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麒王府堂堂御统巫师霍珏霍大人，居然为了一个女子深陷囹圄。啧啧。” 那边厢，陆离见了沐清，端详着他上下打量，口边噙着笑意啧啧叹息。 沐清轻啜了口茶缓道：“殿下只将我软禁在房中，并没押入监所，沐清领受殿下大恩。” 陆离不禁疾步在他侧旁坐了探个脑袋道：“我说霍兄，此事你可真是大大的不妥啊。那小青梅何苦特意领了回来……你与殿下如此情谊，想也可知殿下岂能容她。” 沐清浅笑，并不作答。陆离见他这般，长吁短叹：“世间唯有男女之情可教人……胡作非为。” “你这小子……”沐清作势要打他，陆离一个跳步闪开来笑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却从未听你提过！可否说于弟弟听听？” 沐清仍旧捏着茶盏垂目道：“听闻陆大人近日来又在替你物色妻室，这一回可是姜大人府上的嫡长女姜婉华。据闻姜姬长袖善舞，姿容婉约，倾慕昔之已久，不知这次是否好事将近啊？” 陆离闻言扯着嘴角道：“什么倾慕于我，明明是……”陆离忽然醒悟过来沐青在同他打岔，“霍兄何必顾左右而言它来敷衍于我。你是知晓我的。再说，那些庸脂俗粉怎能入得我眼。” 沐清笑道：“也只有你陆大公子，可将那名满南州的姜姬划入庸脂俗粉之列。昔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可否说与为兄听听？” 陆离成功地被他转移了话题，目色飘摇地娓娓道来：“若要我选，我一定要找到那绝色倾城，光华四溢的奇女子。她必不能是那只会宅坐闺中的所谓贤妇，日日里要恭谏我求取功名光耀门楣。生养几个孩子，只知道清算月例银子，赏罚奴婢，排措府事。对着我夫君长夫君短的，成日里都是些柴米油盐的糟乱事……”他思绪飘散，徜徉开去，甜蜜地描摹着未来的妻子模样，“那必是万里无一的女子，有着与世人皆不同的气度。她必得白皙欺霜压雪，有一双明媚动人的双眸，笑起来令人错不开眼睛。她必得有一副千娇百媚的身子，会舞一袖拓枝，能歌一曲清江。她懂我，知我，静坐花窗下，长鬓肩头香。她爱我，惜我，歌如金翅灵，绿夭舞秀肢。每天早上，她会对着我灿灿一笑，说一句，昔之，你且替我摘一朵玉兰。我便披衣起身，去院里，替她摘一朵玉兰。每夜睡前，她会拉着我的手说，昔之，你且为我拢一拢头发。我便拿来牙梳，帮她拢着一头云鬓……” 沐清噗嗤笑出来，对着满脸憧憬的陆离道：“你且快去撩香院找找你的相好罢，你想要的分明是个的舞娘。” “霍兄此言差矣，这可是有大大的不同。”陆离忿道，“那些舞娘歌姬自然个个解语花似的，但见得多了也如同师从一家，大抵跑不了几个招待热客的套路。我想要的，那必是……” 正待分辨，那厢房里庭侧的窗子外面，忽然咚咚咚响了几下。窗外有人低声唤道：“大人，大人。” 沐清对陆离手做噤声状，起身往窗边，低声道：“阿庆？” 窗外人低语道：“是小的。小的刚才见撩香院薛老板亲自来了，于殿下私谈了会子，急切切地走了。小的问了方才厅里侍茶的鸢儿才得知，原来是那新去的秦姑娘……呃……”阿庆踌躇着顿了。沐青急道：“秦姑娘怎么了？快讲。” 阿庆道：“不知为何挨了鞭子……现伤得下不来床呢……” 沐青蹙眉，不知道她又闯了什么祸能导致她挨打…… “小的怕大人记挂，偷偷来给大人带个信儿。大人若有什么话什么物什要带给秦姑娘的，小的好寻机送了去。” 沐青沉吟着。他在心底琢磨着麒王的用意。 他明知陆离和他在一起，特意让阿庆跑来透露消息，到底希望他如何应对呢？ ……是了。 沐清冰雪清明的心智，转了几转，便猜得七八分。当下便有了主意。随让窗外的阿庆退了，上下游移地打量着一脸好奇正望向这边的陆离。看得陆离毛毛的，问：“霍兄……你……你要干嘛……” 沐清问他：“昔之，你我可算是挚友？” 陆离拍着胸脯道：“我陆昔之再无第二个可与沐清兄相重的朋友了！” 沐清忽而起身长揖一礼，陆离忙起身诧道：“霍兄你这是做什么……” 沐清言辞恳切道：“还望昔之今日助我一番。” 