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祭1 熙王看着失魂落魄的弟弟,不由怜惜。他在他肩上微微用力,轻道:“我先走了。若有事派人去找我便可。” 待得他走到门口,麒王的声音幽幽传来。 “哥哥,当真无意于秦慕么?” 他身形顿住,那确定否认的两个字却忽然梗在喉头,使他发不出声音来。 当真无意…… 他心头涌起昨夜秦慕遭卫桑重击时,自己刹时被袭个透彻的恐惧。 当真无意么? 不……那番难以自制的恐惧定然是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大荣的灵兽宿主险些被他的近卫一掌打死,他恐惧,是正常的…… 但不知为何,虽然理由相当充分,他却还是有些克制不住的纠结起来。今日的一番话他一直说的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他的最终目的便是将这个关键人物从弟弟身旁带走,带得远远的,最好两人此世再不相见。此举可谓一石二鸟,既能避开六年前卜相中带给麒王的死兆,亦可将魁巳宿主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本没什么好犹豫的。他一早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面对麒王这样一句问话,他心里竟然可笑的涌起一丝莫名的心虚来。 无意么? 秦慕的嗔怒嬉笑,捶在他胸口的拳头,依偎在他怀中的温软,细不盈握紧实的腰肢,浑圆跳脱的双峰,绯红的双颊,含情微醉的眸光,滑在他身下的手指……瞬间如火一般烧在心头。 他闭了闭眼。 可笑。 实在太可笑了。 他对自己的反应着实有些愧恼。曾几何时,他夏行筠竟然也会被一具身体所迷?女色对他而言,从来都是最不足挂齿的诱惑。不,连诱惑都谈不上。若说有什么,不过是迫于人的本□□求不时需泄一泄火罢了。所以他才有一个名义上的侍妾,董可黛,对他来说也无非只是个巫妓而已。 或许是……秦慕的身材相貌都远胜于她,又泼辣放肆,太久没有真的享受过什么男欢女爱之事,在两相对比之下,才一时有了那种好似留恋不舍的莫名情愫……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很可笑的。 什么有意无意…… 他冷哼了声。 顶多,大不过是个皮相好些的女人罢了。 他定了神,淡淡回道:“除了嫣织,女人于我而言,器物矣。” 他昂了头,大步而去。 …… 出门得知秦慕还没走,依旧站在麒王府门口傻等,心头一阵不耐和烦躁,特意从侧门出去避开了她。在马车里他仍是没忍住,挑了帘子看了看,秦慕脸色苍白地直直站在那里,双眼热切地看着紧闭的大门,一动不动。他合了眼,摔下帘子不再去看了。 秦慕伫立着,站了不知有多久,麒王府的大门终于开了。 她欣喜地迎上几步,缺见出来的不是麒王,而是沐清。 沐清走到她面前,瞧见秦慕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只得轻叹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他。”秦慕执拗地坚持着。 “这又是何苦……” 秦慕紧抿了抿唇道:“那是个意外……”她话说的很是艰难,转而说不下去了,憋了半天愤然道,“我知道这事儿在这里比命还重要……名节吗!狗屁……”她双眼蓄出泪来,咬着唇忍了半天,才继续说着,“要不是我中了那什么破·药,神智不清,自己又不知道,我他妈能上了他吗?……我上谁也不会上那个混账!……”末了,还是委屈急了,“太他妈的憋屈了……” 虽然沐清对她的言行早已习惯,但听到“上了他”这一段,还是不由得错愕惊诧,脸都有点烧。半晌,只得拉了拉她的胳膊安慰道,“好啦,他眼下正在气头上,你即便进去见了,也只能吵起来。况且你不想想,今天早上你俩那个样子……” 两人衣发散乱叠在一起厮缠的情景再度浮现脑海,沐清当时都傻了眼,可想而知麒王是个什么心情…… 秦慕急的跺脚:“今天的事更冤……”想起来昨夜她清醒时发生的种种,她急得什么似的,“一回是被下了药一回是喝多了……那个混蛋也真是缺德得不要不要的。他就是巴不得我俩闹掰了,看着我倒霉他就舒坦!你不是他的人吗,你马上去跟他说,我绝对不会跟他走,就算阿川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我,我也不会随了他的意!”她几乎在破口大骂。沐清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这是街上。” 他看看熙熙攘攘路过的行人,无一不向他们投来好奇的注视目光。 秦慕愤然地摔开他的手:“算了。你一碰上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她咬咬牙道,“我自己去。我撕烂了他!” 说着,她露胳膊挽袖子转身就要走。沐清连忙一把拽住她扯回来无奈道:“你现在去找他,殿下知道了岂不火上浇油?” 秦慕怒道:“老子去找他打架的好吗!” 沐清耐着性子劝道:“……找熙王打架?那不是羊入虎口自己去送死么……”见她仍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只得继续苦劝,“好啦,我夹在中间自知你的心意,但你也需为殿下考虑些。你不知昨天……”他顿住,还是把将军府中的事暂时按了下来。