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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被风一吹摇摇曳曳琉璃睁大双眼:“你没睡着?”

范垣俯视着她问道:“你哥哥走了?”声音里仍带着几分初醒惺忪之意却因为格外的低哑暗沉反而平添了另一种韵味。

琉璃本要回答走了然而看他微微发光的双眼又听了这样的口吻,忙道:“虽然走了,也许待会还要回来的……是了母亲也许会过来。”

范垣见她眼神闪烁,便道:“你又满口瞎说什么?”

琉璃道:“哪里瞎说了?”

范垣将她抱紧了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

琉璃动弹不得:“你既然醒了,也该回府去了不能总留在这儿呀哥哥方才还问起来,我只说你乏了暂时歇会而已。”

范垣道:“我就在这里留一晚上又怎么样?”

琉璃笑道:“按理说姑爷不能随便留下过夜的。”

“什么理?我看只是你的歪理邪说。”

琉璃扭了扭为难地求:“四爷别闹啦。”

范垣松了手一翻身坐在旁边:“你就这样不情不愿百般推脱我怎么觉着自个儿仿佛是个叫花子,得百般哀求。”

琉璃起先不解继而忍不住笑道:“哪里有你这样的叫花子,你又哪里是哀求什么了随时随地一言不合便是强抢。”

范垣忍着笑道:“你若乖乖的给了,又何必我硬抢?”

琉璃坐起来,稍微把有些凌乱的衣裳收拾了一番,又跪坐在他身边,给他整理衣襟,系带。

一边说道:“你这话就不通的很,我给不给是我乐意,我不愿意你就要抢不成?你这还是叫花子呢,简直就是强盗。”

范垣见她细心体贴地给自己打理,十指纤纤,不由握在手中,轻轻地亲了一下:“就算是强盗,也是给你逼上梁山的。”

琉璃缩手,不敢再跟他说笑,想了想,又问道:“先前你说搬出府的事,是真的么?”

范垣道:“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意思,先前也曾跟姨妈说过,只是你们不肯,姨娘也不肯,就罢了。谁知道又闹出这件事来,你是亲眼见到的,如果不是你在跟前,会闹成什么样?也不能就说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不是每一次都能给人及时拦阻开解的。而且府里毕竟人多手杂,你在那里我也是不放心的,索性就借着这个机会挑明了,顺势搬出去干净。”

琉璃叹道:“母亲跟哥哥都叫我劝劝你,可我知道你一旦下了决心,等闲是不会再改的。只是姨娘那边你要怎么办,若是她执意不肯走呢?”

范垣垂了眼皮:“我说过,我能管的就管,管不了的,我也只能……”

琉璃忙捂住他的嘴:“别说这些赌气的话,我知道你心里不是这样的。”

范垣握住她的手:“师妹……”

琉璃应了声,范垣默默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就像是两人的心意相通,范垣道:“我不是赌气的话,横竖,只要你在我身边儿,我就、就很足了。”

琉璃回看着他,眼前的这双凤眸,曾经一度引发她的噩梦。在她荣升皇太后的那段日子里,耳边听着种种诋毁之词,也渐渐觉着范垣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杀气”,直到重活一回,又了解他的苦心深情后才明白,那又哪里是什么杀气,是他恨爱交加,渐渐藏不住的对她的……

琉璃缓缓靠在范垣怀中,喃喃唤道:“师兄,这次、这次我再不会离开你了。”

范垣垂首,在她鬓边轻轻地蹭了蹭,又轻吻她的脸颊:“我知道。”

且说黛烟宫中,严太妃因为臂上的烫伤,无法安枕。

就算太医已经用了镇痛的药,只是那药粉撒上去后,过不多时,便很快就给渗出的血水冲了下来,而当药粉洒落的时候,那种痛却也是无法形容的,如此,这一次次的撒药就如同刑罚一样,令人无法忍受。

严太妃的脸上已毫无血色,嘴唇都给自己无意中咬破了。

只是她为人十分的坚韧,就算如此,也并不曾呼一声痛。

太妃身边的嬷嬷见她疼得辗转反侧,浑身发抖,汗流不止的,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严太妃疼的死去活来,意识也有些恍惚,几乎不清楚现在人在何处,一时像是在市井里的那清寒小屋,一时又像是在端王府,眼前也有个人影晃来晃去,竟不知是端王,还是范垣。

