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历届火舞姬的甄选都是在撩香院,这一次也不例外。无他,撩香院是整个南州最大的,也是最著名的歌舞坊,它平日待客的正殿大花堂也是城里最为宽敞明亮的场地,十分适合举办这样盛大隆重的夜宴。从三天前薛若梅就开始着人布置准备,今天晚上整个撩香院云香鬓影宾客满堂,金砖碧瓦映着花天锦地红飞翠舞,各色席上少不得金樽玉杯觥筹交错。台上台下张灯结彩,一会儿急竹繁丝,一会儿笙歌鼎沸,整个大花堂中满是欢颜笑语,热闹得几近喧嚣。头几排和二楼小包房还特意为皇族亲贵们准备了更加奢华的坐席,等待名门贵戚们一一入座。秦慕将自己包了个严实,躲在楼上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啧啧称道:“呦,还有VIP特席呢。想的真周到。” 一旁的荣秀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姑娘说什么?” 秦慕笑了笑,也不解释,问道:“问过陆离了吗?都准备好了没有?” 蓉秀答道:“适才刚寻到陆公子问过了,说都妥当了。姑娘放心。” 秦慕点头,继续瞧着楼下的热闹,不再说话了。 刚刚她在房间里心情忐忑地穿好舞裙,生怕金主大爷忘了自己今天出不来门的事,又没办法再联系他,正不放心着,结果没多会儿,门口自顾自进来一个脸生的小厮,报了一句:“都料理了。待会儿请姑娘自便。”不等她问,又自顾走了。秦慕领着荣秀探头探脑地出了门,发现原本门口守着的人一个两个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这才放下心,溜了出来。 熙王办事我放心啊。她嘴角噙着笑,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在心里给他打了个满分。 人品虽然差点,但托他办事还是挺让人放心的。孺子可教也…… 不多时,除了普通宾客外,各门亲贵也陆续到了,将前排和楼上雅间占了个满。她看见麒王和沐王并肩走进来,沐清和沈濛紧随其后,身后还带着不少仆从。在这种公开场合露面,他端足了皇子的架势,又素来富着奢靡无度的名声,将排场扬得极大。今天能进来撩香院花堂里观礼的,不是名门望族便是土豪富绅,没点身家权势根本买不到这里一席立足之地。但当皇子亲贵们入场,众人莫不停了杯中酒速速起身行礼跪伏,给皇子们请安问礼。秦慕见他们来了,慌忙朝旁边的柱子躲了躲。又探头探脑地瞧着他们并没有留意楼上,才松了口气。见两人谈笑着,随意挥手,令众人起身,由小厮领着走去前排一处坐了。不多久一个身材高大魁梧锦袍华服的显贵也排着浩大的声势走进来,他一身的金贵之气,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傲然挺胸昂首,大步流星径直从拜服的人群中穿过去。秦慕问:“这人誰啊?这么大谱?” 蓉秀巴望了一眼道:“这位是二皇子宁王殿下。向来架子都很足那。” 秦慕哦了一声。这就是那个总想害人的坏蛋啊……还真是长了一副坏人的面孔,面由心生,真是一点不错。恶狠狠地多赏了他几个白眼。 接下来她看到很多熟悉的身影。陆离跟在一位长者身后也来了,那老人家虽然须发花白,但腰背挺直,精神奕奕,一看就是武将出身。想来应该是他爹陆桓。原本这种场合是年轻人的盛事,陆桓出现,只不过因为有几位皇子在这儿寻乐子,自己理当出现一下。等会儿甄选开始,他便会提早请辞,留下陆离在这里侍奉应酬。同理前来的还有忠武将军姜荻。他带了两个儿子同来,和陆桓一样,前去见过了几位皇子,和陆桓父子寒暄了一番,便寻例坐了。他心里放不下女儿,虽然被她说动了准了她过来参加甄选,但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看着台上正在暖场的歌舞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随后到场的还有五皇子夏行治。最后出现的是熙王夏行筠。他坐在麒王左侧,将宁王和麒王隔了开来。宁王哈哈大笑地和他说着什么,熙王浅笑应答着,又与麒王沐王的见礼微微点头,目光划过楼上,一眼瞥见躲在楼上柱子后面的秦慕,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宁王聊着,好似没看见她一般。这一眼,瞅得秦慕心脏突突地快跳了几拍。虽然只是清风拂水般的扫过一眼,但她敢肯定,他一秒钟便从茫茫人海中把她给揪出来了。秦慕默默轻抚着自己的小心脏,觉得有点吓人。她都把自己包成粽子了,他离得这么远,居然一眼就被认出来了!这他娘的是人眼吗,氪金狗眼吧? 正想着,脸侧忽然袭来阵阵清凉。