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挡雨 秦慕在忠武将军府里闹腾了一番,疾步狂奔,直冲麒王府而去。 按说,将军府毕竟是将军府,府中是有侍卫巡视的,本不可能让她惹了祸便这么轻松逃脱。但一来她是在内宅作案,巡视的侍卫是不进内宅的。二来当时姜婉华晕倒了,一群下人光顾着忙活救她,反倒给秦慕打了个时间差。待到老管家想起来叫下人通知侍卫去捉,秦慕早跑得没影了。 她一路狂奔,心急如焚。也不管门口持刀而立的四个侍卫,冲过去便拍门大喊。侍卫起初懵了下,立时反应过来将她架开。她又扑上去,死命大喊。侍卫们也知道这女人和麒王素有瓜葛,下手也不敢太过分,只好她冲上来便架开,几次三番,秦慕没了力气,喘着粗气看着那禁闭的大门,对侍卫道:“我找殿下有事。你们让我进去!” 侍卫们互相对视,前两天里面特意传了命令,若这秦慕姑娘登门求见,是不准放进去的。但见她今天来得神色匆匆颇为焦急,脸上都跑出汗来。又想到之前这女人和殿下传了漫天绯闻,又着实在府中住了许多日,日日二人同进同出毫不避讳,府中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现在闹成这样,谁知道是不是小两口拌嘴吵架,万一她今个儿当真有急事,被他们拦在外头不让进,等他俩和好了秋后算账该怎么办?但若真放她进去,主子若怪罪,他们也是个担当不起。侍卫们一时之间也犹豫起来。领头的想了想,便道:“秦姑娘,请回吧。殿下不在府中。” “放屁。”秦慕怎会相信。又要冲过去,门此刻却开了。秦慕一喜,细看去,出来的却不是麒王,而是一个女子。 依旧是一身淡碧长裙,举止恭谨从容,撩了裙子迈出来,对着秦慕微微一福。 秦慕看着她:“云露?” 云露面无表情地微垂了眼道:“秦姑娘不必为难侍卫们。殿下确实不在府中。” 瞧着她那副趾高气昂的德行,秦慕气结,只想骂人。好啊,这是落井下石来了。 忍了口气,不与她一般见识,只道:“沐清呢,沐清在也行。总之我真的有事!我要见他!” 云露声音冷冰冰的说:“霍大人也不在。” 秦慕忍不住了,冲上去便轮拳头。侍卫们忙拦住。秦慕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小蹄子,你这是报复我来了是不是?!我今儿是真有急事,耽误了你担待得起吗!” 云露被她突然冲过来吓了一大跳,心口直蹦。但见侍卫们及时拦了,捂着心口定了定神,又恢复了那副晚娘面孔,冷道:“莫说是殿下和霍大人都不在,即便在,他们也不会出来见你的。秦姑娘不必多言,回了吧。”话一说完,再不看她半眼,转身合了门,身影消失在重新禁闭起来的门中。把秦慕气了个半死。 秦慕被侍卫们重新架到了街上,她盯着那扇大门,心头恼恨不已。曾几何时这麒王府里她出入自由,哪里去不得,而今却被活活挡在门外,连个侍女都敢给她脸色看。阿川的气还没消,他还怪她,不肯原谅她。所以她才会吃这闭门羹,受这些窝囊气。 但现在,她顾不得许多,非要见着他不可。那事非平常,必须当面和他问清楚才行。还要提醒他小心防备,那一家子人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她来回踱了几圈,最后气定神闲地在街对面站住。 你回府总要走大门。我就在这里等着。 等到你回来。 …… 夏末的午后,天气越来越闷热。秦慕站在街边一动不动,好似石塑的雕像一般。麒王府所在的主街人流熙攘,非常繁华。路人见状,纷纷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议论着。秦慕只当看不到也听不见。 不知站了多久,她觉得有点眼花。舔了舔唇,也有些干渴。抬眼望望天。 平日里蔚蓝的天空今天闷了棉被一般,厚实的云层反射的阳光却格外刺眼。她揉了揉眼,再次打起精神来。 她没带手机,又不懂看天色,不知道过去了几个小时。腿有些发麻,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天色慢慢阴沉下来,偶有几阵风动,竟然带着丝丝凉意。 云层中传来隆隆雷声,预示着一场大雨将至。路人行色匆匆,皆是往家赶的。麒王府门口的侍卫换了班,新来的四个人交接时对站在街对面的秦慕颇为好奇。几个人指指画画了一番,各自重新站好,也不再议论。 秦慕觉得脸上落了什么东西,凉凉的。 手指刚摸上去,更多的水珠从天而降,下雨了。 这蓄势待发的雨水给艳阳下晒了多半个月的芜阳城带来了久违的凉爽湿润。街上的一切都被雨水洗刷着,路上的行人有的躲避不及,被雨打湿,忙不迭地一路疾奔。 没过多久,街上被越来越大的雨水洗了个干净。连侍卫们也都退到房檐下避雨。 只有秦慕一人,突兀地独自立在街边,好似一株不能移动的树。 她任由大雨倾盆,浑身湿透,皎白的脸被雨冲得惨白,半点血色全无,好似透明的一般。一身绯红的罗纱长裙尽湿,腻在身上,一点遮风挡雨的功能都没有,反而让她觉得更冷。 她依旧一动不动,巍然如松。呆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僵直着。 不仅身子僵了,连脑子,也开始僵了。 她没想过他真的这么坚决的不想见她了。如今看来,他是放弃了? 雨开始让她觉得冷了。 但更冷的,是她的心。 怎么也要见上一次呀。 就算是爱已不复,情已湮灭,怎么着,也得见上最后一回呀。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完了? 