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影卫 从走廊的阴影中缓缓踱出两道身影,首当其冲的康王十分震惊地看着对方,喃喃唤了声:“……四哥……?” 熙王容色憔悴,只穿了一件寝衣,肩头披着一条大氅,一手扶着择琰,冷峻的面孔似压抑着薄怒,淡淡瞥了康王一眼,往前踱了几步,迎上宁王,微微颔首算是见了礼。宁王面上也掩不住惊异之色脱口而出道:“老四……你怎么出来了?” 这话问的,煞是有失水准。这不是等于亲口承认了自己也认为秦慕对他动了什么手脚,他根本不可能醒来见客么。 宁王这话一出口便自觉失言,赔着笑又补了句:“你家这小娘子不是说你刚用过药睡下了么……” 熙王强撑着淡淡一笑道:“有劳二哥费心。我若再不出来,我家这小娘子恐要被你们几个欺负哭了。”他嗓音嘶哑得厉害,说话也分外艰难。宁王听着,心里也着实觉得有些难堪。想必是日夜咳嗽不断把嗓子咳得哑了。看他神容倦怠,当真一副沉睡方醒的样子,不由得迁怒起康王来。 都怪那个小子。还以为他此番是真得了什么确实的消息才来逼宫,没成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现在眼见着老四虽然病了,但仍能出来见人便当然可以理事。之前同他说的所有事都失去意义。 心头不禁怨恼起来。这个病秧子果然靠不住! 宁王觉得脸上讪讪地,只好厚着脸皮哈哈笑了几声,与他肩并肩缓步往客厅大堂里走去:“孤方才可是处处护着她的啊……孤堂堂一皇子,还会欺负个女人不成。” 康王尾随着两位哥哥也走了回来,脸色分外难看,坐了回去便捧了茶去喝。 熙王走到秦慕面前,沐王正搀扶着她,见他来了,一时替秦慕高兴,一时又见熙王真是形容憔悴又不住地忍着咳嗽,高大的身形现在看起来颇为虚弱无力,又担忧起来,只抱歉地轻声道:“到底还是将四哥吵醒了……我们这算哪门子探病,反倒没的给四哥添了许多麻烦。” 熙王微扬了扬唇角,垂目望向沐王身侧的秦慕。 秦慕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一步步直行到她面前。仍觉得诧异震惊,怀疑自己在做梦。那一夜的艰辛与胆战心惊,刚才的一场殊死相拼,一时间纷乱无章地齐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之下也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情。只觉得一股股强大的波浪不住地撞击着心头,几乎使她难以自持。 熙王的出现立刻化解了堂内方才的剑拔弩张之势,自然也平息了由康王引起的猜疑风波。如今宁康二王面上均有些讪讪的,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当作刚才的事全没发生过。 秦慕睁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熙王也默默地端详着她。半晌,才从大氅下伸出一只大手来,落在秦慕肩头,轻轻揉捏了下,道:“委屈你了。” 秦慕绞着十指咬着唇,眼泪瞬间溢满眼眶,鼻子一抽,扑到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埋着脸哭了出来。 客厅中的众人见了,都尴尬地躲避视线。康王更是脸色愈发不好起来。诸人皆在心中暗道,这两人当众便毫不顾忌地如此亲密,可见熙王钟情于这女子的传言果真不虚……而康王见此状,心里更是砰砰直跳。他也知道这位四哥的脾气,他既然当真如此宠爱她,方才那般逼迫秦慕,如果她告起状来……这…… 熙王轻轻环着她的身子,在她背上顺了顺柔声道:“好了,一切有我,莫怕。” 秦慕将脸从他怀里扬起来,一抽鼻子柳眉倒立毫不顾忌地如康王“所愿”般,当真告起状来了。 “我就没想到,想让你睡个安生觉竟这么难!你这些好弟弟好哥哥们联合起来针对我,还怀疑我对你下了什么毒手似的。一个个把我当成歹毒不知廉耻的贱妇,只图自个儿享乐不顾你的死活。早就同你说过,虽然你宠爱我,可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知道。您身份高贵哪是我这种人高攀得起的,没的给自己找罪受!我还是回我的撩香院呆着去吧,殿下这份荣宠,恕我福薄消受不起!” 说完,小脸一侧,伸手胡乱将泪珠抹了去,再不言语了。 堂上众位被秦慕这一席毫不留情的话说得更加尴尬了。 熙王眉头微蹙,轻声哄着:“莫要再生气了。” 一旁的沐王见状只好赔笑道:“秦姑娘此番确是受了委屈,孤替七弟给你赔不是了。秦姑娘莫要同四哥闹别扭了,四哥现下身子虚弱,你也需体谅才是。” 一边忙朝身后的康王使眼色。康王十分为难地不愿起身来赔罪,但又摄于熙王的威视不敢不从,到底还是挪了屁股刚要站起来,秦慕瞥了那边一眼扬声道:“瑾殿下不要取笑我了。我一个乡野村妇,下贱女子,哪敢受皇子的赔礼。不是折我的寿么。” 见着秦慕余怒未消,熙王一边撑着虚弱的身子柔声哄着,康王就算再要面子也不能假装看不见了。他只得走过来,对着熙王极近恭敬地一礼,道:“四哥无恙……愚弟也就放心了……适才对秦姑娘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秦慕别着小脸,看也不看他。 沐王看看熙王,毫无劝阻之意。又瞧瞧秦慕,也是一副毫不领情的样子,心里这个无奈。只得向一旁的宁王投去求助的眼神。 宁王只好假笑了两声出言打圆场:“小娘子这个脾气孤甚是喜欢,哈哈哈……”干笑了两声,见他两人还是无动于衷,只好拍拍熙王的肩说:“唉,你多少也管管……”见他还是没反应,只得说:“好歹也得顾着贵妃的面子。” 