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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秦慕只觉得耳畔轰鸣,隆隆作响之际,身子发软靠在墙壁上。房内片刻寂静后传来沐清有些羞怯的声音。    “殿下……这里……若下人闯进来甚是不妥……”    轻缓的笑声荡漾着,扎得秦慕心口阵阵刺痛。    “好……依你便是。少顷天色暗了再随孤回寝室中……”    ……    秦慕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心头猛跳不休。随后,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    “说到那秦慕,”那口气颇为玩味不屑,“未曾想到竟被哥哥瞧上了。这般倒也刚好,正发愁不知该如何打发,恰好顺势送与哥哥做个人情。”    沐清笑了笑答道:“起初殿下与沐清打赌逗趣,拿她来比试看谁率先斩获芳心。未曾想到那女子竟连处子之身也给了殿下。现下想来,沐清当真是输的一败涂地。”    麒王的笑语传来:“孤这番温柔深情是否栩栩如生?”    “确是栩栩如生。连沐清也险些信以为真了。”    爽朗的笑声如今听来万分刺耳。好像刀匕宛着心肺。    “当初只因无法应承,混口说的那句‘时机未到’,没想她竟也深信不疑。想来甚是好笑。阴错阳差送到哥哥身边去了,却不知孤平白得了多少好处。那向来于我不管不顾的胞兄这些日子没少替我打点筹谋,一副同胞手足殷殷关切的样子。若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兄弟情深,同仇敌忾结成一心呢。许不知是因他以为抢了我的女人于心难安才寥作补偿。哈哈,当真好笑之至。”    “有了熙王殿下相助,要铲掉宁王对殿下的威胁定当事半功倍。说起来这些还是秦慕的功劳。”    “自然是她的功劳!没有这么个蠢妇被孤耍的团团转,怎能得来镇北将军的鼎力相助?当真是一步意外的好棋!舍得一个玩物,竟换来如此大礼,当真是意外之喜。”    秦慕已经听得五内俱焚,怒火直冲上头顶无论如何也压不下。    她再也忍耐不住,愤怒地摔袖转身大步离开。    ……    听到外面的动静,床帐内的两人都渐渐敛了笑语。二人相对无言,均面色阴沉,默然不语。    沐清看着眼前男人目中沉痛的神色,刚要开口安抚,却听得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簌簌迫近,还未反应过来,帐幔刷啦一下被赫然掀开。    暮色渐沉的余晖中,秦慕身姿傲然地挺立在两人面前。高昂着头的身形被晚霞镀了层金一般,映得她一头银发宛若灿烂云霭。    在她冷冷的俯视中,麒王眼中迫切涌现出的热切与悸动瞬间掩去。    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这是使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女子。这是他此生唯一用情至深的女子……    而今,她冷蔑地俯视着自己,好似在看着一个面目可憎的敌人一般。    不,比敌人还不如……    他将痛深深压入心底,袖下手中紧紧攥着一方丝帕,目色中浮起一抹轻薄的笑意,微微扬起眉梢,勾起唇角,轻笑道:“孤的小秦慕,总算知道回来探望旧主了?”    旧主……    秦慕紧抿着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冷而缓慢地说:“从赌注,到玩物,到棋子,我肩头的责任愈发重大,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殿下如此器重的知遇之恩。”    麒王干笑了两声,身子往后歪了歪,靠在软垫上手里随意把玩着腰间玉佩道:“美人多日不见,这一回来便满面怒容。怎么,竟还怨恨孤不成?”他毫不在意地浅笑着,在秦慕愈发愠怒的神色中缓缓道来,“孤亲手将你送到熙王身边,你才有机会一朝得宠,不是眼看要被纳做熙王侧妃了么?这般平步青云,不言谢,反生怒,为何啊?”    秦慕咬牙切齿,深深吸了口气,才一字一句沉缓言道:“自然要多谢川殿下盛情成全。日后少不得要好好伺候熙王殿下,多吹吹枕头风,仗着盛宠不殆,多给殿下,说几句好话。以报答殿下悉心栽培之恩。”    好好伺候……枕头风……盛宠不殆……    麒王心中绞痛,面上,却仍一副玩世不恭之态,微笑颔首道:“如此,甚好。也不枉费孤亲身调·教一……”    啪地一记响彻云霄的耳光,毫不留情地甩在脸上。    麒王被扇得侧到一边的头,对着床榻内侧,只觉得心口似被刀劈斧砍一般剧痛难忍。    愤怒已经几乎将她的理智全数吞没。秦慕怒不可遏地咆哮着:“夏行川……你这个人渣!”    所有的不信,震惊,愤怒,质问……到这个时候,只化作了这样一句泄愤的辱骂。    人渣……    这两个字在麒王脑海中盘旋,好似恶灵一般阴魂不撒纠缠不休。    人渣……    麒王缓缓回过头来,愤怒的秦慕脸上竟然不知何时挂着两行清泪。她的脸因极度愤怒而涨得有些微红,紧咬着的唇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她双眶通红,指着自己的手指却笔直□□,半分也没有动摇。    秦慕伸手摸了把脸,死死咬着牙关,冷笑一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夏行川。”她缓缓收回指向他的手,“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甩下这么一句,秦慕愤然转身狂奔而去。    ……    那字字诛心的永生永世将他彻底击败。    在秦慕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麒王再捂不住胸口的灼痛,身子前倾,一口血喷涌而出。    