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刺核 秦慕抿唇发笑。又抓着他的袖子说:“将军也受伤了,当时把这东西掏出来后立马让卫桑给带走了,也没来得及照看她。我放心不下,能不能找人去照看她?” 熙王沉思片刻道:“这事不难。火神鹤今日护主有功,我便以此为由让姜荻派人去好生照看,不必担心。猛兽自愈能力远超于常人,使些之血药物定当无碍。” 秦慕看着桌上那枚刺核,有些不解的道:“照你们刚才说那意思,这个东西是团在火神丹里让将军吃下去的。就是为了弄伤她,让她剧痛之下发狂袭击阿川?” 熙王点头,干脆给她一股脑道个清楚明白。他拾起那枚刺核,道:“饲鹤在前射彩在后。火神鹤食下祭果,外层冰皮和馅料被消化后内里这枚刺核便会露出来刺破它的胃,使它剧痛发怒。这点时间,刚好足够阿川引火箭射彩。阿川被火焰缠身,又不通武功,自然无法两头兼顾。那栓着火神鹤的锁链又被动了手脚,一挣即断,到时候阿川即便不被火烧死,也会被暴怒的火神鹤狂袭致死。”他看了看神情紧张的秦慕,叹声道:“多亏你及时控制住赤鹤,又将火势湮灭。”又笑了笑道,“不仅如此,还能驱使赤鹤将余炎扑熄。阿川才只得受了点皮外伤,若非你今日如此机敏,后果不堪设想。” 秦慕听得这番道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歹毒!在箭上做了手脚还不算,连将军也一起算计进去!当真是唯恐他不死啊……什么仇什么怨啊!” 熙王沉吟不语。 他也想知道,到底是谁,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如此阴狠歹毒,当真唯恐他不死一般…… 咬牙切齿地看了看那枚刺核,秦慕有些奇怪的问:“那你说他为什么不干脆放个铜的铁的刺球进去?那样不是会刺得更深更疼吗?为什么单单放了一只碧棘果的核儿?万一那大鸟消化能力超强,给它融化在胃液里了,岂不是白折腾了?” 熙王道:“他们要的便是这个效果。”他看着手里那枚果核道,“今日若不是你趁乱将它取了出来,此物即便比较坚硬,但迟早会在赤鹤体内被消化殆尽。到时候世人只知道火神祭上赤鹤突然发狂,即便事后将其开膛破肚一探究竟,也再无半点证据可寻。赤羽箭也是一个样子。余下那两箭已被人趁乱取走,没有留下一点证据。若不是你及时将火势压住,那残箭未及焚烧殆尽,才留下些许残骸被我藏了回来。两项都布置得天衣无缝,动过手脚的痕迹也抹得一干二净。若让他们得逞,那主祭礼,无论是太子,还是阿川,死了也便白死了,最终只能归结于一场意外,根本查不出任何端倪。” 秦慕目瞪口呆地听他说完,惊叹地直摇头:“这世上居然有比你还老谋深算的,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熙王目色沉郁。是啊。城府之深,筹措得如此周全……如今看来,那埋在铸箭坊里的巫师该是许久之前便插进去的。那醉仙楼制火神丹的厨子,该也是早已排进了许多年……或者说,是许多年前便被买通的。他们筹谋算计了至少三年,只等今日动手,没想到,却被一个忽然冒出来的火舞姬坏了好事,功亏一篑。 这么一想,现在这干人许是不知在哪里正恼恨不已,恨不得将这小女子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呢吧…… 眼下火神祭已毕,却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诸皇子归番的日程想来也可顺势暂缓一些。正好,让他得了多出这几日,将未做完的事一一完备。 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熙王将刺核放下,扶住她的肩头道:“小慕,你此番行动,旁人可能未加留意,但那幕后主使之人定然察觉。