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他们两个确是不见了,我亲自进去寻过,房间每个角落都细细找了,连床里也掀开看了,当真是不见了。我心里着急,便带着人四处去寻,又留了人守着门,以防他们回来……半夜我亲自回来又查了一遍,当真是没人……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麒王府内,薛若梅焦急地回着话。她看了看首座上脸色惨白的麒王,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二人确实一直在斗酒,对着喝了几坛子……我料想着不多久便会有人醉倒,便去张罗准备醒酒的一应物事人手……沐清则赶去将军府与殿下回话……这一回来,人就一起不见了……这……”薛若梅无措地站着,揣测着麒王的心思。 一旁的沐清也说:“当时我也在场,确如梅娘所言没错。殿下,也许他二人当真只是喝多了……”他徒劳地劝慰着,麒王的脸色却半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沐清与薛若梅二人对望着,均一脸无可奈何之色。 麒王脑中不停翻搅着这些信息。 回来半晌,他方才将暴怒的心绪渐渐抚平些,冷静了下来,便越发觉得这事蹊跷诡异。若薛若梅所言不虚,两人凭空消失在房内,薛若梅半夜折返查了也没见人影,但一大早两人竟双双厮缠在床里,帐幔内弥漫着的温热气息,完全不像是凌晨时分才刚回来,必是睡了几个时辰才有的样子。这岂不诡异?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秦慕的灵力又觉醒了一分,会了隐身术? 又想到熙王那句上回……四哥到芜阳之时秦慕已经被他软禁在霜园里几日了,且刚到芜阳,要应酬各位兄弟和本地臣工番贵,每日还和他同去太子行驿请安,晚上还有各处的酒宴,自己与他交代夏巫臣和秋荷之事也废了他两个半天。还有两三回皇子们商议火神祭大典主祭礼一事的会议……且他身居要位自然还有大宗事务要处理……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睡觉的时辰都不足,怎么可能会有空去结识秦慕?一个忙得根本没时间,一个被监管着完全没下过楼……他们到底是怎么相与的? 也想不通……头更疼了些……不其然又想起还有姜婉华的逼婚…… 麒王忽然觉得心下无比烦躁,重捶了一拳,桌上茶盏汤碗险些被震落,沐清与薛若梅同时低声轻唤:“殿下……” 麒王匀着气,定了定神才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事。 门外小厮禀道:“主子,熙王殿下到了。” 麒王刚刚平息下的心绪瞬间又凝重起来。 还当真来了。 来了也好。心里许多疑问正好问个清楚。死也要死个明白。他也挺想看看,出了这档子事,他这至亲的兄长要如何同他交代。 麒王将薛霍二人遣退,命人将熙王迎了进来。 熙王将卫桑留在门口,下人上了茶,尽数退下,厅中只有他兄弟二人相对而坐,良久无语。 麒王面色凝重阴沉,熙王却似春风满面,微带笑意,捧了茶在饮。麒王瞧着,越发心里郁结烦躁,望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收不住,似乎随时都会暴怒而起。 熙王瞧见兄弟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当真要为个舞姬与兄长翻脸不成?” 麒王忍着郁堵道:“她不一样。” 熙王讥笑:“哪里不一样?哦,是了,姿容的确美艳妖娆,身段也颇为窈窕,肤白若雪,腰身曼妙……” “哥哥!” 麒王听不下去了,妒火冲天之下腾地站了起来。 熙王笑道:“好了,知你恼了,再不戏弄你了。” 戏弄他? 麒王一肚子烈火,现下忍都要忍不住了,他居然还戏弄他! 当真是他的亲哥哥! 揣着一肚子火复又坐了下去。 熙王将茶盏放下,叹了声道:“她确是与众不同。与众不同的蠢!几次三番以身涉险,丝毫不思悔改。做起事来只一味地冲锋陷阵,完全不动脑子。多少人跟着她后面收拾烂摊子。也不想想。若说有好处,只不过一张皮相生得好些罢了,也值得你这么在乎喜欢。到底是看上她哪儿好了。” 麒王心如死灰面色沉郁,只缓缓道:“哥哥不喜欢么。” 熙王怔了怔,抬眼瞧他,顿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直把麒王笑得懵了,不禁抬头蹙眉看他。熙王大笑了半晌才渐渐收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瞧着他道:“我知道,你我虽一母同胞至亲骨血,但轮亲厚连六弟也比不上。即便如此,你也总该知道些我的事。”