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谷青看出谷苗走神了,张着嘴连口型都懒得对,虽然林牧师对她抱歉的笑回以理解安抚的眼神,但她还是觉得丢人,涂了蔻丹的手伸出去,两个指头捏着谷苗大腿内侧的一点嫩肉,狠狠就掐了下去。 “嘶——” 听到谷苗倒吸一口冷气,谷青才舒坦了。 一回头,对上了谷苗快要立起来的两挑眉毛,谷青摆出长姐的架势:“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尊重?” 看她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搁平时,谷苗也就忍了,偏偏这会儿刚被人从回忆里强行拔\出来,心里憋着一口气没地方发,邪火冲着谷青就来了: “你装什么腊八蒜?你说你信基督释迦摩尼都笑了,你看过《圣经》吗,你看过几篇新约?让你看插图版小人书你都能睡着你这会儿装什么圣徒呢?” 谷青被气得胃痛,偏偏说不出什么来。 某种意义上,谷苗戳中了她的心事。 她来做礼拜根本就不是出于信仰,而是为了解脱。 解脱那每天空荡荡的屋子,解脱那彬彬有礼却貌合神离的丈夫,解脱自己渐渐麻木无知无觉的生命。 谷青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早熟早慧的人,因为相比不成熟不成器的妹妹,她更懂得与这个世界妥协。 可是现在,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居然要教自己做人? 她为数不多的自尊心决不允许。 几乎是想也不想,谷青下一秒就把巴掌印在了谷苗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虽然淹没在了众人的歌声中,但还是引来临近几人的侧目。 谷青也愣住了,她下一秒就脱口而出:“我不是故意的……”但在谷苗的注视下,她的气势就弱掉了,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是你说话太过分了……” “是我过分,”谷苗很平静,甚至还道了个歉,“对不起啊。” 她站起身提脚就走。 林牧师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沉了沉。 教堂里光线不好,一出门,才发现今天艳阳高照。 也是,一月多了,已经快过年了。 今年过年的鸿门宴,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逃掉。 谷苗觉得心里不舒服,靠在教堂一个角落的围墙上,摸了摸口袋,没有烟。 对了,她早就戒烟了。 心里愈发烦躁,尤其是闻到烟味的时候。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同样靠在墙边抽烟的顾泯然。 还真是冤家路窄。 谷苗不想理他,转身就走,却听见顾泯然在身后低低地笑了:“谷律师,好歹也是一个系统的,见面了招呼都不想打?” 谷苗转过身,走近了,干巴巴地笑道:“顾检察好。” 阳光下谷苗才看清,这男人的皮相的确是一等一的好,让谷苗想起一句话: 锷腾锋露,诚引不世公卿;善武能文,洵矣一代英俊。 这个念头一出来,谷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谷律师信教?” “对啊,顾检察也信?”谷苗挑挑眉,“公职人员要信仰马克思吧。” “当然,”顾泯然掐灭了烟,“我来找一个熟人,他这会儿还在忙。” “哦,”谷苗道,“那你先等着,我先走了。” “现在天气都这么热了,”顾泯然看着她,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谷苗一愣。 “不然谷律师怎么会被蚊子叮红了好大一片呢。”顾泯然慢条斯理地指着脸。 谷苗脸一黑,转身就走。 总之今天这一天,就是雨打黄梅头——倒霉。 就在谷苗转身要走的时候,迎面走过来谷青和林牧师。 谷青看见她还是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叫住了她:“谷苗。” 谷苗看着她:“什么事。” 谷青从小包里掏出一个红色烫金请帖:“下周三就是小年夜了,谷家、李家聚餐,今年还有董家,大伯做东。”她看着谷苗,顿了顿,“你不能不去。” “我知道,每年不都要来这么一出父慈子孝的大戏吗,”谷苗笑道,“多大点事,看你的表情就跟要下地狱似地。” “你别拿这个不当回事,别再犟了,三年前闹的那一场,太难看。” “是吗,”谷苗摸了摸脸,若有所思,“我怎么记得,当时也是有人当众打了我一巴掌,才让画面最后搞得格外难看的?” 一提这个,谷青脸上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恼羞之下嗓门也变尖了:“你这人是怎么回事,好赖话听不懂?” “听得懂,”谷苗慢条斯理地接过请帖,放进口袋,“大姐都是为了我好,打我都是情非得已,我当然懂。” “你!” 