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毫无防备一头栽进来的沐清十分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容来,拍拍衣角站了起来,欲盖弥彰地朝这两人行礼:“……筠殿下……秦姑娘……扰了二位雅兴……罪该万死……” 秦慕几乎立刻就从震惊中醒转过来,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从熙王身后一跃而出抓住沐清就是一通逼问。 “夏行川那个王八蛋呢?他人在哪儿呢?是不是跟姜婉华在一起呢?他俩干什么呢?也唱歌喝酒你侬我侬呢是不是是不是!” 她见到那门外偷听的人竟然是沐清,首当其冲只觉得惊讶,惊讶之后蓦然发觉了一件异常惊悚的事…… 既然头三甲的姑娘都有义务服侍金主一晚……那夏行川那边必然也不例外啊!那岂不是说,此时此刻,那对狗男女也和她与熙王一样,正不知在哪个厢房里甜蜜着呢吗? 想到这一点,秦慕简直火冒三丈。 沐清被她摇得晃晃荡荡,说不出话来。还是熙王冷冷了说了句:“发什么疯。你以为姜姬也是撩香院的姑娘不成!” 秦慕不明就里,沐清赔着好耐性解释道:“姜小姐自然不能这般,她是忠武将军府的嫡长女,自然是同着她两位哥哥回府去了。” 秦慕这才放了八成心,又问:“那他人呢?我不是让他完事了来找吗?沐王瑾没把话带给他?” 熙王这才知道,原来当时她附耳沐王是交代的这事,心里老大的不痛快。 沐清见她问起来,又有些讪讪地陪笑道:“姜姬是随两位兄长回了府……可这火舞姬的甄选之礼大抵是不能例外的……只不过碍于姜姬的特殊身份……单独服侍,就变成了将军府的夜宴酬谢了……”看着秦慕逐渐燃烧起来的怒火,沐清赶紧又解释道,“不过你放心啊,川殿下没有和她独处一室……姜老将军携了一家子男女老少,所有嫡亲的子女连带将军夫人都在陪席……一屋子人呢,热闹得很……呵呵……川殿下他,实在脱不开身……”他尴尬地笑笑,企图化解对方的怒火。 听见他们没有像她这样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秦慕确实放下不少心来。但一想到今日种种,她仍气不打一出来:“你倒是给我说说,他那个神奇的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给别人打赏?还跟我杠上了?八千两八千两的赏给那个姜婉华,当我是死的啊!” 面对盛怒中的秦慕,沐清感到自己毫无还击之力,只得求助地望向熙王。岂料一眼望去,这位主子看起来比秦慕还吓人,白着一张脸冷冷地扫着他。沐清惊惧之下立刻错开眼神,只得硬着头皮面对着同样吓人的秦慕,讨好地说:“你别生气……他这样都是为了你好……” “滚你妈的蛋!”秦慕闻言立刻爆槽,“老子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句屁话。为我好,为我好就当着我的面给别的女人花钱!这他妈是哪门子为我好!”想起昔日种种,不禁更加恼怒,“他一直就是这句话,为我好,为我好,从一开始设计好套让我钻是为我好,安排你诱我生情也是为我好。不和我说实话是为我好。等那个什么鬼时机也是为我好。都他妈是为我好,我他妈一点都不好!” 她愤怒至极,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扯着嗓门咆哮。 沐清慌忙一回手将门带上,又徒然地想劝慰她:“秦慕……你冷静一下……你看殿下这不是不放心么……特意让我过来看看你……” 一旁一直素着脸不言语的熙王此刻忽然冷森森地开了腔:“是来看我的罢。” 见沐清浑身一凛,冷哼道:“特让你过来看看,孤有没有强占了她去。” 说罢,他甩袖背过身去,回到桌旁坐了。 沐清的十分尴尬已经升级到百分,千分,万分的尴尬…… 麒王确实是这么吩咐他来着…… 他不放心也是正常的。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让人放心?可是于情于理他都委实无法推脱开姜府的宴请,在去将军府的路上便吩咐他过来这边盯着,万不得已之下,破门而入都行,劫也要将秦慕劫出去。得罪了熙王,自有他明日去赔罪解释。总之一句话,万不能让熙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占了秦慕的身子。 其实原本沐清是完全不担心这一点的。他是熙王的人,经过之前种种,自然知道熙王对秦慕另有打算。而且熙王是个从不近女色之人,此番有了独处的机会想必是有话要交代她。 