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秦慕怔怔地看着荣秀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倒了下去,双眼逐渐睁得极大,瞳孔逐渐扩散。她全身冰冷,僵直地立着,呆若木鸡。 郑游一把将歪下去的荣秀扶住,又摆了回去,伸手搀了一把秦慕:“别害怕。” 秦慕的心跳几乎漏拍,忽然缓过气来,身子一软,咚地一声靠在身后的床栏上,缓缓滑下去瘫坐在床上。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死去的荣秀…… 她适才还好端端的,和她说着话……怎么会…… 秦慕唇齿发颤,呼吸急促血液上涌。 来到这边以后她不是没见过死人,但现在,死去的是荣秀……是那个天天照顾她吃饭穿衣,洗澡给她擦身,起床给她更衣,陪她说话逗她开心的荣秀啊…… 怎么死的…… 半点动静都没听到……和郑游闲聊之前她还朝屋里看过,荣秀那会儿还打着哈欠,活生生的一个人…… “她怎么死的……” 这句话终于从她口中打着颤发了出来。 房间内忽然有了亮光。守在窗边探望的卫桑去桌边将烛台点亮了。室内顿时明亮了许多,笼着一层暖黄。郑游查看了一下荣秀的尸体,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垫在手上,从荣秀露出来的颈后拔出一根极为纤细的长针。 卫桑走过来看了一眼,问道:“有毒?” 郑游点头:“外面呢?” 卫桑简练答道:“张庭在追。只放了一针。窗纸上有一细洞。” 郑游将针包起来收好道:“影遁术?不然不会消失的这么快。” 卫桑不置可否,只回脸看向秦慕。 秦慕呆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本能地抗拒接受这个实事。 “……为什么要杀她……她不过是个婢女……”她喃喃发问,神思混乱。 卫桑道:“杀错了而已。” 郑游蹙眉道:“若要刺杀殿下,这准头也着实差了太多……然一击之后立刻潜逃,又好似有十分的把握……” 卫桑瞅了他一眼,冷道:“目标不是熙王。” 郑游有些惊讶。立马明白过来,也看向秦慕。 卫桑道:“适才房内没有点灯,我猜想他以为贴身伺候的这个身影必定是秦慕无疑,才断然下手,一击得中即刻遁走了。” 秦慕这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半晌,抬起手来指着自己,有些木讷地开口:“……杀……我?” 卫桑点头:“这针发出之时我已察觉目标不是熙王。” 秦慕怔怔地看着他,这句话在她脑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忽然反应过来,撑起虚软的身子,惊怒之下抬手指向他,声音仍是微微发颤,却掩不住的悲愤交加:“目标不是他,所以你就放任刺客杀了荣秀?!” 卫桑瞥了她一眼,对她的愤怒指责无动于衷:“让他以为得手,更加安全。” “我艹你妈你个禽兽!!”秦慕怒不可遏直扑向卫桑。郑游连忙一个闪身挡在他二人中间,拼命拦住秦慕:“冷静些!”一面又回头忍不住责怪卫桑:“卫大人!你……”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么坦白的话来刺激她啊!没看见她精神都快崩溃了吗? 卫桑淡漠地看着她癫狂,冷道:“我卫桑是熙王的影卫。不是你秦慕的家奴。是你让她替你守着,如今替你去死,关我何事。” 秦慕张牙舞爪地一心只想把他撕烂扯碎。听了这话,眼泪狂涌而下,咬着唇发狠道:“你明明可以救她的是不是……你明明可以……” 她说不下去了,身子瘫软在郑游怀里,哭了出来。 卫桑淡然道:“我以为经了这几天你大有长进了。没想到仍是如此蠢钝。熙王全力保你,适才若是你我自当相救。然只是个侍女而已,我何必出手。”他微微侧过身子,隔着面具声音嗡嗡拢着,嘶哑依旧,听得人脊背发凉。 “若要怪,是你害死她。” “卫大人!”郑游听不下去了,这么说下去秦慕非被逼疯不可。 卫桑冷哼一声,在秦慕渐渐虚软下去的抽泣声中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想的都是怎么护他,却忘了自己。长点脑子,秦慕。”说罢,卫桑伸手将荣秀的尸体抗到肩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秦慕哭软,郑游叹了口气将她扶到床上坐了,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这会儿他慢慢理解了卫桑为何毫不顾忌秦慕的精神状况说了那些狠烈的话。大概是想直截了当的点醒她。是了,她一直心心念念全是怎么保护熙王,却独独忘了要保护自己。 她是魁巳宿主,即便这层身份旁人不知晓,但熙王的荣宠也已经使她成为众矢之的。她满脑子都是要防备有人来刺杀熙王,却一点也没想到,熙王病重,还有卫桑郑游张庭这些人铁桶一般的护卫。而她呢…… “秦慕……”郑游找不出话来劝慰。 秦慕哭得满脸泪痕,身子不住地发抖。 来到这边许久,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身边熟悉之人死在她面前。卫桑的话反复出现在她脑海中,不住地震击着她的心脏。 