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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香院里现下还未开门迎客,仆人们有的在预备酒水点心,有的在擦琴调弦,洒扫玉阶。姑娘们有的在梳洗装扮,有的在排舞开嗓,俨然都在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夜晚做着最后的准备。    薛若梅端坐在议事堂上,敛着方帕子轻轻扇着颈间的汗。婢女一旁打着扇子,一个正在给她更换茶盏。堂下立着回事的人,正说到前日里吵闹起来的婉儿和柒可儿都在各处禁闭,婉儿还好,规规矩矩面壁思过。那柒可儿却一直吵闹不止,一会儿闹断食,一会儿闹上吊,一会儿闹着要过去对面弄玉轩的,搞得鸡飞狗跳。薛若梅正自窝火,下人匆匆来报,麒王殿下到了。薛若梅忙领着一众人等迎了出去。    麒王只带了二三亲随,刚进二门便见薛若梅率众迎了出来。见了礼后便随在麒王身侧。麒王边走边问:“孤今日特来看看你要改的几间小阁,要动的地方可问过沐清没有?”    薛若梅回道:“那几处小阁时年日久,确该整修整修。奴婢想着过些日子便是火神祭大典,万不可因这些小事出点纰漏触到霉头。前日里已遣人去查看制图,等得了便先送去给霍大人过目。”薛若梅引着麒王去几处略转了转,夏日炎热的下午里,空气燥热闷气,多走几步便一身湿粘。薛若梅早已命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备好了凉茶和涑帛,请麒王移步更衣歇息。随遣退了下人,薛若梅亲自为麒王退去外衫和中衣,用浸过清水的涑帛将他身上的汗仔细擦了,又换上早已备好的新衣。薛若梅在他身侧臂下穿来往去,手脚极其利落地将麒王的衣衫整理系好,吩咐婢女将麒王换下的衣服捧进自己房里去了。麒王见无旁人,便轻笑道:“你何必每每亲自动手浆洗,这点小事,让下人去做,或是叫我的小厮带回去便是了。”    薛若梅一面动手帮他将解下来的玉佩重新束回去,一边轻道:“交于别人浆洗,我又不放心。以后这些事自然有王妃处置,便轮不到我操心了。”    麒王欲言又止,不禁轻轻叹了下,好气又好笑地问:“哪里来的王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能娶妻。”    薛若梅纤巧玉指打了个规整的玉结,立起身来瞧了瞧,微笑道:“那巫行者既然已经寻到了,离殿下娶亲还会远吗。”    麒王想到秦慕,只好叹气:“她如何了?”    “倔强得很。挨了这两顿鞭子,寻常女子早已奄奄一息了,可秦姑娘到现在依旧叫嚣着,有本事,让那姓丁的等她伤好了再比划比划。”薛若梅摇头哭笑不得,“丁茂已经在我那讨了罚,哪里还敢再去招惹她。这半日里只让她好生歇着,上午霍大人来过后,她也只讨要了几次吃的喝的,我也都让人送去了。现下里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请殿下示下。”    麒王听着,和薛若梅慢慢从后厢走出来说:“这是誓死不肯学你院里的规矩?”    薛若梅点头:“是。”又不由得佩服道,“奴婢还从未见过如此强硬的女人。这巫行者果然与常人不同。不但身子比寻常女子强健的多,这性子也真是刚烈不屈。”    麒王冷哼:“孤就不信还拿不下一个小丫头。”让薛若梅叫她来见。薛若梅忙遣人去叫,自己亲手帮麒王打着扇子,又吩咐人上凉茶,冰点,开窖取冰来给麒王降暑。    麒王啜了口凉茶问她:“上次的桂花酒呢?”    薛若梅微怔,想起来他说的大概是上次初见秦慕时招待她喝的,于是又吩咐人去取酒,让自己的侍女去厨房再上些下酒的小菜,务必清凉可口不能油腻,不能有坚果,殿下不爱吃那个。    不大会儿取酒的呈菜的都回来了,麒王接过薛若梅给他倒的桂花酒,轻轻抿了一口,面上拢了一层有些困惑不解的神色。薛若梅忙问:“怎么,这酒有何不妥?”    