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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熙王再次将滑下额头的棉帛扶了回去。浸了水的棉帛凉凉的,覆在额上确实能帮助他保持理智清醒。    徐无风不厌其烦地劝道:“殿下,还是先休息会儿吧。这些事……我等自己掂量着办……”    也不知为何,最后半句竟然说成了这样。联想起昨夜秦慕的一番作为,一旁的郑游张庭两人皆忍不住偷笑起来。    熙王没好气的暼他一眼:“长进了?”    徐无风迅速正经起来:“殿下令我探寻的翼北几家番贵属下已经整理出来了,候选者三,请殿下过目。”    说着,他将一本折子呈致熙王手上,接着说道:“三者中属下以为余家最为合适。”    熙王单手接过折子翻阅,轻咳了几声,应道:“余家?可是苍岚余家?修华阁大学士余仰止家?”    徐无风点头道:“正是。殿下记得没错。不过余老先生已经年迈致仕了,其子余正研任翰林院伴读,专为陛下解《地罡经》。”    熙王挑眉道:“苍岚余家名誉悠扬,五代公卿乃书香门第的极致了。好是好,只是太显赫了,不妥。”    徐无风忙道:“原也是太显眼了,可这里头有一点却令属下有些舍不得弃了。”    熙王道:“说来听听。”    “余家向来子嗣单薄,偏生这一辈里还出了个怪病的。”徐无风轻道,“余正研有个女儿,胎里带的一种怪病。自出生便通身雪白,连头发也是白的。谣传此女是被荡云山上的雪妖附了身,怎么治都治不好。这位余小姐畏光体弱,又生来面貌奇异,耻于见人,就连余府人也少有能见到她的。”    熙王眼中一亮。    徐无风道:“虽然余家名声显赫世人皆知,但这位余小姐的真面目却甚少有人得见。众人只知道余老有个得了怪病的嫡孙女,常年蜗居不出。余家信命格天数,世代礼佛修善,但后辈身上竟然落下这样的怪病,坊间妖孽诅咒之说横行,这让余正研的正妻平氏日子更为雪上加霜。余家本就子嗣单薄,余正研膝下只得三女,别说嫡子,连个庶子都没有。平氏一直无出,好不容易有孕竟然生下个怪病缠身的女儿,又引得坊间流言四起,这令她在府中颜面扫地一病不起十几年了。头几年余正研又纳了几房姨娘,上个月才听闻有了喜脉。余家上下近期最大的事莫过于此了。属下觉得这正是个好时机。虽然余家没有必须攀附权贵的必要,但若咱们可以替他余家将这桩熬心的事平了,他们也未必不会应承。”    熙王摸着折子上的两个字,咀嚼着:“余玄。”    这正是那位小姐的闺名。    不是璇玑的璇,而是玄奇的玄。颇耐人寻味。    熙王点头道:“这个余玄,确实难得的凑巧合意。”    徐无风道:“只是有一点,于年龄上有些不巧,这位余小姐今年刚满十六,而秦慕……姑娘家这个年纪上,相差四岁还是比较明显的。”    熙王看着手里的信息,沉吟了片刻道:“先和余家探探口风,这事容孤再想想。”    徐无风应是。    从晨起议事到现在,手边的折子终于见了底,熙王觉得精神有些支持不住了,缓缓合了眼养神,心里却卷上别的事来。开口吩咐道:“郑游,将手上的事都暂放一旁,全力盯紧将军府。”    郑游应是后,有些不解的问:“是查麒王在将军府被下了药的事?”    熙王依旧合着眼道:“还有秦慕的事。”    郑游依旧不明所以。    熙王道:“姜荻虽不是多疑之人,但他知孤甚深。若他对秦慕起了疑心,难保不会着人去查。霍珏曾带她回过一次那村子,接了个未醒血的巫行者出来,半路上被劫了去。既然有人可以追到他们的行踪,姜荻自然也可以。”    郑游问道:“还请殿下明示,是否让属下去到那村里直接……”郑游伸手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熙王摇头道:“不可。现乃多事之秋,动作过大易生事端。二则,若他们当真查到那里发现已经被屠了村,反而坐实了怀疑,弄巧成拙。”    郑游点头道:“不杀……那若有人查到那里,那些村民定会说出原委。秦慕落世以及而后的事,那全村人都看见了。若只得几人还好封口,这全村人该如何处理?”    熙王想了想道:“你且先去严密监视着,有动静立刻回报于孤。此事容孤再详细和秦慕对证一番……”    正说着,只听屋外轻快脚步声踏踏而来,伴随着拉长声的问话:“什么事要和我对证啊?”    几人抬眼望去,只见秦慕端着个托盘,一身杀气地走了进来。    郑游等人不禁齐齐打了个冷战,不约而同垂下头去,侧身给她让出了路。    秦慕冷冷地瞥了他们仨一眼,将托盘咣当放在床头小几上,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瞪了床上的熙王一眼,又慢条斯理地说:“昨晚上好像有位皇子殿下亲口答应我,每天不超过一个时辰来着。你们仨站了大半天,腿不酸吗?”    