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回来时,只见顶替他的陆离正如蒸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坐立不安地在地上疾步溜达。见他进门,忙一把拉住他松口气道:“霍兄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你答应了只去半个时辰,如何去了这么久!我生怕此时川殿下要见你,又怕下人进来看见我……你这易容的巫术怎地只能维持这点时候?还没半柱香就变回来了。” 沐清笑道:“非我所长,自然火候不到。委屈昔之了。”说罢两人各自开始脱起衣服来,赶着互相换回自己的外衫。 此时门开了,麒王掌着扇子踱进来“沐清……”却见两人正在脱衣服,见他进来,相对僵在了原地。麒王的脸一下子黑得锅底一般。 “……川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陆离哭丧着脸要去追那冷哼着复又出门去的麒王,沐清背过身去,免得让他看见自己憋笑的脸。 这可怜的孩子……噗。 沐清去见麒王时,他正在花园凉亭里和几个清官吃酒赏琴。莲池里那玲珑精巧的舞台正中,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娘子正玉指翻飞拨弄琴玄。凉亭里那左右两个清官,沐清都认得。是麒王新进才收进府里的秋荷与墨染。这两人衣袂飘然,散散地半掩着胸口,说不尽地风流妩媚。左秋荷与他把盏,右墨染给他布菜。一旁三二侍女打着冰扇,嬉笑声和着流转的琴律在夏末燥热的微风里时近时远地荡着。满园子都是迤逦春*色。 沐清远远地见了,慢了脚步。下人先去禀报。麒王理也不理的样子,只做不知道。沐清穿过蜿蜒的水廊,垂手立在凉亭外侧,看着他左拥右抱,饮酒赏乐,面上只挂着微微的忧愁。 倒是两个清官表情复杂。墨染年轻,沉不住气地撩拨,捏了块点心送到麒王口边:“今个儿酷暑,殿下多用些冰糕,去去暑热。” 麒王张口吃了,微笑着捏了下他的下巴:“还是孤的小墨染体贴。” 秋荷却聪明的多,只放了手里的酒壶,轻声道:“殿下,霍大人来了。” 麒王却不看他。 秋荷又道:“暑热难当,霍大人身子纤薄,于烈日下久立恐是不妥。” 麒王冷哼:“你倒是体恤他。” 秋荷见墨染向他蹙着眉,撅着嘴,似在嗔怪他为何要替霍珏说话。自下轻笑道:“秋荷是体恤殿下。”随缓缓起身,给对面的墨染使了半天眼色,墨染才愤愤地也立了起来,两人躬身告退。行过霍珏身侧,秋荷向他微微颔首行礼,墨染则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昂首从他身边过去了。沐清听见行了不远的墨染一个劲儿地责怪着秋荷殿下近来都忙碌的紧,好容易招了他俩前来服侍,为何他竟就这般走了……秋荷只微笑安抚他,并不解释。两人人声渐远而去了。 沐清走进凉亭,终于得了阴凉,不禁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麒王冷哼了声道:“昔之可好生服侍你?” 沐清温存地低语:“殿下错怪我了。”随撩了衣角欲坐下。麒王冷道:“谁准你坐了?” 沐清蹙眉,依旧还是坐了,只将脸缓缓凑近他去,满面愁容地轻唤他:“……阿川……”口吻中带着几分温柔,几分宠溺,几分忧虑,几分责备。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几个打着扇子的侍女很识趣地低了头揣着宫扇急忙小步退下去了。水莲舞台中的琴姬也极有眉眼,见状也起身告退而去。 听说今日里殿下撞见霍大人和陆公子……于是小两口吵嘴了。不得了了。霍大人连殿下名讳都出口了。再听下去小命都要没了,不走等甚。 精巧别致的凉亭里只剩下这一对儿冷战的“眷侣”,麒王仍冷着个脸道:“……装腔作势越发累人了。” 沐清心下苦笑。装腔作势这四个字,微微刺痛了他。