严太妃眼睁睁看着那人影,不禁苦笑。

自从投身风尘后,多少回迎来送往,对于男女之间的事几乎本能地十分厌倦,也有很多客人“爱”她。

有人爱她爱的一掷千金,日夜沉迷,也有信誓旦旦在她面前表示非卿不娶的,还有想把她迎进门当小老婆,或者休了家里糟糠把她扶正的。

起初严雪不开眼的时候,面对那些赌咒发誓的脸,也曾有过一两次的动容,但很快,那些男子便都纷纷露出了真面目,他们所贪图的,无非只是她的身体而已。

后来那个试图强取豪夺的程达京小舅子,不过是表现的赤果直白了一些而已,其实那些人跟他也不过是殊途同归。

甚至端王,看似是个温存体贴的,且又身份尊贵,京城里那些有头脸的青楼女子,哪个不眼巴巴地盼着能给端王青睐一眼,但端王偏看上了她。

对于端王的垂青,那会子的严雪,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烦闷。

她原本该极为知足,毕竟以她的出身,就算此刻再清白,也终究有年纪大了的一天,终究也是坏了名声,哪里会有好人家想要,最好的下场,或者嫁给个小门小户的当个主母,或者与人做妾。

能跟端王攀上关系,简直似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莫说是青楼女子,就算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儿或者那些大家闺秀们,都眼热的很。

所以在端王表现出对她的喜欢之后,严雪始终欲拒还迎,并不对端王十分亲近,众人大惑不解,纷纷认为她是故意耍手段而已。

殊不知,对严雪来说,端王自然是极好的恩客跟“一把伞”,能给她遮风挡雨,还能提升她的身价,但另一方面,严雪在跟端王相识的第一天,她的心里似乎就有一个预感,她注定逃不脱了,这个看似温柔风流的王爷,虽始终对她以礼相待,却绝对并不只是表面上看来这样“淡然随意”。

而如果跟端王牵扯不清,那在她心底的另一个人,就也注定再也不能够有什么了。

只是严雪虽然预感到自己逃不脱跟端王的羁绊,却着实想不到,自己会是以那种方式跳到端王手里。

甚至可以说,是被那个人一手把她推到了端王怀中的。

那双无情的凤眸在眼前晃动,严太妃凝视着,不禁喃喃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恍惚中,有人道:“阿弥陀佛,怎么伤的如此严重?”

是个有些熟悉的女声。

严太妃却一时想不起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隐隐地老嬷嬷道:“是给滚水不小心烫伤了的。”

先前那人道:“怎么都没有涂药呢?”

“已经涂了好几回了,只是涂上后就又给冲了下来,太医又说这烫伤是不能包扎的。”

那人道:“我听说有一种鹿血合的药膏,治疗这伤最好,怎么没用?”

嬷嬷答不上来,却听是太医的声音道:“禀娘娘,起先太皇太后在的时候,怜惜那鹿受苦,不许再割鹿放血,所以竟没有备那种药。”

“哦……是了,我一时忘了,我倒也听过有这件事,还听说把那养着取胆的熊也都赦了呢,这却是先皇太后的大善心了,阿弥陀佛,善哉,她做了这许多好事,此刻应该早已经早登极乐,成为不死法身了。”

严雪模模糊糊听到这里,心头猛然惊醒,终于明白这在自己榻前的是何人了。

她试着睁开双眼,依稀看到一个极为素淡的影子,若隐若现地在面前。

只听那影子沉声又道:“众生皆苦,如今太妃遭受这等苦楚,怎好不紧着救治,且这烫伤非比寻常,一旦耽搁,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来。却也顾不得了,先皇太后向来慈悲,自然也不忍看太妃如此受苦,你们不用再忌讳违抗了她的遗命,只快快地去便宜行事,如果皇上责怪起来,就只说是我说的罢了。”

太医听了,只得答应,便退了出去,想法儿炮制药去了。

严雪定定地看着那影子,轻声唤道:“娘娘?”

眼前的人微微地转过身来,宫灯的光芒下,照出一张有些寡淡的脸,因常年的吃斋茹素,先前的废后郑氏的身形比没有辞去凤位前更消瘦了许多,原本秀美的脸也多添了几分肃穆庄严。

她凝视着严雪,终于微微一笑,笑容给这张令人有些生畏的脸上多了几分慈蔼:“妹妹醒了?”郑氏俯身,轻轻地在严雪的手上握了握。

严太妃看着这张恍若隔世的脸,也想回给她一个笑容,但过于强烈的剧痛已经让她的神经都麻痹了,竟然笑不出来,只是身不由己地望着郑氏,挣扎着微弱说道:“您……怎么来了?”