三人暗自偷偷对视了一眼,不敢应话。都等着殿下救他们。    他们仨确实从一早就来了,到现在大概也得有三个时辰了。连午膳都是一边说着事一边草草吃完的。腿酸?早习惯了,嗯,不觉得……    秦慕白了他们一眼,不客气的直接伸手探向熙王颈后。熙王皱了皱眉头,却没有阻拦。秦慕似乎很生气,扭头瞪向三人。    三人深吸一口气,心里焦急起来:殿下,您倒是说句话啊……不然咱哥仨要卷铺盖走人了啊……    熙王微动了动唇,对上秦慕杀人一般的目光,又乖乖合上了……    秦慕没好气地说:“念你们是初犯,下不为例。”    三人如蒙大赦一般松了口气,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熙王这才干咳了声出言打个圆场:“怎么睡了这会子就醒了?又是可黛去找你了?”    秦慕冷哼一声拿起药碗来:“你别乱猜。是徐晗初来了,我才起了。幸亏是起了,不然你打算和他们仨聊到半夜去?”    熙王听话地喝着她喂过来的药,闻言问道:“好端端的她来做什么?”    “名义上是探病呗。我估摸大概是姜婉华那个小·贱·人指使她来看看我的惨状。”秦慕一勺勺地将药喂进去,不禁撇嘴说:“不过啊,我看她倒是好像身体不大好的样子。这才几天啊,好像整整瘦了一圈,脸色煞白煞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我问她是不是病了,她只说,最近可能是忙得紧了,有点虚弱,总是想睡,没精神。可我瞧着没那么简单……就跟得了白血病似的……”    熙王不禁一怔,伸手摁住她喂药的手腕道:“忽然爆瘦,且面无血色?”    秦慕点头。    熙王又问:“虚弱嗜睡?精神不济?”    秦慕又点头。    熙王望向三人,三人也皆面露惊异之色。    秦慕不解,问道:“怎么了,她真得大病了?”    熙王摇头,对徐无风道:“你去查查这个徐晗初的身世。要快。”    徐无风应是。三人就坡下驴赶紧躬身告退了。    秦慕一脸迷茫地看着他问:“到底什么情况啊?那个徐晗初有什么不对的吗?”    熙王轻笑着转移话题:“这么有精神,看来睡的不错。”    秦慕翻着白眼:“您关心关心您自个儿吧。又烧上来了。”    熙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多蒙夫人关心。”    “我呸。”秦慕使劲将手抽了出来,却不似以往毫不在意的样子,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兀自撑作无事状也开始转移话题:“刚我进门时你说什么事要和我对证?”    熙王道:“当日霍珏带你重返山村,带走一个巫行者,又被半路劫走,可有此事?”    秦慕点头:“嗯。有。不知道是誰干的。抢人就抢人呗,还放火烧人家大半个客栈。太残忍了。”    “你将人接走时,全村人都在?”    “就算不是全村…… 也差不多八·九·成了。现场很壮观。那个桔梗被围起来挨了好一顿狠揍啊……”说到这里她提了神儿,精神奕奕地描述起来,“你是不知道,那个桔梗一直在那个小村子里装神弄鬼的假装什么女巫大人,就拿一根手电筒……我勒个去……她可真是太坏了,骗那些村民一发山洪就绑个姑娘送去祭山神。把个姑娘捆起来绑在破庙里,大门洞开,就等着饿疯了的野猪闯进去生吃了。太可怕了……幸亏沐清每年都猫过去救人,不然这得冤死多少姑娘啊。结果那天被我当众揭穿,村民都愤怒了,立马揭竿而起抄起锄头棍棒就是一顿海揍啊。我都吓傻了,拦下来时她都被打得头破血流了,特别惨。看着还挺有点可怜的……”    熙王对她一开始嘚啵就口若悬河停不下来的毛病已经颇为习惯,相当警觉地从一堆废话里抓到了几个重点,问道:“山洪?”    秦慕没承想她说了半天桔梗的事,他却问起山洪,只点了点头:“嗯,我穿越时听说刚好发过山洪,所以才倒霉让她捉住当妖女送去祭野猪了么。”    熙王详问道:“山洪暴虐,时有发生?”    秦慕又点了点头:“听那个桔梗说,确实总发生。怎么了啊?”    “山洪可来势汹汹?”    秦慕越发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山洪这么感兴趣……难道不应该对桔梗更感兴趣么?她以为他问到这事关键点在于被劫走的那个巫行者吗。不明就里地说:“山上的野兽都不顾一切的逃到人类聚集地了,那一定是很严重。而且沐清当初带我出来时,我们走的山路特别泥泞,到处可见歪七倒八的植物,那种特别粗壮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横在泥里……我估计原本山里也是有路的,全被冲没了。当时那个桔梗说起初她也想出村来着,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山里原本就有凶恶的野兽,还有那条大蛇……加上发了大洪水,更没法走了。