麒王并没回答,正此时,下去传秦慕的那个下人终于回来了,慌慌张张地跪下请罪:“殿下赎罪!小人……小人实在请不来那秦姑娘……她死活不肯来,小人跟她争执了一番,还……还挨了一拳头,您看……”那小厮苦哈哈地指着自己青了一边的脸。    薛若梅怔道:“混账东西,你没告诉她是殿下传她来的么!”    小厮吓得又磕头道:“回梅娘,小的说了,可是那秦姑娘一听是殿下来传,顿时一串的……不堪入耳的话,小的实在不敢回……”    薛若梅哑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想她薛若梅,自幼在宫中服侍麒王,随麒王来到南州,又驰骋在这最为繁华的交际馆中,什么高门子弟没见过,什么达官贵胄没应对过。多大的阵仗场面,何尝难倒过她薛若梅。偏这巫行者……才来几日,竟频频令她无言以对。    麒王此时却已经不是太惊恼了。    毕竟这女子已经让他惊恼太多次了。无论是初见时那令人发指的智商与脸,还是从他的监所里逃跑,还是越狱竟然自己跑到撩香院里来,还是舔着脸说什么你长得真像个小妞……若语不惊人,她都不叫秦慕。思及此麒王反倒挺冷静,没怎么生气,只是淡淡地道:“你再去传,就说孤王说了,既然被揍得下不来床,就不要来了。孤甚是体谅。”那小厮领了命忙不迭又跑出去了。    麒王自顾自饮起酒来。薛若梅立在一边有点心领神会地:“殿下……激将法好使?”    麒王扬眉:“一般来说,略有智谋之人都不好使。但对她这种十分蠢又倔强的,保证百试百灵。”扬手道,“这 ,仍是上次那酒?”    薛若梅道:“正是。”    麒王兀自蹙眉,似觉着哪里不对。想了想,又捏了块冰点放入口中,嚼了嚼,又饮了一口,仍蹙着眉。薛若梅替他把盏道:“殿下可是觉得这酒不合口,奴婢再去换来。”    “你这里可还有其他桂花酒?”    薛若梅想了想道:“还有几坛吴州清江坊的,几坛京里碧春楼的,其余便都是些坊间的普通酒酿,不敢乱呈给殿下。”    “一一上些来。”    薛若梅诺声吩咐了下去。不晓得这位殿下今天是怎么了,跟这桂花酒较起真来。不大会儿功夫,下人一一将院里各种桂花酒呈了来,薛若梅一盏一盏呈到他桌上。麒王挨个儿品尝去,每每只是蹙眉,心里纳闷儿,怎么就是不对呢。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索性都撤了下去,复又回去喝那凉茶。下人们取了冰来,一一安放于房间各个置冰盆里,婢女们打着扇子,不大会儿,屋子里顿时凉快了许多。薛若梅命人将门都关了,好拢着屋里渐渐盈起来的凉气。麒王捏着茶盏问道:“前两次火舞姬均是你撩香院的花魁,今年可准备得妥了?”    薛若梅回道:“奴婢这儿的几个丫头殿下都知道。睿桃善琴,晗初善歌,只是原本善舞的锦绣去年赎了身,现在空缺,奴婢这才从外番寻了个舞姬来顶替。”    想到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柒可儿,薛若梅不禁心烦。这不懂事的丫头,需得她抽了空好好调*教调*教。    闲语了这半晌,还不见秦慕来,不由得望望门外,稀奇道:“竟这么磨蹭。”又问身旁的小厮,“软轿可抬去了?”    小厮回道:“抬去了。霜园离咱们这儿极近,按说早该回了。”    薛若梅心里不由得不安起来,这巫行者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让殿下干等着,她可真干得出!随打发他去催看。小厮应了便跑去了。随即又见他折回来跪禀道:“那秦姑娘不肯坐轿子。”    薛若梅叹气:“这又是为何,难道嫌这软轿简陋不成。”    小厮身子拱得更低了些回道:“秦姑娘她……走来的。”    ……    薛若梅微怔,瞧见麒王举杯的手停在了半空,顿住了。刚要开口,只见迎面的门被当啷一脚踢开,一团白花花的哗然从门外翻倒进来。    大概是踢这一脚使她失去了平衡,秦慕双膝着地跪着滚了进来,一头湿漉漉的银发散着,挡住了脸孔,微卷泛红的发尾散乱地扫过地面。