陆离也不傻，马上觉出什么来：“……霍兄……你是想……难道……你要……” 沐清抬起头来异常坚决地说：“没错，我要去看她。” 陆离嘴巴慢慢张大，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霍兄，你莫不是要我帮着你逃跑吧？要是被川殿下发现我可死定了！就算殿下不罚我，我爹也会揍死我啊！” 沐清望着他，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来。 陆离无可奈何地瘫坐在椅子上。 —————— 这鸡腿，有点油腻腻的。 秦慕趴在床上，看着窗外明艳艳的阳光里油绿反光的枝叶，一手捏着一只快被啃完的鸡腿，一手乍着油乎乎的手指，非常想要一盒餐巾纸。 她屁股和背上还生生地疼着，动一下就扯着数条伤口同时发难。懒得下床去拿桌上的帕子，只好这么和油腻僵持着。 丁茂，你给老娘等着。 秦慕咬牙切齿地发狠。 想起那个带着俩一坨肥肉的保镖摁着她往死里抽鞭子的王八蛋，秦慕就气得脸色发青。 她不怕打架，但力气绝对没有那俩肥肉坨子大。俩人一左一右摁着她，根本挣扎不开，眼睁睁被抽了一顿。没想到下午还来，她气的一顿脏话跟连珠炮似的喷在他脸上，丁茂也着实被气晕了，下午这顿鞭子比中午还疼。 艹……等我屁股不疼了，看老娘不把你大卸八块装坛子里埋了！ 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忽然觉得眼前的窗子上似乎映出个黑乎乎的影子，心下警惕，那窗子轻轻地开了，一道幽蓝身影轻巧地翻窗而入，登了下窗下的小几像猫似的无声无息落在地上。 秦慕警惕的心放了下来，嘴里又开始慢慢嚼起鸡腿来，懒洋洋地跟来人打招呼：“呦，小哥，你来啦？” 穿着陆离衣衫的沐清赫然发现正趴在床上吃鸡腿的秦慕，忙几步上前蹲在她身边，一脸的心疼。 “秦姑娘……” 一脸心疼的沐清本来想着，她挨了打，必然疼得凄惨。再想到她的性子，也许未必凄惨，可能会呲牙咧嘴也说不定……但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若无其事地在吃鸡腿……既然人家都没什么疼得受不了的表情，他这个旁人若还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似乎……就演过头了……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心疼下去…… “诶你来的正好。赶紧的。”秦慕一见有人来立刻指使着，“帮我拿下手帕，我屁股疼，懒得下床。” 沐清有点黑线地去桌边替她拿了帕子，秦慕接了擦着油腻腻的手指头又说：“再帮我倒点水喝。那壶里的就行。对对。唉这鸡腿做的也太腻了，还咸，得跟厨子说说晚饭可别放这么多盐了，谁吃的下啊……” 沐清倒了碗水给她，默默地一边听她发牢骚，一边看看被她吃的所剩无几的鸡腿……还没想完，指令再次下达：“能帮我把那盘儿点心拿过来吗，太咸了就点干的。” …… 沐清将食碟也放到她手边，看着她捏着点心一口一个地吃着，嚼几口，就点水，说几句话。嚼几口，就点水，说几句话。嗯。厨子口太重。放了一宿的点心果然不好吃了。可惜不是那天的桂花酒。唉趴着吃东西真不舒服，压着胃口。对了，小哥你怎么来了？ 她终于发现了这件事呢。 沐清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来看你啊。” 秦慕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忽然哦了一声，继而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说：“你偷跑出来的对不对。” 沐清微笑点了点头。 秦慕郑重其事地告诉他：“你可千万要小心你那个顶头上司，太他妈歹毒了！你还是快回去吧，要是让他发现你也跑了，回头也让人摁着抽你两顿。” 