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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董可黛将房门轻掩上,脚步轻快地走进来,便瞧见秦慕脸色潮红神色凝重地看着床内,不由得紧着上前问道:“秦姑娘怎么了,可是殿下哪里不好了?”    “没……”秦慕收回心思,长出了口气道:“有些累了而已。”    “姑娘辛苦了……”董可黛见熙王没事也安了心,将手中端着的食盘捧到她面前,“可用点早饭回去歇歇吧。”    秦慕熬了一宿,确实饿了,接过来放在腿上吃起来。看着董可黛迫不及待地去探看熙王的情况,心里苦笑了下,想着还有许多事要交代她,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和董可黛说着话。    直到晨光铺满大地,天色大亮以后,郑游和张庭也来请早问话。    秦慕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喝着粥吩咐着:“就按我刚才说的一样样办。哪里不妥了随时去我屋里找我。现在就可以让择琰去要冰了。董姐姐带几个常用的下人出去抓药,郑游你找几个人暗中保护她。要是董姐姐和择琰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探病,能挡出去就直接挡出去,身份太高贵不好对付的,就找我去。”    熙王病倒了,这待客便成了一项拙荆见肘的事。张庭明面上的身份是熙王府的大侍卫长,不便出面内宅事。郑游则完全是个影人,平时根本不能出面露脸。本来徐无风领的是长史之职,随皇子出行代掌内务原本也是可以的,可恨他又关键时刻不在。管家和主簿留在了翼北将军府,乳母张嬷嬷留在了王府照顾王妃管理府内事物。此行南赴众多皇子集聚芜阳,主要需防备的是各势力之间的暗卫影从,所以大家带出来的也多是这类人手。按理说女眷其实也不该抛头露面接待男客,但出门在外礼数也便从简了。一般来说,若主人不在家,府上来了贵客,使唤下人接待是很失礼的。董可黛的身份虽然低微,但目前来看在这熙王行驿现存的人手中已经算最高等级了,若有事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她出去顶着。她和择琰都出去办事了,府上便再没人可代替主人接待贵客。秦慕自己都算是客人,但他没事总嚷嚷着要娶她,现在实在没人可出,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总不能让郑游出面暴露身份,张庭那个实心眼儿的大老粗,让他出去应对那群人精,秦慕更不放心。    交代完这些事,又问了问郑张二人外面的情况,交代张庭巡查护卫之事不可马虎,秦慕便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回自己房去补眠了。    回去才睡了没多会儿,荣秀便轻声将她推醒了。秦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董可黛一脸焦急地歉然道:“秦姑娘……本不想扰你休息……可……可奴婢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来叨扰姑娘了……”    荣秀将秦慕搀扶起来,给她披上衣裳,颇有些不悦地说:“董姐姐当真是个会当家的。我家姑娘昨儿深更半夜地被你拉了去,熬了一宿,快午时方才回来。这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便又来了。什么天大的事非要我家姑娘这个客人给你拿主意。董姐姐不是筠殿下的侍妾么,为何何事都要来找我家姑娘问话……”她还记恨着上回被董可黛气势汹汹地吓了一次,这会儿便出声怼她。    “秀儿。”秦慕揉了揉眼,轻斥了声。知道这丫头是替她委屈出头呢,话说得不重。她一个小丫头哪知道事态紧急。    荣秀撅着嘴不说话了。董可黛被这几句话说的也有些发热,讪讪地说:“是奴婢没用……事事都要烦劳姑娘……”    秦慕一面打发荣秀去上茶,将她支开,一面打断她说:“董姐姐,说正经的吧,出什么事了?”    董可黛忙道:“方才来了几位探病的,张大人都按着姑娘的吩咐以殿下刚用过药睡下为由挡出去了。可现在沐王殿下和太子府长史王大人正在门口递帖子,奴婢没见过什么世面,以往从没替殿下招待过皇子,恐有疏漏,招待不周……”    沐王还好说,阿川的铁哥们儿,没什么可防备的。不过他不是前两天才来过么,为何今天又来了?难道有什么要紧事?    秦慕思忖着,又想到,太子府长史就更不好说了。太子和熙王向来势不两立,现在太子也昏迷着,长史来探病合情合理。可熙王病着也有几天了,早先也不见他府上派人来探病,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巧赶上他昏迷的转天才来,这就很值得怀疑了。    搞不好昨天晚上的事就是太子府指示的。晚上探了虚实,白天再来确认一下。是了,恐他们生疑,才拉上同胞弟弟一起来的吧。    秦慕这才想到沐王和太子是一母所生,都是皇后的儿子。    秦慕抱着双膝思索了一番,再瞧瞧董可黛,这小妞就算再不过问事的,也该知道熙王和太子一向关系不好,所以,她一下就怂了。    秦慕给自己鼓了鼓劲,从床上翻身下来抄了件衣服穿着。董可黛忙上前服侍她更衣,手脚极其麻利。秦慕一面穿衣服一面说:“董姐姐,你来的对。我去应付他们。对了,你说方才还有人来过,都谁?认识吗?”    “奴婢不认识……秦姑娘等会儿问问张大人罢……”董可黛如今真是自愧难当。