我当时还穿了双十公分还带防水台的高跟鞋,我去……那酸爽……”她回忆起当时腿差点废了的痛苦直摇头,“回来缓了一天腿才慢慢恢复直觉,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说罢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腿。    熙王心里有了主意,便将此事放下了。随又浅笑着问道:“手电筒是何物?”他对这个词非常感兴趣,毕竟听她梦话里说过,而且给他留下了没齿难忘的深刻印象。    秦慕不由得蹙眉狐疑地打量他:“你今天问的问题怎么都那么不着调呢?手电筒……手电……”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想比划一下,最终放弃,扬声朝门外唤道:“秀儿!”    随着一声轻快的脚步,荣秀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垂首行礼:“奴婢见过殿下。姑娘有何吩咐。”    秦慕看见她双颊绯红一脸娇羞默默地样子,忽然玩心大起,笑吟吟地对她说:“你替我喂殿下吃药,我回去拿个东西。”    荣秀闻言惊喜得险些晕过去,熙王却适时地拦住了她:“抽的什么疯?”    秦慕贼兮兮笑了笑,只好朝荣秀耸肩道:“那还是你跑一趟吧。把我交代你放在妆台底下小门里的那个银色圆筒拿来。”    荣秀那将要沸腾的心瞬间又沉了回去。但一想到今日能这么近见到熙王,且姑娘知道她的心思,还特意替她着想,心里到底还是欢喜的。姑娘那样的要求殿下不答应也是必然。也不再胡思乱想,连忙应了转身去了。    熙王见她一脸贼笑的样子,叹笑问道:“又作什么妖?”    秦慕笑眯眯地瞅着他说:“要不是巫师之血碍着,你是不是得娶上十个八个的啊?”她托着下巴仔细端详着熙王。    他如今病着高热,往日那副高不可攀趾高气昂的架势弱了许多,病恹恹的竟然显得分外温柔可亲。那平时极为冷峻的面孔眼下瞧着也和煦了很多。两道眉虽浓重,眉角却绵长几乎入鬓。他此刻并未着冠,一头长发散在肩头,只在脑后随意结了个穗子。这么看着,的确挺英俊的。    英俊的熙王看了她一眼,缓缓出口四个字:“无福消受。”    秦慕托着下巴依旧笑眯眯地:“你看我那个小侍女是不是挺漂亮啊,送给你怎样?”    熙王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觉得她当下这个甜笑的样子很不妥……肯定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作弄他,只抿唇轻笑,柔情似水地望着她道:“如今孤心里只有夫人一个,再看不上旁的了。”    秦慕腾地脸热起来,愤愤地直起腰身叱道:“夏行筠!我告诉你啊,你再调·戏我我拿药泼你脸上!”    这死人……毕竟不是沐清那么好摆弄啊!当初面对沐清的调侃她可是完胜的那个!艹……誰让面前这主不但不是弯的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呢……跟他过招她就没赢过……一回都没有!    想着真憋屈……    熙王笑起。不管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反正现在是她着恼了。    秦慕拿着勺子泄愤一样喂着他,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这么大个人了吃个药还不让人安生……”    说完这句,她之前的疑虑又浮上心头,不由得一边喂药一边蹙眉打量他。    熙王被瞧着不自在,无奈道:“看什么看,我脸上有字吗?”    秦慕将一勺药送进他口中,喃喃地说:“最近我觉得你越来越像我哥了……”    “咳咳……”    熙王呛得药都咳了出来。秦慕稳健地抽出手帕来替他擦拭。    熙王止住了咳嗽,恼恨地瞪着她说:“哥哥?”    哥哥……    哥哥?    怎么就像哥哥了?哪里像了啊哪里啊!    “我那边的亲哥哥。”秦慕擦完他的胸襟擦他的嘴角,“跟你一个死德性,病了扛着,除了我,誰也喂不进他吃药去。而且一肚子坏水儿,越大越会欺负我……而且最重要的,你俩名字里都有一个熙字……你说,这不会有什么关联吧?难道他是你的转世投胎?或者说……”    “屁话!”熙王愤怒地打断她,“誰名字里有那个字,老子那是封号!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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