沐清煞有介事地问道：“在下听闻，是撩香院的领家得罪了秦姑娘，怎地却和殿下有关？秦姑娘何出此言那？” “我艹，就是他指使那王八蛋抽我的！”秦慕气鼓鼓地把吃剩的点心往碟子里一摔，一撩头发：“那个姓丁的亲口说的，‘殿下要我等严苛调*教’！”她昂着下巴学着丁茂那盛气凌人的态度来，又抱怨道：“你说你们家那花美男王爷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呢？我不就跟他开个玩笑说他长得像小妞吗，你是没看见他那个脸，都气白了！你说他至于的吗？啊？没嘴炮就真找人抽我！丧心病狂！”秦慕翻着白眼各种没好气儿。 “秦姑娘……你，伤口疼吗。”沐清只好转移话题……关心的话还是要讲的，不然今天白来了。 “怎么不疼啊，火辣辣的疼，动都动不了。”秦慕撇撇嘴，伸手向后想揉一揉，怎料一扭胳膊，背上先疼起来。沐清忙伸手扶着她，又不好去替她揉她的臀部，只好说：“慢点，别扯到伤处。” 疼到了，这下她真的有点呲牙咧嘴起来。咝咝地吸了几口气，半撑着着身体发狠赌咒地：“姓丁的那王八蛋给老娘等着……还有那个狗屁王爷……” 沐清见她果然还是伤得不轻，心下真的有些揪紧。目光往伤处移了移，她今天穿着中衣，儒白的一身。伤处透出淡红的几道交错的痕来，煞是有些触目惊心。这姑娘……竟然忍得下这样的痛。都打成这样了，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吃喝玩笑…… “是我连累了你。”沐清低语。真心有些不忍起来。 秦慕却一笑：“得了吧，我看是我连累你还差不多。谁让我脑抽一冲动就胡说八道……的亏你有个未婚妻让那傻缺王爷想歪了，不然我浑身长满嘴也圆不回来了。话说回来，我觉得你轻功不错啊，能不能教我？” “……等姑娘伤好了，你想学，我教便是。现下姑娘还是好生将养才好。”沐清见她怎么呆着都不舒服，扶一会儿这边，扶一会儿那边，总归还是不妥。秦慕倒也不见外，沐清此时侧坐在她床头，索性直接往他腿上一趴，这下胃口抬起来了，舒服了许多。于是畅然地笑了下，双臂交错搭在下巴下：“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要怀疑你对我有所图谋了。” 沐清轻笑：“沐清只想救姑娘于危难，不曾想却害得姑娘接连吃苦……沐清愧悔不已。做这点小事，又能弥补什么。”轻巧地将心中的惊颤一带而过。 平白无故的好，向来，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秦慕神思恍惚了下，一张熟悉的脸浮上心头。随即又将他拂去。 这里是个新世界，和她那里不一样。也许人心没有那么坏。而且，她也不会那么倒霉吧，遇到一个坏人是点儿背。这都穿越了，总该对世界有点信心才对。 “你再对我这么好下去，我都要以身相许了。”秦慕半垂着睫毛打哈哈。沐清心里一动。随即明白，她只不过在玩笑，继而轻笑道：“秦姑娘，这里不比你的世界，谈婚论嫁乃是人生头等大事，不可戏言的。” 秦慕的声音淡淡地：“在我们那里，结婚，也是人生头等大事……” “秦姑娘。” 秦慕忽而打断了他：“我说小哥，你能不能不一口一个姑娘姑娘的叫我啊。我挺不习惯的。再说了，怪生分的。怎么说，咱俩也算得上是同舟共济……不对……同病相……也不对……同甘共苦，嗯，这还凑合。也算是同生同死……这个好！对，同生共死过的光荣战友了啊，叫姑娘，就跟我们那叫同志似的，多远啊。”妈蛋，她从来就用不好成语。 沐清微笑：“那我唤你作什么？” 秦慕挠挠下巴想着：“叫小慕吧。他们都这么叫我。” “小……”沐清尝试了下，感觉叫不出口，说不出的别扭。秦慕笑了笑，“慢慢适应。” 沐清苦笑道：“还是唤作慕儿，可好？” 秦慕立马给毙了：“不好！必须不好！木耳能好吗，不许叫！” 沐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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