蓉秀瞧着她脸色忽然不对,以为她看见这阵势吓得紧张了,乖巧地帮她打着扇子,给她鼓劲儿:“姑娘,定一定神儿,莫要紧张。不过是人多些罢了。我瞧着那些名动南州的各色花魁佳丽,也不过如此,轮姿色,未及得上我家姑娘半分呢。等下姑娘压轴登场,定然惊艳全场。”蓉秀伺候得久了,越发觉得自己的小主子,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美艳。就算晚上卸了妆去了钗环华服,清水洗过的脸蛋也明艳动人,美得让人错不开眼去。怎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得上的。她越发觉得那些往日令她敬仰爱慕的头牌花魁们,只要和她家姑娘一比,立刻就显得没那么好看了。今日这场甄选,要是只论美色,她的姑娘肯定是毫无疑问的魁首。这么漂亮的小主子,连她这个女儿家都爱,何况那些视色如命的男人呢。 秦慕朝她笑了笑,觉得这妞挺贴心的。不过这份贴心有点白瞎了,她真的一点都不紧张。 今天的撩香院声势再浩大,场面再热闹,也不过就是她那会儿一场酒吧小秀的阵势。没办法,时代和科技的局限太大,再热闹,没有扩音投影这类电子设备的支持,歌舞伎们只能靠自己的身段和嗓子,场地太大人声和目力能达到的距离也是有极限的。所以撩香院的场子再大,在她眼里也不外如是。这样大小的场子,她有信心的很。她天生一副好嗓子,就算没有话筒,她也能让最后一排听得真真切切,毫不费力。她穿越前刚开过一次全国十三场巡演,每一场都是在各大都市最顶尖的场馆里,香港红磡,北京鸟巢,上海梅赛德斯等等,哪个不是上万人的超大场馆。今天的撩香院和那些大场地比起来,真的算不了什么。她没出道前走穴的酒吧都比这儿大。紧张?她秦慕会紧张?切,笑话。 刚才明明是被夏行筠的氪金狗眼给吓的…… 她心塞塞地翻了个白眼,也不想和蓉秀多解释,解释也说不清。所以她岔开话题,指着接踵而来的亲贵们问道:“皇子不是有九个么,怎么看着人数不够啊?” 蓉秀回道:“皇子嘛,也不是个个都会来的。本来火舞姬甄选这种盛宴,就算隆重,也只是个节日庆典的助兴节目而已,没有要求皇子们必须出席。来的都是凑兴玩乐的。可以一睹众美女齐展芳华,美事一桩嘛。不过三皇子素来清心寡欲,无心参加这种热闹喧嚣的盛宴。七皇子又向来体弱,一直病恹恹的,据说这一趟千里迢迢赶来已经使他气力大损,一直在行驿休息那。太子殿下又重伤未醒,自然也是来不了的。” 秦慕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那还差个八呢。八皇子呢?” 蓉秀笑道:“姑娘可真是不问世事那。哪里来的八皇子。那位小殿下诞下后不久便夭折了。那八皇子可是皇后娘娘嫡出的,哎,真是可惜了呢。”她知道秦慕是从乡下来的,没啥见识,连这种妇孺皆知的事也不晓得。管弯抹角地给她留了好大面子。 秦慕又问了问蓉秀这些皇宫八卦,心里暗暗编排着,心说这皇后还真能生养啊,生了三个儿子,二个女儿,合着嫁过来之后就没闲着,一直在不停地生孩子。不禁叹息,这古代的女人活得真是即辛苦又简单。一辈子,最重要的莫非两件事。嫁人,生孩子。只要嫁了一户好人家,能生儿子,一切ok了。 她闲极无聊地和蓉秀聊着天,看着重要的宾客陆续到齐了,甄选大典正式开始。 一位位美艳娇娘你方唱罢我登场,一轮轮的长袖慢舞,低吟浅唱,如花团锦簇般怒放争艳。一时间花堂中红袖招展,笙瑟齐鸣,一旁专门唱赏的那两个小厮洪亮的宣报打赏声此起彼伏。 “房承云公子,赏,如醉姑娘,五百银!” “杜观海公子,赏,灵韵姑娘,八百银!” “宋止公子,赏,柒可儿姑娘,一千二百银!” “孟凡予公子,赏,睿桃姑娘,八百银!” …… “……真是土豪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秦慕听这一声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的报赏宣唱,眼热得不要不要地。豪掷千金什么的,在今天晚上可真是让她开了眼。一出手就上千两银子的主真是大有人在。男人么,要面子。加上能出现在这里的,谁家里没点家底啊。尤其在这种场合下,你砸一千,对面砸两千。你出两千,对面砸三千。拼的是爹,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不管是为了大力支持自家偶像,还是砸着砸着就变了性质,为了争口气而怒掷千金的,均大有人在。砸钱的赢了面子,花魁们得了金银,双赢。都高兴。 很快,赏金最高的人遥遥领先,如秦慕先前预料的无差,那就是早已名动全国的晗初。她今天打扮得并不像其他佳丽一般极尽奢华之妖冶富贵,而是身着一身月白长裙,墨发如瀑,直垂到腰间。她怀抱琵琶,清丽端雅的妆容使她从一众极尽娇艳华美的佳丽中脱颖而出。