脸上被雨冲刷着,秦慕也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甚至不想抬手挡一挡,或是抹一把眼睛。 身上忽然被一团温暖包裹住,从肩头直铺到脚边。那是一件披风。随即便没有雨再落下了。 秦慕动也不动。不知怎的,她立刻便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所以,她不想动。也不想回头。根本不想看见他。 不是她的阿川,她现在,只想见到阿川。 熙王单手将伞撑到她头顶,在她身后负手而立。 她不动,他也不动。 她没开口,他也不开口。 她站得挺拔,他也站的身姿矫健。 二人一前一后站在雨里,不动,亦无语。 雨越下越大,颇有瓢泼之势。 熙王默默顺着雨势调整着伞的方向,略歪着擎在她上方,尽可能多地为她挡住雨水。这样一来,自己的背几乎整个暴露在雨中,瞬间便全部湿透。 他似毫无察觉一般,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微微低垂的眼只看着那个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小脑袋。 真是够倔的。 他竟还有心情扬了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来。 雨下的很大,且好似打算下一整夜似的,一点要偃旗息鼓的势头都没有。日暮了,雨不仅越来越大,更越来越冷。又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全暗了,秦慕的身子开始微微发颤,冻的。大概,也是站得僵直了。 她开始打晃,站不稳了。 熙王一直背在身后的胳膊默默伸了出来,横在她身后不远处。 秦慕晃得更厉害了,终于前仰后合,再支撑不住,向后仰倒。倾倒的身子正倒在熙王横着的臂上。 熙王将这具小小的身子环在怀中,看了看她晕迷过去的脸,将她打横抱起来,抬眼看了看麒王府,抱着她转身几步,上了候在不远处的马车。 …… 迷迷糊糊间,秦慕似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对话。 她想坐起来,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只好暂时乖乖躺着。努力睁开眼,使劲眨了眨,身子虚软无力,摸摸身上,已经被换了干净的寝衣,盖着一层宝蓝绣银纹的缎被,很是温暖干燥。朝侧面望去,帐幔垂着,透进微弱的光线。交谈声很轻,但似乎两人站得离床很近,所以她依旧能听得真切。 “殿下,草民已经说了多次,秦姑娘无碍的。” 这个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无奈,有些桀骜,听起来好像挺熟悉的,秦慕一时记不起来,蹙眉回忆着。 “她发着热,又昏迷了一宿至今未醒,你还敢同孤说她无碍的?” 秦慕双手握着被子,一下听出来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誰。 那人好似不厌其烦地继续说:“淋了那样大一场暴雨,略有发热也是正常的。她至今未醒不是昏迷,而是累得睡着罢了。还是让草民替您看看罢。我瞧着,殿下倒是颇有些风寒之兆。” “孤一男子淋点雨有什么打紧……” 秦慕心里装的那件事又浮上来,没耐心再听他俩唠叨,努力撑起身子将帐幔挑开。帘外对面站着的二人见她起来了,都转过身来。熙王伸手接过她挑起的帐幔挂了,侧身坐在床边瞧着她,声调温柔低沉透着盈盈关切之情:“醒了?可有哪里不适,让大夫再与你瞧瞧。” 秦慕坐好了,一眼瞧见站在外面的夏巫臣,不知怎地有些尴尬,笑笑对他说:“呦……夏大夫啊……呵呵……又见面了……” 夏巫臣面无表情,错开眼去地不搭理她。 秦慕似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往心里去,想起心事连忙抓住熙王的袖子急切道:“我有要紧事和你……” 手里潮湿的触感,以及熙王忍不住的咳嗽声让她不禁止住了话头。 熙王压住咳嗽清了清嗓子道:“讲。” 秦慕抓着他袖子的手顺着他的胳膊向上摸了摸,衣服还是潮湿的,显然没有换过。又伸长了胳膊攀上他的头,熙王因有夏巫臣在场,颇有些不自在,低喝了声:“放肆。” 秦慕摸到那同样潮湿的头发,被呵斥了也不在意,又将手背贴到他额头上蹙眉试探。熙王嗔怪,再道:“放肆!”一边将她贴在自己头上的小手拽开。 秦慕无奈地说:“你怎么回事啊,淋了雨连衣服都不换,不知道会感冒吗?”又冲一旁的夏巫臣道,“夏大夫,你怎么给人看病的,他发烧了诶,你没发现么?” 熙王再次提高了声音,第三次喝到:“放肆!” 秦慕刚想回嘴,熙王瞪了她一眼,她只得先乖乖闭上嘴。 一旁的夏巫臣无奈叹道:“秦姑娘既醒了,也劝劝殿下。守了你一宿,温汤不沐也就罢了,连湿透的衣裳也不换,好似生怕我趁他不在吃了你似的。” 秦慕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熙王再次喝道:“你们还当孤是个皇子吗……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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