只得从桌边捡起一把团扇亲自给麒王打着扇子:“如今殿下终于寻到了卜相中的巫行者,想必这辛苦的日子也将到头了。且再忍一忍。” 麒王轻叹:“昔之走了?” “吓得不轻。”沐清诚恳地回答。 “再唬他一唬才万全。”麒王毫无愧疚之色,“改日孤要特意去趟州府衙,把这戏做全。” 沐清心里默默地替陆离默哀了三分钟。 没了掌冰扇的侍女,凉亭里的温度又慢慢回升,麒王热起来,拉了拉领口,自己吃了口冰酿道:“秦慕伤得如何?真的下不来床了?” 沐清道:“确是伤得不轻。但好在秦……”想到她让他唤的名字,有点拘谨地改口接着说,“小慕虽然伤得不轻,但食欲不错……” 麒王蹙眉:“挨了二十鞭子,还吃得下饭?你叫她什么?小慕?” “她要在下这么唤她,我便依着她罢。”沐清轻笑,“不仅食欲不错,精神也尚好。一直在叫骂丁茂与殿下。还特特地嘱咐在下,要小心殿下也将我压着抽鞭子呢。”想想蛮好笑的。 麒王不悦道:“她挨打关孤何事啊。”骂丁茂也就罢了,骂我做什么? 沐清笑道:“说是殿下亲口嘱咐了丁茂要他严苛着点调*教。沐清无能,白白跑了一趟,也没见她对我生了什么情谊,反倒是殿下,成功地被她记恨上了。” 麒王更加不悦地上下打量沐清:“生得如此清秀俊逸的男子,我见犹怜的,甘愿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怎地就是不能生情呢?” 沐清苦笑道:“依在下看来,目前她似乎最为关注的不是儿女私情,而是更现实的问题——生存。她觉得撩香院好,只是觉得那里能供给她吃喝穿戴,有房子可住,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按理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仪容出众风度翩翩,又对她温言软语关怀备至,是个女人都该对你倾慕不已才对……为何她,偏偏是她,就和对男人免疫了一般。”麒王不禁蹙眉沉思。 沐清想起秦慕那句戏言,“你再对我这么好下去,我都要以身相许了。” 他揣摩了几番,确凿无疑是句戏言而已。便按了下来,并没回与麒王。见麒王只是发愁他这边毫无进展,沐清只得安慰道,“殿下不必心急。虽然进展缓慢,但秦……小慕的秉性脾气,在下倒是摸得越来越清楚。她来自异界,行为举止诡异惊人,常有出人意料之举也在所难免。但滴水穿石,沐清相信假以时日,她就算是块冰山,也总会被捂热的。” 麒王垂目,顿了顿:“宁王那边如何。” “已经在加紧查探。不过不多时火神祭便到了,各宫皇子都会来南州祭礼,随同而来的巫师也不会少。明里的还好查对,暗卫则很难一一查到。尤其是太子和熙王殿下的。倒不是防备着咱们,殿下素来知晓,这两股势力向来对立,提前部署铲除隐患也是理所当然。撩香院是南州最繁华的歌舞坊,它内里圈起一落小小的园子,养着一个不服管束的雏儿,闲杂人等又不得进入,可谓闹中取静,万无一失之地。即便巫师们嗅到了外泄的灵力,也恐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得出到底是源自何人——毕竟撩香院里人来客往络绎不绝,很难排查。小慕暂时安顿在霜园里,煞是妥当。至于宁王的眼线,目前也只得知晓他们隐遁得极好,但这次看起来,似乎并非是冲着咱们来的。” 麒王微露诧异之色,随又点头道:“眼下也只得如此。只要她好好呆在那楼上安安稳稳地过了火神祭,各宫皇子都回京的回京,回封地的回封地,也就安全了。”抬眼见沐清热得颈间额角都渗着汗水,还一边回事一边帮他打了扇子,不禁笑了笑道:“孤今日不巧撞破霍大人和陆公子的一段好事,霍大人想好该如何安抚于孤了没有?” 沐清脸上一热,明白麒王的意思,扬了嘴角道:“沐清明白。” 麒王舒展了下筋骨:“行了,孤现在就去撩香院,你回去歇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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