加之本身便自负盛名,铺一开嗓,叫好声和打赏的宣报便如潮水般一波波此起彼伏,直到她一曲终了,打赏声依旧落落不绝了好久,唱赏的小厮嗓子都快喊哑了,才渐渐收了势头将息下来,由此可见,她实力确实太强了。晗初态度一直落落大方,眉眼低垂,专注地唱着歌,弹着琴,好似对打赏和叫好声早已习惯漠然,完全不放在心上一般。下台时,才见她微微抬起脸来,对着台下款款一拜,嘴角扬起一丝淡然的微笑道:“晗初在此谢过诸位公子鼎力赞誉。”便再无多言,在各种叫好声中袅袅婷婷地去了。 正是这份淡然清丽,毫不媚俗的高洁姿态,更能勾起人艳羡不已的欲望来。在今天这种莺莺燕燕汇聚一堂的大热闹里,能素衣淡妆前来,拼的不光是实力,还有超然的自信。是的,她很自信。她没理由不自信。这届火舞姬若无意外,她定然是可以蝉联的了。 睿桃的琵琶虽然技艺精绝独领风骚,但放眼尘世,真能懂得她精妙超绝之处的人又能有几个? 火舞姬中的琴姬,确实无人可与她争锋,让给她便是。但这魁首,她徐晗初绝不拱手送人。 晗初抱着琵琶悠然转过众人视线之外后,脸上露出必胜的笑来。 她之后登场的,只剩下一个人了,那就是最后才添进来的,那个与众不同的名门闺秀,姜婉华。 晗初原本是压轴的。如今多添了一个人,她自然也是提前便知道的。但她并不以为意。姜婉华在她眼中并不构成威胁。原因无他。这位姜姬虽然身份尊贵,是名门闺秀,且素有名媛锦绣姜姬的美誉,但她到底只是个娇养在深院后宅里的,娇滴滴的大姑娘。像这种徒有才艺双绝美誉的闺阁千金,又怎会知道她们这种浮生漂泊,长日在红尘烦嚣中摸爬滚打的女人是怎么拼命斗争的呢。对于内宅深院,她徐晗初没有自处的经验。但对于这种拼美斗艳,争名夺魁的事,她姜婉华,根本不配做她的对手。晗初在刚刚得知多了这么一号人物时,其实和秦慕一样的费解。她并不明白像姜婉华这种在诗书礼教中长大的闺阁千金为什么会决定弃清白闺誉而不顾,公然抛头露面来参与甄选,但她随即便撩下了。随她来好了。她徐晗初不在乎。在这撩香院的大花堂上,任是谁,也不是她的对手。这一届的火舞姬的魁首,她赢定了。 随着一声唱报,姜婉华徐徐走上舞台。她的出现确实令台下众多并不知情的观众大感意外,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不少。台下纷纷交头接耳地互相打探,台上,姜婉华自有一身名门大家的贵族气度,与适才登台献艺的所有佳丽都极为不同。这股气度是学不来,仿不像的。那正是秦慕起初遇到沐清时便窥觉到的一股气韵。那是自幼在日常生活中便被刻入骨血中的高贵端庄。寻常百姓,或小门小户出身的,顶多只能学个表象,决然不可能像姜婉华这般气韵自成。 不过这种高贵端庄出现在撩香院的大花堂中,其实是有些格格不入的。这里的风格一向都是妖艳妩媚的。或风情万种,或柔媚娇俏。矜持与高贵在这里显得即突兀又有些矫情。 但姜婉华婷婷而立,身姿挺拔端秀,目光盈然,面对台下一片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淡定且从容。她静立在台上,面上毫无畏惧惊慌。从容端雅的目光在扫过前排的麒王时,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热切来。从她的角度看去,麒王正在和身侧的沐王低声笑谈着什么。两个相貌俊美的男子亲厚地有说有笑着,对台上万众瞩目的她,似乎毫不在意一般。 姜婉华袖中交握的双手攥得紧紧的,眼中闪过一瞬而过的不甘。 她迅速收敛了心神,方才这细微的情绪变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她落落大方地向台下众人微微福了一礼,回身走到早已摆好的筝后,款款落座。她步伐行云流水一般,这几步走来,莲步生姿的同时,头上的金珠翠玉,长垂鬓边的步摇竟如浇铸在头上一般,珠不摇,玉不动。她的衣裙华贵而不失典雅,精致而毫不流俗。金钗珠翠点缀得她面若银盘,华而不骄。通身的气度雍容瑰丽,着实不凡。台下的交头接耳渐渐将息了,居然有人带头喝起彩来。在座诸位毕竟都是大门大户的公子少爷,见多识广的多有人在。自然看得出姜姬高人一等之处。 真是名门大家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啊。 楼上的秦慕也忍不住啧啧称道,在心里为这位不知为什么吃错药上这儿来凑热闹的大小姐默默点了个赞。并同时有点惋惜的觉得,大概刚才艳冠群芳独领风骚的晗初,今年这魁首,算是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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