她手里拄着一根长树枝,胸前用力起伏着,似乎只是呼吸已将用光所有力气。她身后跟着几个不知所措的小厮,想扶她起来,又不敢近前,齐刷刷地向屋里首座上的麒王跪了下去。    厅内立时鸦雀无声。    只听得秦慕费力的喘息声。她缓了口气,似乎又集聚起一些力量,用力扶住那树枝做的拐杖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汗水已将她全身浸湿,纱薄的中衣全然粘在她皮肤上,屋外炽烈的阳光逆着打在她背上,勾出一弯金灿灿的窈窕轮廓。细不盈握的腰,翘挺的臀,修长的双腿,在汗湿的衣裙下若隐若现,曼妙难言。但她身后的裙裾早已被血染红,这一路行来,势必崩裂了所有的伤口,不断渗出的血,和着汗水一滴一滴落进地里,开出一朵淡红的水花,几乎瞬间就被烤得烘热的地面融化。她定定地立在那里,粘在脸上的银发丝缕错乱,从中射出一道杀气逼人的目光来,直照向麒王。    薛若梅心惊肉跳,只偷眼望麒王,但见他手里捏着悬在半空中的茶盏,越发用力,紧紧攥着,似乎那白瓷的杯子马上就会被他捏成齑粉。他另一只手在袖下成拳,紧紧钉在椅手上。他挺直的背,僵着脖颈,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的秦慕。半晌,二人谁都没有开口。空气中凝着的杀气似乎一触即发,即便是飘散着满室冰扇的风,也缓解不开这剑拔弩张的凝滞。    这么燥热难耐的天,即便刚刚只是随意走动几步便一身的汗,需得更衣拭身才舒缓些。想必带着新伤的她,这一路上每一步都钻心彻骨的疼。    秦慕又往前挪了两步,身子微微摇了摇。麒王的身体似乎动了下,终还是没有起来。秦慕站定了,又匀了口气,冷笑着说:“是谁说,我被揍得下不来床的?”她凝着一口气,大叫一声:“是谁!”    她喊得嗓子撕裂的疼,声音发颤。终于因为力竭缺氧而突感一阵眩晕,身体原地打着晃,耳鸣贯穿脑海。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真的要撑不住了。秦慕咬着牙不想晕倒——在那个狗屁王爷面前晕倒?丢人!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保持平衡,却耐不住天地旋转得越来越快,脑子越来越晕,脚下错乱地倒了几步,只见一个身影迎着她冲过来,她却再无力分辨,终于全身一软,瘫倒下去。    接着她的却不是硬邦邦的地板,而是一个柔软的怀抱。    但秦慕已没有办法思考。巨大的眩晕将她彻底击溃。她昏死了过去。    麒王轻轻拥着她湿粘沾血的身体,缓缓低下身子。他瞧着她,惨白的脸一点血色皆无,唇边却仍挂着一丝得意。失去意识的秦慕看起来楚楚可怜,他未曾想过她这幅高挑的身材,盈在怀里居然这么轻。他不敢用力,亦不敢不用力。恐用力过猛会捏伤她的肩膀,恐用力不够会把她摔在地上。    麒王的心,从她进门那刻起便猛烈的巨跳着。直到此刻依旧心如擂鼓般。他分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乱得紧,乱得忐忑不安,乱得令人恼怒。    他抱着她,手指微微发颤,面色凝重阴沉。    他从没这么心绪凌乱过。    即使是当初,年幼的他发觉自己有巫过之血时,也没有这么紧张不安过。面对她的挑衅,他应该愤怒。此刻他确是愤怒的。但这怒火全然是因为自己不受控制的心绪烦乱。    耳边传来薛若梅的各种吩咐排措声,传大夫,传婢女拿水备衣,乱成一团。    少顷,薛若梅的声音低低从耳畔传来:“殿下……殿下,赶紧把秦姑娘抱进我房里去罢。”    麒王稳了稳神,将她的身体轻轻托起,像揣了个小动物似的揣在自己怀里,大步向薛若梅的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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