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步入了雨季,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那些因着湿润的气息而滋生的邪祟在黑暗中不断蔓延,一不留神就腐蚀了整个金陵城。 这些日子金陵城并不太平,成安公主收受贿赂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其实这种事可大可小,金陵城中谁又没有真正的收过孝敬。奈何她手伸的太长,竟然伸到军需里去了。 几个月前闹的沸沸扬扬的寥城一役因为萧寰被彻底的翻了出来。一城失守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是一国大耻。当初说是因萧寰冒功而起,此事查来查去竟查出了一个军需亏空的情形。 一战起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兵家常识。战役有胜必有败,可若军需亏空,这场战役的输赢却又是另一种说法了。这种事内里牵连甚广,若掀了开来萧寰冒功倒成了小事一桩,腥风血雨翘首可盼。 这种时候扳倒萧寰就成了次要的事情,谁也不想扳倒了萧寰之后自己也倒了下来。权衡利弊,只能将此事隐瞒了下来,而萧寰就此成了这场风波内唯一的胜利者。 只是当初在那事里都踩了一脚的人没想到,几个月过后此事竟然又能被翻出来,还是以惊涛骇浪的情形被掀了开来。而当时事情起因的萧寰却已经跑的远远的。 “成安公主接旨。”尖细的声音在公主府的厅堂里萦绕。 成安跪在地上听旨,阴天里屋内点着蜡烛,她的脸映在火光之下显得极其的明媚动人。她像极了她的母亲,一双似水的眼眸为她平添了一抹风情,而那风情却被高耸入鬓剑眉所压制,端的一个绚丽大气、娇而不媚。 见过了她,再瞧金陵城其他的姑娘便会觉得少了那么几分滋味。就像那夏日的牡丹,冬日的艳阳,独她一份。 可正是这个大齐最盛的公主近日里却过得颇为不顺,那双眼睛里堆积了阴霾。这份圣旨明面上是让她这些日子里待在府中为皇太后祈福,暗地里却是变相的将她软禁了。 成安低头接了旨,那张脸隐在阴暗之中却看不出什么东西。可等那太监走后,关上了门户,她竟生生地将那圣旨摔在了地上。 阿葫一惊连忙从地上捡起了圣旨,万幸并没有摔坏。她将圣旨放好了,轻声地安慰成安说:“殿下这又是何苦呢。陛下不过是气在头上,您是陛下的女儿,父女哪里有隔夜仇。” 成安冷笑几声并不答话,她这辈子从来没受过如此大辱,若是她母兄还在,怎么会纵容那个他们如此作贱她。今日是禁足,明日是不是就要废了她这个公主? “不过是仗着我无人可依罢了。”她说。 “殿下慎言,您是大齐的公主,只要您一日姓萧的。陛下就永远都是您的依靠。” 依靠?成安发笑,哪里有什么依靠。帝王之心冷暖难测,她能走到今天不过是靠着他的怜悯,靠着祖母的庇护,否则她哪里能活到现在。 说什么最盛的公主,她连自己的终身都无法掌握,算什么最盛。 成安笑得痴狂,那模样教阿葫看了真真是觉得心疼。 眼泪流进嘴里,苦涩在唇舌间蔓延。“真是苦啊。”成安擦了眼泪,轻轻一笑。 她姓萧的,她从来不是为了纪家鞠躬尽瘁。她不过是被说服了,她该是大齐最盛的公主,她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该是顺心如意的过一辈子,而不是怀抱着痛苦的度过一生。 人的心里都有欲望,她便是压抑的太久了。 “阿葫。”成安抬了手,“更衣。” 耽搁了许久,北燕使团那边终于在一个天高云淡的日子重新启程。 萧若珩穿着常服由王女官扶着上了马车,章昌等人在外头远远的瞧见了她的脸,吊着的那颗心这才安稳地放进了肚子。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北行着。萧若珩靠在垫子上若有所思,歇了小半个月她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等着它慢慢的长好就行。 芸香不在这些日子侍候在她身边的是陪嫁的女官王氏。她陪嫁的女官甚多,这个王女官她倒是很少见。她受了一次伤,往日里爱凑在她身边的女官不知怎么都不见了人影,只有这个王女官敢凑上前来。 从宫里出来的女官自然是好的,可是她好的太过贴心,让萧若珩觉得有些奇怪。 像是喝茶她喝的多的是甘醇的顾渚紫笋,但是最喜欢的却是淡而无味的君山银针。而王氏每一次给她准备的都是这个,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你叫什么?”萧若珩问。 王氏轻笑,萧若珩总觉得她有些眼熟,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她。“奴婢叫桑梓。”她说。 “桑子?” 王桑梓低着头,露出细长的颈项,像极了天边的白鸟。萧若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其实生的很好,纤细长眉,杏仁眼,一张樱桃小嘴不染而红,说是寻常不过是自谦。 她说:“维桑与梓,必恭敬止的桑梓。” 这句诗出自诗经小雅,全篇抒写的是一个因被父母抛弃的人,他痛苦忧愤的泣诉。 萧若珩的手有一瞬间的颤抖,桑梓是桑树与梓树,见到家乡的桑树与梓树该毕恭毕敬,所以桑梓多指家乡。 可这是谁在提醒她不忘家乡,该必恭敬止? 那头王桑梓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轻声问:“殿下可要喝茶?” 萧若珩摇了摇头,只觉得热茶也无法驱散她身上的寒凉,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她终于发现了她长得像谁,那双眼睛与她每日在镜中瞧见的一模一样。 “我觉得有些冷。” “奴婢这就将窗子关上。” 寒风与暖阳皆被锁在车外,车厢内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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