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松的内室中,沐清与小童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慑住了。 沐清呆滞了一瞬,看了身旁那小童一眼。那小童脸色惨白,双眼圆睁,颤巍巍地指着地上惊恐万状:“师……师傅?!”到底是小孩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发抖,不敢过去探看。 沐清几步上前,将那尸体翻了过来,伸手探了探鼻息,已然断了气。又检查了一番那胸口的伤痕,蹙眉道:“秦慕呢?” 小童颤抖回道:“方才还在……”一面跌跪在地上难以自制地呜呜哭了起来。 段小松死于剑伤,剑由身后刺入,一击毙命。秦慕不翼而飞…… 沐清的心蓦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秦慕,你去了哪里?被人挟持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忽然不敢再想下去,愤愤地锤了下地面。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 秦慕悠然整理着衣裙,一面冷傲地打量着面前的熙王。那个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男人,现在散着头发,衣衫不整,脸上还印着五道指痕,整个儿一受了折磨摧残的小受模样,让她看着颇有成就感。 熙王青着一张脸站起来,恨得牙根痒痒。 耳光……他居然挨了她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 这辈子还没被人打过耳光的熙王愤怒着,脑子里瞬间冒出一百多种宰了她的法子。最简单的便是直接伸手将她掐死,连剑都不用…… 他忽然凝住了,目光落在她的腰带上。她腰中垂着的香囊坠子上依然缠绕着他的玉佩,她却还没发觉,淡定自若地整理着衣襟。他踱着步子,缓缓上前,秦慕煞是防备地向后退了两步警觉地说:“干嘛?” 熙王根本不想理她,走到她面前,瞪了她一眼,随跪了下去解那穗子。 秦慕蓦然见他下跪吓了一跳,随后发现他是在摆弄自己的香囊穗子,有点纳闷。仔细一看才发现问题。由着他摆弄了一番,那穗子和流苏卷得难分彼此根本拆解不开。熙王拆了半晌,无果。墨眉一蹙,手上一用力,哗啦一声,那香囊穗子被蛮力扯断,细小的萤石叮叮当当地散了一地。 熙王将缠绕在流苏上残留的珠子不耐烦地拨掉,整理好流苏,又擦拭着玉佩,见它确实并无损伤,眼都不抬地低声道:“孤已遣人去叫了沐清,等会儿你随他回去便是。” 说完,再不想多看她一眼,回身将玉佩放在床上,也自顾整理起衣衫来。 秦慕没好气地瞧着他,愤愤地说:“那个穗子是薛姐送我的!”她心里很是不高兴。你拆你的玉佩好好拆就是了,干嘛弄坏我的东西啊。虽然她也没有多爱护那个小配饰,但被他暴力弄坏,她当然不高兴。尤其他还一脸嫌弃的样子,老神在在的犯着公主病,简直气的她想打人。 熙王压着火白了她一眼,实在不想和她多费口舌:“自会赔你。” “我说你这人真是……” “闭嘴。” 熙王第三次说出这两个字来,生怕她一再废话招惹他,自己真会一个忍不住一手掐死她。草草理好了中衣,拎起散在地上的衫子拿着玉佩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秦慕头顶冒烟地追了两步气恼地大叫:“喂!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告诉你,阿川他根本没坑我,他对我是真心的!”虽然他还是没跟她说实话,但她还是觉得,他对她的喜欢不是假的。而且当下的情况来看,她这么笃定绝对可以摆他一道,报一报上次被碾压的仇。 熙王停住了脚步,不由得回身来别有一番深意地挑眉:“哦?夜夜私会临幸便是真心?” 秦慕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我呸!你脑子里这么龌龊你妈知道吗?” 熙王气得脸色惨白,冷笑道:“孤脑子里龌龊,秦姑娘倒是身体力行。”他疾步冲到她面前低头质问,“你这些玩·弄男人的放浪淫·荡法儿是哪个野男人教你的?阿川向来不近女色,别告诉孤是他!” 秦慕被这样居高临下理直气壮的逼问弄得一时懵了,脑子里又回想起刚才迷了药时自己……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确实……很放浪很淫·荡的姿势体位……不由得脸上腾地一片潮红,方才的趾高气昂瞬间被打击得一点不剩,支支吾吾磨磨叽叽地挤出几个字来:“……什么……苍姐姐啊……玛丽亚姐姐啊……” 熙王又逼得更近了些,气压低得几乎使人窒息:“姐姐?” 秦慕就纳闷儿了,为什么自己忽然就觉得理亏起来了呢?这年头谁还没看过几个岛国动作片儿啊?自己心虚个毛线啊?于是硬着头皮又挺起胸来叉腰道:“怎么着,不就玩·弄了你一次么……” 熙王的怒火腾地直冲头顶,他的手终于突破了一直被理智压抑的束缚,瞬间擒上她的脖子。 可方一握住那细弱的颈子,手中那赢弱纤细的触感却瞬间令他心头一紧。 他似乎被自己吓住了。 只需手中微微用力,这个聒噪的女人便会死在自己面前。可她再如何愚蠢暴躁,淫·荡无耻,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他手中握着秦慕的颈子,却竟想起死在自己怀中的王妃。他的嫣织,他一生的挚爱与一世的痛失,抱在自己怀里时,那轻得好似一团羽毛般的柔弱,最终在他臂弯中香消玉殒,弃他而去…… 他的手渐渐松了下来,心头发紧的痛一波波随着心跳汩汩涌了上来。 秦慕被掐得有些嗓子发紧,待他松开手,忍不住咳了几声。她脑子里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激怒了他。在她看来,今天这事吃亏的明明是自己啊!