沐清大惊失色,慌忙搀扶他,千言万语终是说不出口,只苦叹了一声道:“千盼万盼,总算等得她来了,好好的说上几句话不好么……又何必如此自苦……”    麒王双眸木然,空洞地看着地上呕出的血,气息微弱道:“她若一直怀着对我的愧疚北上……又何来那灿然夺目的笑颜……”    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看着沐清满脸焦虑搀扶着自己,带血的唇边竟漾起一丝苦笑,“被你看穿了……”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沐清忙将他虚弱的身子扶好,帮他顺着背。麒王淡淡地说,“若不如此……只怕此番见了她……我到底会忍不住……不顾一切的要将她从哥哥身边抢回来……”    手里紧紧攥着那方丝帕,那曾染过秦慕血渍的丝帕,此刻好像他唯一的信念,被他紧握住不放。    “然后……将她过不完冬季的余生……一点一点挥霍,燃尽……”    重重地合上双眼。    恨,总好过愧疚,总好过渐渐消散在时光里的遗忘……不是么……    ……安心随他去罢……    我自孤苦一世,也不愿见你土下腐坏,遭虫蚁啃噬……    秦慕……    理智渐渐飘远之际,他好似又看到了初时那明媚的阳光下,蓦然转身回头,冲他嫣然一笑的那抹倩影。    ……    “你长的,可真像个小妞啊……”    耳畔沐清的呼唤渐渐远去,伴着那灿烂的笑容,麒王昏死了过去。    ……    “孤这番温柔深情是否栩栩如生?”    “美人多日不见,这一回来便满面怒容。怎么,竟还怨恨孤不成?”    “孤亲手将你送到熙王身边……”    “如此,甚好。也不枉费孤亲身调·教……”    ……    脑海中如巨浪滔天,翻搅狂涌。    秦慕一路狂奔,耳畔轰鸣无休无止,身侧摇晃的场景飞速向后掠去。眼泪不争气地接连不断,呼吸越来越重,心口刺痛难当。她很想将袖剑一把抽出剖开自己的胸膛,好让那一团炽烈燃烧的火得到宣泄的出口。    这怎么可能……    他和沐清居然真的是那样的关系……    他们一直以来的谋划……居然不是夺嫡,不是党争,甚至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闲极无聊的打赌消遣罢了……    他一直让她等的时机……只不过是随口混说瞎编出来的……    看谁能率先斩获芳心……    ……    一声哽咽险些冲口而出。    秦慕猛地停住脚步,扶着廊臂捂住自己的嘴巴。    不想哭出声来。不想。    可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的狂涌。狂奔和哭泣导致她严重缺氧头晕目眩,四肢隐隐有些发软,身体好似被从内里挖空了一般,既空洞,又沉重。脑海中不停的咆哮和怒吼,胸口如被利刃剜心……    这怎么可能……    ……    眼前景物被泪水模糊的一片朦胧。她咬着牙撑起自己的身体,空洞且盲目地向前走着。    这怎么可能……    那样温柔单纯的男子……竟然全部都是做戏的?    半分真心都没有……全是骗她的……    死死咬着唇,脑子越来越混沌,似乎什么都开始想不明白了。    眼前的路摇摇晃晃,隔着一层浓重的水雾,一切都看起来如梦似幻,那么的不真实。    她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信任的男人,将自己毫无保留奉献出去的男人,居然……只拿她当作玩物,赌注,棋子……笑柄……    亏得她一直愧疚难安……    亏得她始终于心不忍……    亏得她忧心挂念,总是怕他被人算计……    亏得她站了一夜的雨,只为见他一面!    怒火再次熊熊燃烧,她似乎穿过一扇大门,似乎有许多人朝她涌了过来。他们聒噪着,团团将她围住,而她却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见。    一片嘈杂之中,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张刚毅冷峻的面孔。    “只有我,从未骗过你。”    ……    身形一僵。    秦慕狠狠闭上眼睛,嘈杂喧嚣的种种气流在心中凝聚成一股力量猛地冲破喉咙她奋力地大喝一声:“够了!”    ……    围拢着她的聒噪终于安静了下来,嗡响不绝的耳鸣也渐渐平息。    秦慕泪眼朦胧,涨红的脸好似木刻一般毫无表情,空洞地呆怔着。    原本等在麒王府对面的一干侍从见她忽然从麒王府中狂奔而出,一行人忙赶上前将她团团围住,此刻却见她好像丢了魂一般,怔怔地发呆,动也不动。    青竹青碧毕竟是两个女子,当下便被吓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侍卫一面观察着秦慕的动静,一面附耳竹青道:“还是先将姑娘护送回行驿吧。”    竹青这才恍然醒悟,上前轻声道:“姑娘,奴婢送姑娘回去罢……”小心翼翼地想要搀她的胳膊,却在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的衣袖时被她一把甩开。    秦慕木然道:“我要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先回去。”    颓然无主地向前踱步,一圈人随着她的缓慢移动而缓缓移动,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秦慕顿住脚步,空洞的眼神忽然凝起一抹杀气,扫向这一圈人,爆起咆哮:“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都给我滚!”    ……    被这突然爆发,参杂着不自知混杂了些许外泄灵力的杀气所震慑,一行人均僵在原地。    几个侍卫感受到这股忽然爆发的无形气场,反射性全身紧绷瞬间进入临战警戒状态。每个人的手都不自主地攀上腰间剑柄,待得反应过来,心下正当犹疑惊诧,为首的侍卫肩头忽然被人轻轻一搭。    