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酒店十九楼。七点的时候，谷苗准时出现在“雕龙”厅门口。 厚实的木质大门隔绝了大部分声音，但还是有爽朗高亢的男人女人的笑声从门缝里钻出来，钻进谷苗的耳朵，像毛桃上的毛，痒得她整个人心浮气躁。 谷青深呼吸两口气，一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容得下三张大桌子的中式大饭店，厚厚的红毯铺满整个房间，三张黄梨木大圆桌依次排开，每张桌子上中央都摆着花团锦簇的假花。 房间的东侧是一张长沙发和几个短沙发，中间围着个茶几，几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端着茶，在长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高谈阔论，他们的妻子或倒水或凑在一起说话，保养得宜的脸上是明显的妆容，以示她们对今天晚宴的重视。 另一侧的短沙发上，几个年轻人就围着桌子玩牌。 一个端坐的年轻人轻轻甩出一张牌，剩下的年轻人都爆发出叫声：“不会吧！你手气有这么好？作弊！” 一个穿灰色休闲西服的男人啧啧叹道：“手上就剩了一对A，你也敢撑到最后。” 年轻人“唰”地收了牌：“很简单的数□□算，大概一算就能猜出你们手上的牌了。” “我不信，”坐在对面的男人个子最高，他握紧手里的牌，“你猜我还剩了啥？” 年轻人想也不想：“小于A大于J。” “这你都能算出来？”男人把手上的Q扔下来，目瞪口呆。 “这不用算，”年轻人笑了。 “那怎么回事啊？” “刚才佳楠出J你嚷嚷着要，改出Q你不要了，不是Q是什么？”谷苗突然开口了，还加了一句，“真是个猪。” 众人这才注意到早就站在身旁的谷苗，都扔下牌，大叫道：“苗姐来了！” 几个年轻人介绍谷苗给生面孔：“这位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谷苗律师，我们苗姐。” 谷苗点头示意打招呼。 显然在这群人里，谷苗与他们都是旧相识。 穿银色西装的男人就叫李佳楠，个子最高的男人叫董飞，是董薇的弟弟。他们俩跟谷苗关系最好，小时候就算总被谷苗打得嗷嗷叫，也总是跟在她屁股后头。 还有个一个不认识的人，但谷苗看着有点眼熟，那人赶紧起身做自我介绍：“谷小姐好，我是徐松。” 原来是那天在法院见到的那位，记得好像是以前老刘的同事，老刘怎么评价他来着，头重根浮墙头草，嘴尖皮厚腹中空。 果然是能攀爬，居然能混进这种级别的饭局。 谷苗了然地笑了笑。 董飞加了一句：“他和泯然都是董检察长的得力干将。哦，你还不认识泯然吧？”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赢牌的年轻人：“这位就是检察院的未来之星，黑暗势力的降魔克星——顾泯然顾检察官！” 李佳楠皱眉：“你该少看些动漫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旁的董薇都笑得忍不住打一下弟弟董飞：“少胡说啦，介绍的什么呀，没正形。” 董飞还要介绍，谷苗摆摆手，迎着顾泯然抬起的眼眸，直视着他，似笑非笑：“顾检察，我认识，领教过了，很厉害。可惜，长短够了，就是功夫还欠火候。” 她这几句话说得语焉不详，唇齿间倒带了几分调笑，众人突然觉得，他们苗姐……这是公然调戏了顾检察？ 却只见顾检察面不改色心不跳，红口白牙地接口就说：“哪里哪里，谷律师才是深不可测，改天还要请谷律师不吝赐教，多教给我些花样。” 呃……你们俩这个对话？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影响到了那边的大人，只见为首的一个胖男人，手上盘着佛珠，笑呵呵地向谷苗招招手：“苗苗，到董伯伯这里来。” 谷苗乖巧地走上去：“董伯好。” “好，真好，”省检察长董博俊看着谷苗的眉眼，颇有感叹，“女孩大了，越长越像你妈妈了。” 这个话题太沉重，谷苗不喜欢，便笑着转移了话题，看董博俊的老婆林嘉慧：“林阿姨这是怎么保养的，上次见您都是三年前了，您怎么还越来越年轻了。” 林嘉慧有些受宠若惊。 