郑氏半带哀怜地看着她:“我如何能不来?我今儿念经的时候,一阵阵地心血涌动,总觉着会出什么事儿,果然便听人说你伤着了,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严雪喃喃道:“请、恕我无礼了。”

郑氏温声道:“说的哪里的傻话?没什么比你好好养身子,快些伤愈好转起来更要紧的了。你放心,等太医制好了药,就很快不疼了。我回去后,也会多给你念几卷经,让菩萨保佑你快快的好起来。”

郑氏说罢,又握了握严雪的手:“你好生歇着吧,我改日再来探望你。”说完后,便自去了。

郑氏去后,严雪如在梦中,分不清废后到底是来过,或者还是自己疼极之际生出的臆想而已。

她辗转之中,终于熬到了后半夜,太医终于得了郑氏所说的鹿血膏回来,给严雪厚厚地在手臂上敷了一层。

这鹿血性最热,其中却加了清凉的龙脑、薄荷等,用秘法熬制,对付烫伤最为有效,一面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另一面却也能清凉镇痛,加上药膏极黏,伤口渗出的血才无法冲去。

严雪渐渐地觉着手臂没有先前那样火红的烙铁烙着似的疼痛难忍,又服了一碗药,不知不觉的总算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整个人便好多了。严太妃问嬷嬷道:“昨晚上可有人来了?”

孔嬷嬷见醒了,忙回道:“正是呢,是皇后……是娘娘来探望过。”

严雪这才明白自己昨夜所见并非幻觉。只是郑皇后自从主动辞去凤位后,便不再跟各宫中妃嫔交际,只顾在佛殿内昼夜念经诵持,这却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出来见人。

只是严雪还来不及多想,突然又问道:“挽绪呢?”

挽绪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宫女,从昨儿晚上似乎就不见了人,严雪醒悟过来,左右张看,仍是未见。

孔嬷嬷面有难色:“她……她从昨儿就给内务司的人带了去了。”

严雪一震,昨儿范垣来此的种种瞬间在眼前闪过,就像是同时有一阵寒风从心底掠过似的。

定了定神,严雪道:“去,给我把陈公公请来!”

孔嬷嬷知道她的用意,却劝道:“娘娘才刚刚醒,不能这样大动肝火的,还要保养自己的身子才好。”

严雪正欲再呵斥,外间小太监突然道:“皇上驾到。”

严雪听说,大为意外。

孔嬷嬷过来扶着她,正咬牙要起来,朱儆已经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便抬手制止道:“太妃不要动!”

严雪已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只是这一动间,未免碰到臂上的伤,顿时脸色又白了几分。

朱儆紧走几步来到跟前,人虽小,却极体贴,高举手扶着严雪:“太妃,快安生坐下。”

严雪撑不住,只得往床边一靠,却仍望着朱儆:“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

孔嬷嬷早挪了凳子过来,朱儆坐在跟前儿,道:“才下了朝,太妃疼的可好些了?朕听说昨儿晚上太医院连夜捉鹿,放血调药来着。”

严雪苦笑:“多谢皇上关怀,已经好的多了。只是……未免违背了先皇太后的仁德……”

朱儆听了,低下头去,想了一会子,却又抬头道:“母后原先在的时候,常常说起太妃的好。如今太妃遭难,当然要不惜一切好生尽快地让太妃恢复,鹿血能够起到救人疗伤的大效用,自然再好不过了,母后一定是明白的,也一定会很愿意这样做的。”

小皇帝一本正经,却又十分严肃地说了这番话。严雪听在耳中,眼圈迅速的红了。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问道:“皇太后……曾经跟皇上说起过我?”

朱儆点头道:“这是当然了,母后还经常叮嘱我,让我也要谨记孝顺太妃呢。”

不期然听了这句,严雪的两只眼睛顿时潮热起来,泪猝不及防地便涌了出来。

朱儆忙掏了帕子出来,一边给她拭泪一边说道:“如今母后已经不在了,我却仍记得母后说的话呢,太妃也务必要好好的保重身子。”

严雪心头悲酸交织,只顾落泪,来不及回答,便轻轻点头而已。

小皇帝又坐了片刻,便起身要去,严雪突然想起一件事:“皇上。”

朱儆回头,严雪道:“我身边的宫女挽绪,不知为何给陈公公带走了,她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我缺了她是不成的,皇上能不能让陈公公放她回来?”

朱儆眨了眨眼,道:“太妃别担心,朕会告诉陈冲的。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叫了人去,若是没事自会放回。”

朱儆说罢,抬脚去了。

及至下午时候,挽绪并没有回来,陈冲却亲自来了黛烟宫。

因为药膏得当,疼痛减轻,严雪的精神越发好了些,见陈冲上前行礼,便道:“陈公公,我的宫女呢。”

陈冲道:“娘娘不必心焦,奴才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自要给娘娘一个交代。”

严雪双眸微微眯起:“交代?”

陈冲说道:“正是。”说着往旁边使了个眼色,众宫女太监见状,便齐齐地退后。

陈冲上前一步,道:“本来娘娘身上有伤,不该在这时候来跟您说些不痛快的话,只是又知道娘娘惦记着那奴婢,不知道她的下落只怕不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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