一处集市,想必是未名谷的妖精聚成的部落,同水方一样,那不远处定有许多妖精的住所。冥鹤正欲寻住所,忽闻不远处有哭声在唤。  寻声而去,是个六七岁的小孩,正拼命地摇跟前匐在石上的二人。那小孩整张脸哭得带水带泥,根本辨不清男女,身下纯白色的鱼尾还耷在水里,见有人来,他使劲摆尾巴,激起好一阵水花,手臂一个劲儿地抓:“救救我爹爹娘亲,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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