她稀里糊涂和自己男朋友的哥滚了床单……虽说是她女上位了吧……可难道这种事不是女人吃亏的嘛?她还没发飙呢,他气堵子个什么劲儿啊? 她喘着气看他,却见他眸中难掩悲痛之色,不由得更愣了。刚挤出一个“喂……”来,熙王拂袖而去,头也不回,推门便消失不见了。 秦慕哑口无言怔怔地立在原地,半天没转过神儿来。 …… 沐清揽着她的腰,虚环着她的身子,心里总算彻底安稳下来。怀中的秦慕似乎是有心事,一路上一声不吭。 他是骑马来的,得了熙王的传讯,心里一颗大石落地,重重的出了口气,便一路策马狂奔至那北郊小宅中接人。 他自当先去见了熙王。 沐清本已经做好了挨打认罚的心理准备。自从上次送秦慕回来壮着胆子见过他一次以后,熙王直言上次命他杀死秦慕只不过是试探他而已。料定他不会蠢到真的动手。并吩咐他要看管好秦慕,不可以有闪失。可这一连两次,人在他手里出了闪失,这罪责着实不轻,任何处罚都是理所应该的。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熙王似乎也心事重重,只斥责了他几句,交代他赶紧把秦慕带走后,便吩咐他退下了。 因为焦急着赶路,沐清没来得及套马车,甚至没有多准备马匹,所以现在他只好与秦慕同乘一骑。他将秦慕放在自己身前,策马慢慢走着。 路上他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慕只说,段小松是个骗子,给她下了迷药,熙王及时出现把他给杀了,又把她带回去将迷药给解了。 说到段小松,秦慕还激动了一下惊呼了声:“卧槽我的吉他!” 沐清答应送她回去后便亲自去取,她才安稳下来。这一路上再无只言片语,只安静地发呆。 沐清不禁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这样安静的秦慕……简直诡异得让人心惊胆战啊…… 直至快到撩香院门口了,秦慕才开口问道:“沐清,我问你个事啊。” 沐清来了精神,赶紧回道:“何事?” 她想起熙王骂她蠢的话来,问道:“为什么巫师之间会自相残杀啊?段小松也是巫行者,我也是,我那么信任他,也都是因为这个啊。我俩好歹来自同一个世界,这多难得啊,他为什么要害我啊?” 沐清叹了口气道:“原本也怪我,该早点告诉你,好让你有个防备。也不至于今日会身处险境而不自知。”他缓缓道:“巫师虽然灵力天生,却可以通过后天的修炼得以加强。但还有个捷径的法子,便是杀死其他巫师从而获得他的灵力。所以同在一个饲主门下的巫师常有明争暗斗的自相残杀,饲主也多半放任不管。毕竟养着十个灵力低弱的门客,也抵不上一个灵力高强的御阶巫师。”他看着秦慕低垂的脑袋,不禁叹了口气道,“你的灵力愈发强了,今后万万不可再独自出门。”他轻蹙眉心道,“若梅这里毕竟是歌舞坊,若安插侍卫反而无端惹人起疑,不如还是回王府里住吧?” 秦慕断然拒绝:“不要。” 沐清哀叹,柔声哄着:“即便你与殿下闹了什么不痛快,也不能总这么僵着。现在他天天一入夜就往这里跑,三四更才回去……若叫人看见成何体统……这样下去也难免不会再生枝节。”见她仍气鼓鼓的不说话,又接着劝道,“我知道你怪他不同你讲真话,但殿下一片赤诚之心难道你还看不出么。” 秦慕忍不住直翻白眼冷哼道:“看个毛线啊看。自打来到这里我他妈就没遇见过一个不会说瞎话的。那个桔梗害我,你骗我,薛姐也骗我,夏行川也有事瞒着我。好容易遇到个老乡,我还以为这回终于碰见好人了,没想到就尼玛他最狠毒。竟然下药……” 她闹心地嘟囔着,没法说下去了。努力了半晌只恨恨地说,“想了一圈,竟然只有那个自恋狂没说活瞎话……”可他也是最卑鄙无耻,最残酷冷血的那一个。没骗她也不代表是为她好,只不过让她明白实情对他来说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罢了! 秦慕泄愤地揪着马背上的鬃毛咬牙切齿地说:“就我这看人的眼神儿,我能看出来什么啊?我信那个桔梗,她把我绑去喂猪。我信你,你一肚子坏水儿打一开始就设计好了套让我钻。我信薛姐,她把我框住了好让夏行川有时间过来逮我。我信段小松,他明里处处对我好,却明目张胆地在水里下药要害我。我特么信个毛,信一个毁一个。” 沐清有些尴尬内疚,只得轻轻扶着她的肩头,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小慕……莫要再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还是随我回府吧。” 秦慕一晃肩膀,晃掉他的手不满道:“不要!” 眼见已经到了撩香院门口,秦慕悠然道:“我说霍大人,我的未婚夫君,你要是再不走,回头流言蜚语又该有新版本了,公然和我出双入对,还同乘一骑,明显又被我银发小娘子给迷了。” 沐清哭笑不得道:“既然在下还顶着未婚夫这名头,迷了便迷了罢。倒是连累你坏了名声。” 秦慕傲然冷笑道:“不就狐狸精么,又不会少块肉,老子才不在乎。”不其然想到刚才熙王骂她淫-荡,还说什么,名节这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好生奇怪这话……不由得心里一阵阵的不爽快。她翻身下马,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中落落大方优雅得体地整理了下红裙,昂起下巴,唇角勾起,目蕴傲然光华,缓缓地扫了一圈众人,在路人们惊艳错愕躲闪不及的注视下,气场十足地进得门去了。甩下满街被她的强大气场震慑得瞠目结舌的围观群众,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开始打量驻马而立的沐清。 沐清端坐于马上,直望着她的背影,那抹鲜红翩然潇洒而去。他的目光中透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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