他心下大骇,被人如此近身竟无察觉,这是高手!    刚欲反身回击,耳畔传来一声低语。    “你们人数太多,拥在街上恐引人注目。且回去,这里有我。”    侍卫紧绷的心弦徐徐放松下来。微微侧头,果然见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正是府上最精锐暗卫之一的罗潜。    侍卫闻言,轻轻点了下头。身后那道气息又飘忽见消失而去。    他松了口气,将搭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放下,上前对青竹耳语了几句,青竹迟疑地看着他。侍卫上前对秦慕抱拳道:“如此,属下谨遵姑娘吩咐先行回府。”又压低了声音道:“有暗卫罗潜一路跟随,请姑娘保重。”    说完,便带着两个侍女和一众侍卫,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秦慕由始至终面色毫无波澜,如泥胎石刻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向前踱去。    ……    繁华的芜阳街市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欢歌笑语却再也无法对秦慕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    她如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一路前行,心绪难平,胸口时而冰冷刺骨时而油烹火烧一般。    心底深处无论如何也不能置信,而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又迫使她不得不信……    呵……    又被玩·弄了……    又一次……    到底是为什么……总是遇人不淑……总是投错怀,送错抱,总是将一颗心交托给一个混账,一个人渣……    我的性格到底给了我一个什么样的人生……直来直往坦荡荡的活着,就这么难么……    恨他么?    秦慕扪心自问。    为何心底有的,只是深深的痛,痛得她几乎失去一切旁的感觉……    ……    纷繁嘈杂的意识推着她不断前行,却毫无目的方向。    游荡在这人声鼎沸一片欢笑喜庆中,秦慕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孤魂野鬼一般。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到底不过是一个外来的闯入者。这里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之所,她所信之人全是骗子,她所依傍的技能只能勉强糊口,甚至还需旁人帮衬打点。若暴露身份,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任由他人猎捕宰割……    可笑她竟还有心情为整治了一个贵族小姐而沾沾自喜,殊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玩·物,玩腻了,正好送给哥哥,还能帮他挣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哥哥……    秦慕身形微顿。    熙王……    那张冷峻的面孔再度浮上脑海。    “魁巳宿主,老子不要了。”    ……    “待回了翼北,老实给我相夫教子……”    ……    眼泪再度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已经冻得彻骨寒冰的心似乎寻到了一点温度,重新有了一丝生气。    从最初的开始,他低沉磁厚的声音便冥冥中不断的给她勇气和力量,那温柔坚实的胸膛似乎可以承载她所有的痛楚,每每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揽她入怀,将她团团环护。    无论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实里……    秦慕空洞的目光中缓缓恢复了神采,她想抹把眼泪,将眼前这片朦胧不清的幻境清除干净,却发觉衣袖似乎被人从身后扯住。    耳朵逐渐恢复了听觉,一个娇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转身望去,一个身量娇小面带得色的白净小姑娘正盈盈望着她,见她终于回了神儿,方才微微一笑,扬眉道:“秦姑娘在出什么神儿呢,奴婢跟着姑娘这一路追的好生辛苦。”    微微蹙眉。秦慕抽回袖子抹了把脸,冷声问道:“你誰啊?”    小姑娘面色微怔,片刻似有些着恼,旋即便又昂着下巴笑了笑道:“奴婢是姜府大小姐的贴身侍女,画月。”    姜婉华?    秦慕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画月整了整衣衫,端着架子道:“小姐已在私宅置备了小宴,特遣奴婢相邀秦姑娘一叙。”小丫鬟将话头顿了顿,见她毫无反应,凑近了一步,挑衅道:“若秦姑娘畏惧我家小姐不敢前往,我家小姐也嘱我不要强迫姑娘。姑娘毕竟是低微贱·民,胆小怕事,畏惧显贵,我家小姐,也理会得。”    双唇微抿。    这明目张胆的挑衅令秦慕混乱的心绪顿生薄怒。    害怕她……姜婉华?那个被她抵在墙角几句威胁便吓晕的贱·人,那个被她当众羞辱毫无还击之力的蠢货,她秦慕,会怕她?    秦慕脸上泪痕未干,冷冷一笑:“带路吧。”    ……    隐于人群中的罗潜不禁扼腕。看着她上了画月的轿子,又瞧了瞧渐暗的天色,无奈之下只得暗中跟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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