都说谷家人脾气冷硬古怪，尤其这个谷苗，更是佼佼者，听说三年前把她大伯大哥都气得一蹦三尺高，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真是久闻大名未见其人，本来还想着是个什么样的三头六臂怪物，没想到今天一见，是个干干净净的姑娘，口齿清楚，举止大方，除了眼神太过凌厉，其他的都挺正常，浑然不是坊间传得那么妖怪。 她期期艾艾地接道：“哎，哪儿呀，阿姨老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年轻水灵的小姑娘。” “阿姨哪里老了，”谷苗继续发动嘴炮技能，“看董薇这么漂亮，就知道遗传谁的好基因了。” “妈妈，你看姐姐，多会说话，倒衬得我笨嘴拙舌。”董薇拉着妈妈的胳膊，撒娇地吐吐舌头。 谷苗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按理来说和谐美满的家庭，是个人都会向往。 但，如果都是假的呢？ 董家的美满，如果董博俊没有在外面包养二十岁的女明星的话，如果林嘉慧没有跟她的私人教练有一腿的话，这一家就更和谐了。 嘛，谷苗跟着一起笑，摸摸下巴，当律师就是这样，难免会跟一些私家侦探关系比较好，如果再认识了那么一个嘴巴不牢的私家侦探，生活就会多出更多八卦的乐趣。 就在这时，手机“叮”的一声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来的短信。 谷苗拿起一看：你笑得太假了。 谷苗环顾四周，只见顾泯然就坐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目光一对视，就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说不尽的嘲讽。 什么时候这厮有了自己的手机号？谷苗不爽，啪啪打字回复：关你屁事。你笑得不假吗？你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假字。 “叮”的一声，手机又响了，谷苗拿起一看，眉毛倒立：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偷拍了一张自己的照片。 这就罢了，照片里那个皮笑肉不笑的人是自己吗？这个笑容也太假太刻意了吧，亏得自己来之前还对着镜子练假笑练了半个多钟头。 失败。 就在这时，董薇端着杯子来到顾泯然身边，面色微红，如雨后蔷薇，她轻声道：“泯然哥哥，你忙什么呢？” 哦，谷苗懂了，原来顾泯然就是董薇心心念念的那一位。 仔细一想也觉得只能是他了，能入董薇和董博俊这样挑剔之人法眼的，可不就是一表人才的未来之星顾检察吗？ 那边顾泯然已经收起了手机，对董薇冷淡而不失礼貌地道：“没事，怎么了？” “你在这儿跟谁发短信呢，会不会是女朋友啊？”典型的暧昧试探问句。 顾泯然不着痕迹地拉开和董薇的距离，冷淡而疏离：“这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少管闲事。 哎哟，谷苗挑了挑眉，看不出小伙子还挺个性。既然这么个性，来参加这个媚上的聚会干嘛啊，别说自己不知道上司女儿对自己的情意。 不过还别说，他这招还真管用。顾检察这副爱答不理的小模样一出来，浑身上下更是散发出一股疑似装逼的浓浓男子汉气概，董薇对他的迷恋更深了，眼神里的火焰都能烧烤了：“那我就不问啦，小气，哼。” 顾泯然不欲纠缠，干脆起身去找徐松说话去了。 董薇略有失落，但还是笑盈盈地追逐着他的身影。 谷苗垂下眼睑，喝了一口茶。是野马谁都想驯服，董薇也不例外。可是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技术，别到时候驯马不成，反而让马踢一脚。 而且在自己内心一个阴暗的小角落里，甚至幸灾乐祸地希望董薇被顾泯然狠狠踢一脚。 没办法，谁让董家人都这么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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