如果她没让荣秀替她守着,她就不会死…… 秦慕心头如同被刀宛针扎一般,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缓缓合上眼睛,两行泪水覆着之前的泪痕重重滑落。 死得这样寂静无声,这样不明不白…… 这样一个娇滴滴如花似玉正当好年华的女孩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替她死去了。 “我家姑娘最好看了。” “姑娘,这水可好?要不要添些热水来?” “姑娘,若今日比的是美貌,这里所有女子全不及姑娘一般美艳呢!” “熙王殿下英姿飒爽……” 荣秀的音容笑貌过电影一般在脑海中闪现,她的一颦一笑生动灵趣,透着小姑娘才有的娇俏,声音柔柔的,掺了蜜一般甜。 秦慕抽抽续续的哭着,眼睛木然地呆望着荣秀死去的位置,一动不动。 到底是誰要杀她…… 她忽而想起那天自己逃出芜阳遇到的三个刺客。若不是当时熙王及时出现,她那会儿已经死了。 那时她还在麒王身边,和熙王并没有什么关系。 事情太过紧促繁杂,这事过去,她竟然没有多想几分,就那样由着它慢慢从记忆中淡去了。如今想来,难道,今天的刺客和那一回是同一波人所为? 为什么要杀她? 她不由得侧脸转向安睡无恙的熙王,眼神直愣愣的。 这家伙事后有没有追查过那三个刺客的底细,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来了以后就派人日夜跟着她……是早就料想到有人会刺杀她? …… 她忽然想到什么,腾地立起身子喊了声:“罗潜!” 窗外悠然闪进一条灰色身影,跪在她面前静候吩咐。 秦慕问道:“刚才的刺客你看见了吗?” 罗潜并不抬头,恭敬答道:“看见了。” 秦慕的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为什么不救她。” 罗潜声色无波道:“属下是秦姑娘的影卫。领主子之命保护姑娘安全。” 秦慕紧抿双唇,目光中蕴着怒火:“所以别人的命,你不在乎,是吧。” 罗潜似犹疑了下,答道:“当时若属下现身相救姑娘的婢女,难保不会有人趁虚行刺姑娘。安全起见属下没有动手。” 秦慕冷冷地哼出一声笑来,抬起脸来想将泪堵回去。 夏行筠,你教出来的好属下啊。 一个个都同样德行! 一旁的郑游不禁劝道:“他职责所在,不要为难他了。” 秦慕抹了把脸,对郑游说:“今天这事要是换成你呢,你会怎么做?” 郑游噎住,怔怔地看着她。 秦慕冷笑着:“你也会和他们一样,袖手旁观,看着她去死。因为这个主子没命令你保护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所以死了就死了,誰在乎!” “秦慕……”郑游叹了口气,挥手让罗潜退去。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现下咱们人手真的不够……殿下是做大事之人,势必会不拘小节。偶有牺牲在所难免。退一步来说……她是你的婢女,你是她的主人。以身殉主也算死得其所。她死,总好过你死……” “屁话!屁话!”秦慕哭道,“说到底还不是利益两个字!如果我不是什么魁巳宿主只不过是个普通女人,想必今天我也是那个在所难免的牺牲者!誰他妈会在乎一个微不足道的舞姬!” 郑游大了些声音道:“殿下不会。你是他心爱之人,他若醒着,我相信他一定会保护你。如同你现在保护他一样。” “誰他妈是他心爱之人!你给我听清楚了,他对我做的一切,都因为我是什么狗屁的魁巳宿主!这个原因他最初就和我说过,直截了当毫无隐瞒的说过!” 秦慕低声嘶吼着。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她的心渐渐抽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堵在那里,沉得她上不来气。 那时一身白衣的熙王,面色冷傲地对她说:“秦慕,我是唯一没有骗过你的人。” 句句字字都如冰锥便冷酷无情,尖锐地刺着她的心。 然而一个闪回,他病气沉重的脸浮上心头,粗粝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团团握住,口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磁厚低沉的声音缓缓流过。 “陪我说说话……” “让我睡会儿……” “习惯了你每日聒噪,不见你来,倒有些不习惯……” …… 她抽了抽鼻子,忍不住扭过脸去看向那个男人,心头酸涩不已。 这些也都是敷衍的,对吧? 哄着我好乖乖放下阿川和你回翼北去的,对吧? 她缓缓合上眼睛,复又张开,死死咬着牙盯着床榻之上安眠的熙王,含着恨愤愤地捶向他的胸口。 “混蛋!” 郑游一惊之下连忙将她抄起来抱开:“秦慕!你做什么啊!冷静些!” 两人正闹着,张庭急匆匆推门而入,见两人扭打成一团不禁一惊,忙又回道:“禀姑娘,刺客逮着了!现在门外,姑娘可要审问?” 秦慕一把挣脱开,抹了抹脸双目如炬:“给我带进来。” 张庭应声,回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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