可原本笃定的心思,在看过秦慕的歌舞,以及看到熙王当众与她调·情的样子后便渐渐被动摇了。 今天的秦慕委实太过惊艳夺目,如此风华绝代灼灼生辉的女子……熙王他到底也是个男人啊,还是有巫师之血,欲念比普通人强烈的男人……他真的可以坐怀不乱,毫不动心? 毕竟他原本的打算便是说服秦慕跟他回到翼北,嫁给他做侧妃的…… 越想越不安。于是,本来想着大大方方进来拜见的沐清,在最后关头改了主意,又见一向都会守在附近的卫桑今日不知为何也没在门口,这才猫着身子打算偷听。刚听见秦慕的几句歌声,便一头栽了进来…… 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恼恨不已。 眼下看着,秦慕火冒三丈,主子也一脸肃杀。俩人都得罪不起,可俩人的怒火都直指向他。沐清只觉得自己现下这处境危机四伏,只想赶紧脱身,随趁着熙王离得稍远了点,凑近秦慕小声道:“川殿下说,只等宴毕便来找你。让你无论多晚也要等他。” 秦慕满脸的怒气这才舒缓了不少,但仍不高兴地捶了他一拳道:“你们今天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沐清一脸无辜:“这回我真不知道……” 熙王见他俩居然还在小声嘀咕,心头火起,冷喝一声:“还不滚!” 沐清惊得汗毛直立,忙躬身道:“属下告退。”他侧头看了眼秦慕,连忙退了出去。 沐清掩上房门,听见门内传来秦慕大嗓门呼喝夏行筠的声音,轻叹了一声,转身便走。他还要去给正在将军府里度日如年的麒王回话,若等不到他回去,恐怕他是什么应酬的心思都没有。没走几步,便被一双纤细的手臂拉到一旁,定睛一瞧,安下心来的同时,也有些不满地问道:“梅娘,你这回可摊上大事了。” 左右打量了下,见四下无人,薛若梅这才松口气,瞧着沐清无奈道:“我今日忙得都没个功夫去前面应酬,等得你来才知道秦慕跑出来了。看守她的那几个人可都是有功夫在身的,秦慕就带着个小丫头绝没这个能力办得到,想必定是有人暗中帮她。你不去查这事,反倒来怪我。” 沐清只得摇头道:“现下我也没空和你说,殿下还在将军府里等我回话,我得……” 薛若梅拦了他的话头:“你就不担心那里面?”她朝屋子里昂昂下巴,不意外地看到沐清眼底闪过一丝动摇,“这万一再出点什么岔子,可是你我一句罪该万死能了结的。” 沐清紧锁眉头想了会子,才抬眼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薛若梅将他推进身旁的房间中,反身将门栓了,径直走到墙壁前,将墙上的山河图摘下来挪开,墙上赫然有个圆洞。 沐清呆滞了半天,见薛若梅朝他招手,紧步上前凑过去瞧,只见小洞内正可将秦慕房里的情景看的清清楚楚。 薛若梅附耳低声道:“每届火舞姬甄选后金主留夜的房间就是固定的那么三间,全都在旁的房里设了这样的窥洞。原意只是防着有人肆意□□咱们的姑娘,每每使人暗中看着些,以防万一。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沐清看了看,要问些什么,薛若梅忙压低声音道:“嘘,你可要千万小心,与那边只有一墙之隔,万一被熙王发现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沐清明白过来,忙问:“那你做什么去?” 薛若梅道:“自然是亲去将军府与殿下回话。这等事交给别人怎么行。” 见沐清点了头,薛若梅又交代他务必小心行踪,不要发出太大动静来,才疾步离开了。 薛若梅出了镜春阁便上了早已备好的轻轿,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将军府,与下人报明来意,由仆从引着去见麒王。 此时的麒王一面心不在焉地应对着将军一家子老老小小的敬酒,一面时不时便往门口瞟几眼。他心里越发忐忑难安,忍不住脑补出了许多不堪入目的画面,心神不宁之下,几乎快要听不见热闹喧嚣的席上别人都同他讲了什么。 “……殿下?” 几声探问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不由得望过去,只见姜荻的长子姜律正举着酒杯,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姜律发现他走神,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叫魂儿,只得举着杯子巴巴地轻唤。 