谈到这一层,他目光中的调侃潇洒敛去了不少,“我此生只爱一个女人。她已经死了。” 熙王捧起茶盏来轻啜,浓墨一般的眸光映着茶色,有些飘摇。 麒王心里微怔。 先熙王妃的事他自是知道的。 她名唤卫嫣织,是内阁大学士卫滨的女儿,因出身门楣高贵又生得秀美讨喜,自幼选在宫中为公主伴读,和年纪相仿的四哥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从小便情谊深厚,难得又算得上门当户对,直等到她及芨,四哥便去父皇那里求了赐婚的旨意。不多久二人喜结连理,多年来鸾凤和鸣举案齐眉,恩爱有加,着实羡煞旁人。许是日子太过顺遂了,不多久便传来熙王大败被困洛河的噩耗。等到他死里逃生,却废了一身武功,还险些断了一条胳膊。不曾想厄运接连不断,他回府没有几天,王妃便难产而死,连刚生下不久的小郡主也没能保住,襁褓中便跟着母亲一起去了。 王妃难产薨了,孩子也死了,据闻四哥心痛难挡以至于走火入魔狂性大发,将满院子下人产婆屠了个干净,此后将养了许久,才慢慢恢复正常……当初这事被传得满城风雨,人都道熙王命中带煞,此生只能建功立业为国筹谋,却享不得那娇妻稚儿的天伦之福。 想到这里,麒王的心也软了不少。 熙王对先王妃用情至深,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他是他的亲弟弟,怎会不晓得。即便是被迫娶了现在的王妃之前他府中也没几个女人,卫嫣织去后更是少对女色动什么心思。现在他身边的贴身近卫卫桑,便是卫嫣织的义兄。世人皆说,这是熙王情深至苦,王妃去了,留下她兄长睹亲思人…… 麒王又想到适才发觉的那些不对劲,心下也忧疑了,低声问道:“哥哥既对她无意,这番又是为了什么……” 熙王正色道:“你我兄弟二人素来聚少离多,此番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才得见一回。不若借了今天这个机会,将话都与你说明了。你再自做决断。” 麒王见状,不明就里,回道:“哥哥有话便请直说罢。” 熙王道:“现如今,你心里怕是只有秦慕这事了,不妨就从她说起。你是不是想不通我与秦慕何时相与的?” 熙王瞧了他一眼,接着说:“我早来了,比六弟到的还要早几日。” 麒王面露惊异之色。四哥早到了,而他却没有得到半分消息!转而又想,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全力都放在二哥宁王那里,确实对其他的都懈怠的很,而四哥行事又向来严密谨慎……暗中来了,他不知道,的确也是极有可能的。 熙王道:“我早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她。”他见麒王眼中的惊讶越来越重,直接将话点破,“若非因她是魁巳宿主,早一刀杀了,岂会留她到现在。” “哥哥!” 麒王闻言再次腾然立了起来。 熙王示意他稍安勿躁,麒王满脸惊惧:“哥哥如何得知此事?又为何要杀她……既要杀她……又,又为何……”他顿时疑窦丛生,个中曲折看着全部互相矛盾,均想不明白。 “不杀了她,留着她在你身边害死你?”熙王睥睨他,嗔道:“你是不是鬼迷了心窍,那卜相中的死兆如此明显,你还要年年去寻她?寻了来也就罢了,不赶紧醒了血,还巴巴养着干等,真以为深情挚爱是这么好来的?养着也就罢了,认识她这么许久也该知道她那个冒失无状的性子!由着她胡闹,几回都差点不明不白的死了。她诸事不明分不得轻重也就罢了,你也当真是疏忽大意的紧!” 这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多,直说得麒王脸上一阵惨白,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僵直怔愣。他苦心瞒着的许多事,秦慕的身份,自己的秘密,远在翼北的哥哥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怔在原地震惊无比,好半晌才讷讷地挤出一句:“哥哥……都知道了……” 熙王轻叹道:“起初我只以为你是假意诱她生情,以令她不必受酷刑折磨自然醒血,你本性纯善不想迫害无辜,这等行事我也理解。可眼下看来,居然是动了真情?”他看着他,目不转睛,“你醒血的早,情窦未开,又因这巫师的身份不近女色,恐害了旁人。没成想却被个巫行者开了情窍。”想到这层,熙王不禁有些忧急,“若是旁的女子也便罢了,可秦慕不同。她的世界与咱们的不一样,不可用常态去判定她的心意。你掌控不住她,反被她拿捏住了,一喜一嗔皆身系于她。动情则乱,情迷则危。你现在的处境,自保都艰难,哪容得这般任性妄为?且不说别的,若不是我,她早死了几回,你可保得住她!” 麒王目瞪口呆,脑海中思索着那断断续续的过往,不禁愕然道:“……那日在郊外秦慕遇到的三个刺客,是哥哥的人救了她?” 