谷苗却不再看她,转身就走了。 谷青面色灰白,特别是在林牧师和顾泯然面前丢了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还是强笑着说:“我这个妹妹,被大哥惯坏了,从小就没大没小。” 林牧师划了个十字:“主爱世人。谷小姐只是心绪烦躁,李太太应该多给她一些空间。” “她还要空间?”谷青愤愤不平,“谷家就她最自在了,想干嘛干嘛,没有一丝丝为家族分忧解难的自觉,再给她多少空间是个够啊?” 话一出口,舒坦了才发现自己对着两个不算太熟的人吐槽了自己家事,于是谷青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尴尬表情,好在对方都很识趣,一个装作没听见,一个只是不断地划十字架,谷青故作镇定地捋了捋头发,又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得体表情,就此道别,匆匆离去。 谷青走后,林牧师才问顾泯然:“师弟,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疑惑呢?” 原来林牧师大名叫做林修。在献身于神之前,是顾泯然在P大的师兄。 在学校期间,顾泯然就多多受到这位师兄的照拂,现如今他们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但关系还是很好,每当顾泯然迷茫不宁的时候,都喜欢来找林修谈一谈。 顾泯然看着林修那日益平静的眉眼,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邸,他突然说不出口最近内心的翻腾了。 “没什么,”他看着林修,“想看看师兄,再问问你对最近那个奸杀案的看法。” “跟你的看法一样,是那个大学生无疑了。不论从案发时间的不在场证明,还是证人的证词,或是死者的尸检报告,当然,还有动机,李旭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林修头顶的太阳照射下来,脚下了留下一个圆圆的阴影,他说:“刘小米这种女学生,家境不好,又有几分姿色,从小城市来到光怪陆离的大城市,受了物质上的刺激,开始嫌弃李旭。李旭本身没有财力,又是性无能,刘小米私生活不检点刺激了他,他因奸不成杀了刘小米,简直是情理之中的事。” 林修的脸上突然露出悲悯的表情:“世人污浊,愿我主洗涤他们的灵魂。” 顾泯然看着林修,若有所思地道:“谢谢师兄。” 周三小年夜的下午,谷苗在家里吃着泡面。 手机响了,是董薇。谷苗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一接,对方非常热情:“亲爱的苗苗姐,干嘛呢?” “吃饭。” 那边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呼:“吃什么饭呀,你不知道咱们三家一会儿要聚餐吗?” 谷苗冷笑,那种场合能吃得进去就见鬼了,不过她当然不会跟白莲花董小姐说这些阴暗的东西,只能含糊道:“饿了。” “你呀,”董薇失笑,“对了,我今晚要穿maxmara那款最新的驼色廓形大衣,你可别跟我撞衫了。” “放心,撞不上,我买不起。” 董薇听了,没忍住,惊呼道:“不会吧,我以为律师很赚钱呢。” “那你应该少看点电视剧,”谷苗不想听,“你也要来羞辱我啊?歇会吧啊。” 董薇只能换个话题,这个话题就令她有些含羞带怯了:“今晚,我喜欢的那个人也会去。” “矫情,男朋友就男朋友呗,还长长拉拉一大串。” “不不,”董薇忙道,“我是拜托我爸,以提携下属的名义带他去的。” “出息,”谷苗撇撇嘴,“还没挑明呢?就你这个速度,我都睡了三个了。” “我跟姐姐你比不了呀。”董薇娇滴滴地说着,语气里却带了几分微妙的揶揄。 董薇跟谷苗在新西兰求学期关系不错过一段时间,那是谷苗在新国的第二年,当时谷苗的大哥告诉谷苗,世交董家的小姐要去新西兰上学,让她帮忙照顾着,以防温室里的董小姐孤身在外思乡难耐。 但终究不是一类人,只是做到友善,达不到交心。 谷苗野性难驯,生活节奏太快,交的朋友在董薇眼里都是牛鬼蛇神,再加上董薇确实没什么生活自理能力,谷苗做不到当她的老妈子,因此也说不上多亲密。 没到两年的功夫,等谷苗再想起这号人的时候,董小姐已经不要毕业证,哭哭啼啼地回国了。 谷苗倒是不讨厌董薇,毕竟人家小姑娘长得娇娇小小,两只大眼睛里盛满了不谙世事,瓷娃娃一样,往那一站跟吃可爱多长大的似的。 如果自己是董薇这样,大哥应该会省不少心。 六点了,谷苗吃饱喝足,拉开衣柜,谷青给她买的那堆衣服就放在衣柜最下角,都没有拆包。 谷苗未看那些衣服一眼,随手拉了一件不难看的羽绒服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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