这个时候秦慕若再知道姜家逼婚这茬子,更揭不过去了,只说,“他什么也不顾,去寻你,我死都拦不住。结果一进门便见了那样一副场景,你能让他做何感。” 见她终于抿唇不再言语,轻抚了抚她的肩头道:“先回去吧,折腾了一天一夜你也乏了。你看看,眼圈都青了。回去,先好生休养着。等过个两三日殿下气消了些,那会子你再来,两人心平气和地说话,岂不更好。” 秦慕此刻也没了气焰,只皱着眉头委屈地说:“我知道这事儿怎么都过不去了……就算在我们那边,一夜情也是盆污水……何况对象还是他亲哥哥……”到底气不过,滑下泪来,恨恨地说,“我他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一夜情这个新名词的出现,令沐清出了会儿神,不合时宜地发觉用来形容当下的情况确是极其恰当的。没等他愣完神,秦慕喃喃地又说了句:“再说了,往前倒倒你还亲过我一回呢……真要算起账来是不是连你的醋也要吃啊……” 沐清没防备她忽然提起这事来,脸腾地烧红,当下原地石化,劝说的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当初,他急于诱她生情,也曾经捧着她的脸吻过她。 那个吻香甜缠绵,曾令他一时痴迷如焚,几乎忘了本来的目的。他呆望着眼前盈泪垂泣的女子,又委屈又虚弱,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嚣张高傲。此刻是她最需要保护和安慰的时候,但却没人能在这会儿给她一个依靠。就连他也不行。 麒王知道她还等着,便让他出来,带她回去。 沐清不知道熙王和他说了什么。他进去时,只见麒王面色灰败,活像刚刚经历了什么劫难一般,全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睛直愣愣的,空洞无神,完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提到秦慕,他也一反常态地好似根本没听见一般。好半晌,才极淡地说了句“让她回去。” 那神情,就好似真地因今日这事对秦慕心灰意冷,所有往日的情谊一朝之间飞灰湮灭荡然无存一般。 他见了,心里不忍,一个劲儿的抽痛。想劝,又无从开口。 一夕之间,仿佛突然爆发了一般。秦慕和熙王被捉奸在床,姜家忽然发难逼婚,好像预先说好了似的,要将他们两个的情分一刀斩断。 他何尝不知,秦慕本来也没有奢望能和他厮守相伴,不过是贪恋这点爱,舍不得罢了。 他又何尝不知,麒王本来也没有奢望能和她白头偕老,也不过,只是贪恋,只是不舍…… 这两个人,注定此生无缘,却又情浓纠缠。分不开舍不掉。最后,还要重重补上鲜血淋漓的一刀。 沐清看着她,垂头微泣,脸上半点血色皆无。 又想到里面那个,浑然如丢了魂魄一般,僵坐着发呆。 心里沉沉地一叹。拉起她的瘫软的手,轻道:“我送你回去。” 秦慕抽了抽鼻子,眸色暗淡,抬眼望了望麒王府的大门,终还是被他牵着手领走了。 …… 熙王回了行驿便打算办公。昨天晚上去赴火舞姬的甄选,又和秦慕折腾了一宿,一早又去麒王府劝说阿川。此刻案卷堆了不少。宿醉后头又胀痛。他一手执笔一手扶案,堂下立着一干等着回事的人,只觉得头疼。 “……殿下若不适,要不先歇歇?” 徐无风有点担心的看着他,蹙眉说道。 “无妨。”熙王揉了揉额头,眼也不抬吩咐道,“让人沏些醒酒茶来。” 合上眼,秦慕的影子又飘了过来。 她立在麒王府门前挺直的身形,犹如一株秀竹般,脆弱而坚韧。耳畔回响起层层叠叠的声音。 “……疼么?” “他乐意送我乐意要,干你屁事啊!” “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 …… 当真,无意么……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伸手向袖中摸去,拿出来一瞧,一方染血的帕子里裹着一支簪子。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里的东西,心头一阵憋闷,压得他喘不上气来。脑子里秦慕的只言片语又翻涌上来。 “……多谢你了……” “疼就要说出来……你不说……” “殿下饶命!我错了!……四皇子殿下……将军!……熙王殿下……” “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 熙王翻手将东西攥紧,脸色发青。 既无意于我,那些没来由的柔言软语算什么!那些关心亲昵算什么! 随意胡乱的对男人示好,一会儿娇媚可人挽着他的胳膊,盈盈哀求;一会儿又翻脸无情指着鼻子叫骂。一会儿锤他打他,一会儿又窝在他怀里小猫似的…… 他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不期然想起方才对弟弟说过的话。 果真是巫行者……她的世界与他的不一样,不可用常态去判定她的心意。 掌控不住她,反被她拿捏住了,一喜一嗔皆身系于她。 动情则乱,情迷则危。 动情则乱。 动情,则乱…… 他咬了咬牙,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掷于案头。 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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