熙王默认了。 麒王怔怔地想了又问:“那想来暗中协助她逃出霜园甄选的高人,也必是哥哥了……” 熙王道:“你想将她藏起来以避人耳目,想法自然是好的,也稳妥。可我也说了,她不是寻常女子,能任由你摆布。你该比我了解她,那可是个能乖乖听话的主儿。她原本就绯闻漫天,惹了一身的蜚短流长也混不在乎。既藏不住,放出来闹腾,倒没人会往旁处想去,反而安全。” 麒王哑口无言,有些不自在起来,道:“自然是哥哥想的更妥帖周全……川,自愧佛如。” 熙王见他这个样子,不由轻笑道:“少在我这翻醋坛子。今日之事不妨与你明说。确是什么也没有,她见你砸了大把银子在姜姬身上,气得什么似的,你又说好了不来,只好跟我怄气,喝了个烂醉,睡死过去了。” 麒王双眼立时亮起来:“当真?”又想到问及清白之时秦慕一脸说不出口的样子,眼中的光又暗下去,嗫嚅道:“……那上回……” 熙王脸色素整了些,道:“上回,她被许建,就是段小松,下了醉春浆,神志不清……将我当做是你。也怪我一时不妨……”他面色有些不自在起来,“没抗住……” 麒王的面色也不好起来,这诡异的气氛令兄弟二人都异常尴尬。 麒王听得他说到秦慕被春·药所迷,将熙王当做了自己,心里恍然一喜。听到后面没扛住……顿时又觉得乌云当头满脸黑线,心里醋缸翻了十个……半晌,麒王才道:“……段小松那回……不是沐清赶去救了她回去么?” “沐清来晚了。秦慕险些失了身子。是我派人将他寻来把人接回去的,又嘱咐他这么回你。免得你胡思乱想。”熙王悠然回着。他不想戳破沐清的身份,免得他们主仆失了和气。麒王若知道了沐清是他的人,必不会再重用他。他不想失了这颗排了多年的棋。且沐清虽然对他已不再赤诚忠心,但对麒王还是死心塌地的。有他在麒王身边,他到底放心些。 而麒王则腹诽着……只不过段小松换成了你……到底还是失了身子不是…… 拿眼瞅了他好几回,也没好说出口去。如坐针毡般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自己的女人被人下了药,哥哥前去救,结果人是救下了,却还是没能保住清白……这到底算是救下了,还是没救下啊…… 熙王也觉得尴尬的很,干咳了两声,亦有些别扭地说:“那回,真是意外。她药醒了,发觉认错了人……” 回想到她当初那春·色满面的娇媚笑容,在看到他的脸时立刻转成的惨白愧恼,心里蕴起一股怒气来。 “放了那许多狠话。跟我大闹了一场。”他强压下那股怒气,尽量保持平静,抬眼没好气地看着麒王说,“她心里只有你,被药迷了虽然是她太蠢所致,说到底也不是她本心乐意的。且过去算了吧。” 麒王捏紧了拳。 过去……算了? 这种事也能说过去就过去的! 不由得咬着牙说:“哥哥说的好生容易。” 熙王挑眉道:“我这奸·夫都来主动自首以示她的清白了,你还要怎样才能宽心。” 麒王再忍不住了,奸·夫两个字好生苍白冷硬,像两把白刃直刺进他心里,胸口疼得抑制不住:“哥哥也是娶过几回的,又素来心有所属,怎地就没扛住……她不过是中了药罢了,到底是个女子,能有几分力气,还能缠住哥哥不放不成!” 熙王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当日秦慕的种种限制级画面……那醉人动情的绯红面颊,跳脱如兔的两团浑圆,缓缓轻摇的曼妙腰肢……那盈着灼热熨贴在他胸口小腹上的双手,媚眼如丝的撩·拨,扯开他的衣衫,拔去他的发冠……种种放浪的肆意勾·引一波波滚滚涌了上来。 他只得默默调息,静下心来,抬了眼帘,看着对面怒气冲冲的弟弟,想着那些糟心又忘不掉……或者说,不太想忘的情景。又想到他们俩,忍不住心有不甘地说:“你们又不是没亲热过。那样的秦慕……你扛得住?” “你……” 麒王顿时脑补出许多激情澎湃情难自己的画面来……而画面中的自己却要系数换成哥哥……嫉妒得几乎要发疯,险些被他这句话噎死。忍得满面涨红,瞪着眼直勾勾盯着他。 熙王说完“你们又不是没亲热过”这句话,一摸一样地将那激情澎湃情难自己的诸多画面中的自己系数替换成了弟弟……顿时也恼怒起来,恨恨地端起茶来不再去瞧他。 兄弟俩互相吃着干醋,此刻都不想同对方说话。 正僵着,门外小厮又来禀道:“主子……秦慕姑娘正在门外求见,请主子示下。” 满屋的醋味儿浓得快要冲门而出,麒王憋了好半天才忍下与兄长大干一场的冲动,一听那罪魁祸首竟也追着来了,心里烦怒,厉声道:“让她回去,不见!” 小厮忙应声而去,没了动静。 好半晌,熙王才轻出了口气,道:“我扛不住,自然也和你有一样的原因。” 他息了怒气,语调平和了许多:“巫师之体,欲念自然要更重些。你我皆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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