其实他们普一入席便很快发现这位殿下今天颇为心神恍惚,自打落座以后就没定过神儿,眼睛时不时往门外飘,无论谁同他讲话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碍着那高高在上皇子的位份,他们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干陪着。 姜婉华同她的母亲和嫡妹坐在尾席陪着。她看着麒王的眼神,从起初的热情激动,到现在的心神冰冷,脸上的光彩一分分的暗淡下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她一眼。哪怕一眼。 他人虽在这里,奈何,心却不在。 既无意于她……又为何要不惜与熙王争斗也要抬举她去做这魁首,为何要让她本已如死灰的心重燃希望。他到底在做什么,为了什么…… 姜婉华想到这,心底不禁黯然。 不管为了什么,都不会是为了她…… 整个晚上,他都好似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一般。无论现下她就坐在他对面,还是当她登台献艺,完满地赢了个满堂彩时,他何时也没有多看过她一眼。 自从被请入家中夜宴,他的心就越来越急躁难安。刚开始还似可以按耐得住,每每扬着精神敷衍她家人的频频道谢敬酒。这席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他似乎愈发难掩心中焦虑,慢慢地连面上都快要撑不住了。 见自己哥哥的低唤没得到他半声回答,姜律很是尴尬地进退维谷,姜婉华才缓缓开口解围道:“哥哥,今日殿下忙了一宿,想必熬到现在,也是累了。” 姜律这才笑道:“到底是女儿家心细,华妹说的是,说的是。”他连忙顺着台阶下了,轻摸了把额上的微汗,正对着尾席的妹妹感激一笑,却看见门口下人引着薛若梅进来了。 薛若梅礼数周全地进门先向姜家道贺,说了些场面话,随后才恭谨地向麒王禀奏道:“奴婢奉霍大人之命有事奏于殿下,可叨扰殿下片刻?” 早已按耐不住的麒王立刻起身道:“出去讲。”随撇下席上众人快步出去了。 桌上众人忙陪着起身恭立,待得将他送了出去,房内一反刚才的热闹喧嚣,顿时余下一片静默。 姜荻蹙眉叹气,将酒杯放在桌上。 二公子姜畅立时便将早已闷在胸中的一口恶气发泄了出来:“不就是个被皇上明褒暗贬的皇子么,端着什么架子!今日咱们整个府里远接高迎地将他请了来,竟摆了一宿的脸子给咱们看!真当咱们将军府上没半点骨气不成!” “闭嘴!” 姜荻不满地斥责道:“这浑话也是你这黄口小儿说得的!” 姜畅不满地辩驳道:“爹!不过是个毫无夺嫡之望的九皇子罢了,您何苦对他如此毕恭毕敬俯首帖耳?还有小妹你,我看你真是走火入魔,被迷了心窍!爹平日里是太宠着你了,这种有辱闺誉的事竟也答应!我看那九皇子整个晚上一眼也没有多瞧你,你若……” “二弟,你就少说一句罢。” 未及他说完,姜律叹口气一把将他拽住了。姜畅还欲再说,猛地对上他老爹凌冽的一刀眼光,霎时被震得浑身发软,一个不支跌坐下去,险些出溜到桌子低下去,心惊胆战地闭口不言了。 看着他两个儿子,姜荻不禁摇头轻叹。 长子性情仁厚儒雅,一心只在诗书学问上,半点他这武将的刚勇气度皆无。次子只具匹夫之勇,虽喜欢舞刀弄枪有些功夫,却尤为奢靡铺张,有勇无谋,更是不堪重用。其他几个庶出的儿子也皆无可成大器之人。可怜他虽子嗣繁茂,细细看来,却没有一个能光耀门楣,将他用了一生心血拼来的荣光传承下去的子孙。唯有一个女儿,气度雍容,行事稳重且颇有些才情。 可惜了,却只是个女儿…… 姜荻看了眼身旁满脸黯然的姜婉华,不禁更加重地叹了一声。 若真能如她所说,今日定可得九皇子青眼向皇上求娶她去,将来但凭着这层裙带关系,至少也能为她几个兄弟帮衬帮衬。而今看来,殿下似乎半点那个心思都没有,他的华儿,究竟是高估了自己……若是个常的男子,只凭他女儿这番风姿华贵的气度,哪有不能。可惜,对方却是个喜欢男风的…… 他也真是老糊涂了。竟那般便被女儿说动了心,由着娇养闺中的掌上明珠去那种地方抛头露面…… 姜荻心中满是悔意。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为了延续将军府的荣耀便搭上了女儿的闺誉。他暗下决心,等这事过去,马上应了陆家的亲事。子孙不孝,待他身后或荣或损,亦是他们自己的福泽命运,他这个老头子,再不会拿女儿的终身幸福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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