熙王这才暗自叹了口气,朝一旁僵直拜礼状的康王道:“七弟身子也不好,下回探病这种事让属下来便是了。好生将养,免得伤了自己的身子。” “多谢四哥关心……”康王头也不敢抬,诺诺地应了下。 熙王微微转过身子来,对众人道:“今日有劳诸位兄弟特来探望。孤这病得不是时候,只想着速速好起来免得耽误了火神祭的大事,这才谨遵医嘱按时用药休养。又恐董氏招待不周才特让秦慕出面代客,没想到怠慢了诸位,小妃无状,还望看在孤的面子上莫要同她计较才好。” 宁王将“小妃”二字听得格外真切。本来对这事还有些不信,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略感震惊。但眼下不是着细这事的时候,便扬声大笑,大手一挥道:“今日之事原本便是个误会。老七他也是挂念你的身子,不免担心。小娘子又心疼你,两项都是为了你好。这会子说开了便是了。等你好了,一起来我府上痛饮几杯,这事便过去了可好?”又微微欠着身子绕过熙王贼贼地朝秦慕色迷迷地笑道:“小娘子定要同来啊。孤对你那首千军破可是念念不忘,到时候可否再献舞一曲,以助酒兴啊?” 秦慕撒娇一般扯了扯披帛,这才转过脸来对那张肥腻腻的大脸强笑了下道:“二殿下不嫌弃我身份低贱就好。” 宁王指着她朝众人大笑:“你们看看,这是还同孤王生气呢。小娘子气鼓鼓的样子倒是另有一番风情,哈哈哈……” 秦慕心头似乎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过,眼皮微跳心中腹诽……这胖子还真是活跃气氛的一把好手……听说康熙来了停播了,他怎么不去接棒去当综艺节目主持人呢…… 大抵是一直强压着的咳嗽再也压不下去了,熙王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秦慕忙抚着他宽厚的脊背给他顺着气。直等那阵咳嗽消停了,熙王才缓了缓气,一张口,嗓音更加嘶哑了。 “孤方才用了药,现下困倦的很。恕我少陪了。”他虚弱地扬起手来,朝众人虚礼一恭,堂中众人忙一齐还了礼。 宁王敛了笑道:“我等不扰四弟养病了。此番给你添了麻烦实属无意,老四可莫要介怀啊。”他时刻不放弃调·戏秦慕的机会,又歪了歪身子对藏在熙王身后的小身影说:“你可要好生伺候着,那云雨之事也需劝着点儿,等他养好了身子,还怕没有你消受的不成……” 秦慕恨不得将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挖出来再把那张臭嘴给缝上。可面上也只做羞涩状埋了脸不应声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王乘见差不多了,这才前行了几步对熙王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微臣这厢于诸位殿下请辞。谨代太子殿下望熙王殿下早日病愈,诸事安康。” 众人也顺势一起请了辞。熙王也不客套,将守在门外的张庭叫了进来,让他携同择琰亲自送诸人出去了。 见众人都散了,秦慕扶着熙王缓缓往寝室走去。 直走进房中,秦慕松开了手,回身将门关上。转身看去,熙王已经快步走到房内的圆桌旁,自顾自将肩上的大氅解开撩在一边,正在脱身上的寝衣。 他极其迅速地将衣服脱掉,毫不在意当着秦慕的面赤·裸着上身。秦慕凝了凝神,紧紧盯着那具高大的身体,缓步绕到他侧面,原本预料中不会出现那道狰狞疤痕的胸口,却有些令她意外。 他胸前确实没有那道秦慕熟悉的伤疤。但他的身体却并非干净齐整,而是处处都是伤疤。大大小小长长短短不下十余处。 秦慕对此感到有些意外,不禁一时之间哑了口,预备好想说的话没有立刻说出来。 “熙王”则对她的反应毫不在意一般,兀自收拾着桌上的衣服一件件穿着。 秦慕的视线绕过他的身形,投到他身后床榻之上依旧安眠不动的那个人身上。见他一切正常,又将视线绕回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半晌,终于开口,凝重地问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并不理会她,有条不紊且动作利落地穿着衣服,看也不看她一眼。 秦慕紧抿了唇,死死盯着他,煞是防备。 那人已经将外衫穿好,此时已一身黑衣,秦慕觉得看着有几分眼熟,正寻思着,那人一边系着护腕,一边低声道:“我以为你没发现呢。还道你蠢。没想到,却是做戏做的入骨。” 这嘶哑的嗓音更是扰乱了秦慕这个天生脸盲的思路。这严重嘶哑的嗓音迷惑了那些豺狼虎豹一般的皇子们,此刻却也将她迷惑住了。她听不出这人是誰…… 秦慕自己辨别不出来,没有回答他有些戏谑的话。无论这人是谁,为什么和熙王长的一模一样,但他关键时刻出面替她解围,也因此护住了熙王昏迷不醒的秘密,想来不是敌人。但到底还是令人起疑,秦慕定了定神,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倒是说啊,你誰啊到底?” 男子将护腕也系好,从桌上拿起一柄缠着层层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段长长的柄的巨大武器来,相当从容地背在了身后。整了整衣衫,从桌上拿起最后一样东西,朝她那边轻瞟了一眼,只冷声说了一句话:“管好你的舌头。” 在秦慕错愕的注视之下,那男子将手上的面具戴到了自己脸上,再不看她一眼,转身推门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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