平时什么事都不管,现在连谁来探过病都说不上来。    “择琰呢?还没回来吗?”秦慕问道。    董可黛摇头,心里更着急了:“去了大半天了,也不见回来……该是仍没讨要到冰……”    冰块可是物理降温的关键。南州这里夏末余热未退,天气依旧炎炎难耐,热了一整个夏天,连井水都不够凉,哪里去找冷的东西……    穿好衣服,秦慕抬腿就要走,董可黛忙拉住她:“姑娘,头还没梳,妆还没上呢!”    秦慕一看,可不是么,头发还乱糟糟的一片垂在肩头。无所谓道:“哪有那个闲工夫,我就素颜了,头发……梳个马尾得了。”    董可黛险些笑了:“代主见客本就是循礼的大事,况且又是两位贵客,姑娘不着深衣礼服也便罢了,这妆是必定要上的。髻也需梳个好的。”她将秦慕拉到妆台前摁坐下,取了梳子为她顺着长发,“姑娘莫急,内府女子见客稍耽搁些也是有的。”    深衣礼服……    秦慕翻了个白眼。就算她想穿,那也得有啊。撩香院哪会给姑娘准备这种贵族服装……素净点的都少见……    董可黛极其娴熟地帮她挽了个大方别致的发髻,又将妆奁打开,略巡视了番,熟练地捡出几支华丽的大钗端正地插了。又将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盒子一溜全部打开,转到她面前,开始给她涂脂抹粉起来。    秦慕早就习惯被一群人围着化妆做头发这种状态,并不反抗,只是闲着没事做,看着董可黛围着他忙活着,想起和郑游说的话来,忍不住问道:“董姐姐……你……从前吃了不少苦吧。”想到她也是穿越来的,受过醒血的折磨,不禁有些替她难过。    董可黛微微笑道:“幸得殿下相救。都过去了。”    秦慕问道:“醒血……真的那么痛苦吗?”    董可黛眸光黯然道:“更可怕的,是醒血之后……”黑暗的往昔浮涌而上,那一张张狰狞丑陋的嘴脸和赤·条令人作呕的身体交错着闪现而过,董可黛心口牵扯起一股剧烈的撕痛,忙甩甩头将心思抛开,专心地给秦慕化妆。    秦慕见她忽然之间脸色大变,知道自己多嘴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心里有点后悔,讪讪地说:“当我没问……我这人没脑子……你别往心里去。”    董可黛敛了敛神思,微笑道:“姑娘哪里是没脑子,再没见过姑娘这般缜密机智的。昨日将一应事筹措得如此妥当,比一干男子都强上百倍。姑娘霍达潇洒,平日里懒得在自个儿身上动心思罢了。”    秦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都是逼的么。    恍然间,她想起小时候妈妈逼着她学钢琴,她从小就是个淘气的,哪里坐得住。为了练琴天天挨打,哭得眼睛肿得像个桃子。爸爸不忍心,背地里和妈妈说,要不算了吧,何苦这样折腾孩子。妈妈便说,这孩子太野,将来上学了肯定也是个不好好念书的。学学琴,收收她的性子,长大了也不至于不学无术没饭吃。    她当时太小,只记得这些话,觉得妈妈虽然狠心,但也是替她担心的,并不明白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她上了学,当真不好好念书,只喜欢在外头疯玩,野得跟个男孩子一样。妈妈总是打骂她,说她怎么不学学哥哥,门门都考第一,从来不让她操心。琴也不好好学,你以为请钢琴老师很便宜吗。她依旧总是被揍哭后便跑去找哥哥。哥哥总是变出她爱吃的零食来哄她,逗她开心。那时候的秦熙从来不欺负她,对她温柔极了。    后来临近中考的时候,哥哥突然病了。高烧不退,吃药打针都没用,最终还是高热昏迷了。爸爸妈妈急的生意也没心思做,天天围着哥哥打转。妈妈破天荒地哭了。妈妈从来都是个女强人,秦慕很少看她落泪。可那一次她哭了好久。爸爸去公司里忙了,除了昏迷不醒的哥哥,房里只有她和妈妈两个人。妈妈轻声哭泣着,少见地露出女人的柔弱来,拉着她的小手抽泣着说,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哥哥病倒了。要是错过了中考,会耽误他一辈子。他要是醒不过来该怎么办……这孩子这么优秀,样样都那么好,要是给耽误了,可怎么办……    童稚的秦慕少有被母亲的温柔环绕着,幼小的她只想替妈妈做些什么,帮哥哥做些什么。    她想到哥哥喜欢看她弹琴,最喜欢听她弹肖邦的夜曲。平时她总偷懒贪玩不肯好好练习,这曲子软绵绵的又没什么节奏感,小小的她无法理解曲子的内涵优美,不喜欢,总弹得磕磕巴巴,怎么都不顺溜。她急忙跑回自己房间,熬了一天一夜,硬是把这曲子练好了。拖着瘦弱的小身体,搬着雅马哈跑到哥哥房里,摇着他的胳膊说,哥哥,哥哥,你听着呀,我把你最喜欢的曲子练好了。你听了就赶快醒过来吧,不要让爸妈和我担心啦。她一边弹一边抽抽搭搭的哭着,弹了一遍又一遍。爸爸妈妈都被她吵醒了,推门进来刚要责怪她,却呆住了。他们看见一直昏迷不醒的儿子正淡淡看着女儿弹琴的背影,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    从那以后,她哥哥但凡病了,身体不舒服,照顾他就成了秦慕的工作……    秦慕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    是啊,也许自己并不笨,也不是真的不擅长揣测人心。也许真的如董可黛所言,平时,只不过是懒得动心思罢了。毕竟啊,平白无故的,誰喜欢动不动就算计来算计去的……    她不由得微微侧过头去,看了眼躺在床内一动不动的熙王。    这,都是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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