你坏了他图谋了许久的大事,他势必已将你恨之入骨。你现在十分危险,我已将郑游安排在你身旁随扈。在随我归番之前无事不要出府,千万要小心谨慎,万不可像以往那般任性妄为。可都听进去了?” 秦慕连忙点头,见他还是一脸的不放心,安慰他道:“好啦。以前我处处和你对着干那是因为看你不顺眼,当然不听话。现在这不是不一样了么……” 熙王见她小媳妇似的低着头抿唇偷笑的娇俏模样甚是可爱,即便当下不该心猿意马想些别的,还是控制不住垫起她的下巴凑近些道:“如今,可顺眼了?” 秦慕扑哧一笑,扬手搂住他的脖子道:“特别顺眼。熙王殿下英姿飒爽风流倜傥帅得一塌糊涂,臣妾都被迷得找不着北了。”说的好像她平时找得着似的。见男人对这谄媚之语颇为受用的样子,不由调侃道:“当初你要是不使那些冷酷无情的手段对付我,直接以男色相诱,兴许我早就扛不住投降了。为何没有啊?” 熙王拥着她纤细的小腰道:“以男色相诱?不屑为之。”俯下身来,在她耳畔一番缠绵轻吻。 秦慕被吻得有些麻麻痒痒的,嬉笑着推他:“别闹。” 他哪儿会听她的。软绵的细吻渐渐沉重热辣,寻到她的唇一番攻城略地地侵入,直到秦慕也有些低喘偏开头双颊发烫:“你……不会是想换着场景玩儿吧啊……别、别闹了不看看什么时候……”青天白日的,明亮宽敞的议事厅……她不禁想到之前西厢的餐桌……羞愤得无以复加。 熙王放开她的唇,呛出一声笑来:“夫人说的极是。偶尔为之便可。” 听他提起这没脸的事,秦慕气得直捶他。 经过了一番惊心动魄之后,熙王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才舒缓了不少。由着自己的女人闹着,娇羞无限,媚态纵生,结实的胸膛挨着她软绵绵的捶打,浑身上下各种舒坦。 两人偷了片刻温存,熙王环住她的腰有些留恋不舍道:“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 秦慕也有些依恋难分,柔声嘱咐道:“你也小心些……我就在这乖乖等你派人来接,保证不作妖。” 熙王抚摸着她缠着纱布的小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松了手大步离去。 …… 麒王府里经年也未曾站过这么多人,大堂客厅偏厅东西两厢都满满当当,连院子里都站了不少人。服侍的下人一波波进进出出,各位番臣贵胄都一脸焦急惶恐,如履薄冰之态,窸窸窣窣地互相说着话,揣测着这位九殿下的伤势情况,以及今日这突发事件的始末由来。 堂前一片嘈杂,后宅内室里却安静得多。麒王受伤被抬回王府疗伤静养,在大夫处理过伤势后,只有诸位皇子有资格入王府内宅,前后进去探望过。那会儿麒王用了止疼的药剂正昏迷不醒,一干兄弟也只是打个过场,便唉声叹气陆续都退出了内宅,往前面去等着了。 此刻房内只有一二贴身近侍,熙王立在一旁,看着药力退散初醒不久的弟弟,半侧面容和左臂均缠着纱布,气息虚弱地由侍女云露服侍着用药。 云露眼睛里泪光闪闪,抽抽搭搭地一勺勺喂麒王吃药。完了将药碗交给小丫鬟,又捧了蜜露给他漱口。替他拭了唇角,拽了被角,虽然不放心,但眼见这兄弟二人有话要说,便收拾东西带着丫鬟退了下去。 房内只余兄弟二人,熙王走过去侧身坐于床前,轻声道:“伤处可疼得厉害,要不要让夏巫臣再配些止疼药物?” 麒王摇摇头道:“多亏哥哥的玄玉软甲护身,并无性命之忧,皮肉之苦罢了。弟尚忍得。小慕如何了?” 熙王轻轻叹笑一声道:“你二人倒是互相体恤得紧。那个也眼巴巴的要过来看你,让我拦下了。” 见弟弟讪然有些脸红,随即脸上一副若有所失之态,只摇头道:“现下你府上人多口杂,待晚些再让她偷偷过来瞧你。可是心急等不得了?” 麒王忙道:“这会子哥哥还取笑我。”又叹了口气道,“我堂堂七尺男儿,竟当真需要一女子搭救……她即便是来了,我有何面目见她。” 和熙王一样,他对此愧恼不已。两个大男人,没个女子顶用。关键时刻誰都没使上力,全靠她急中生智保全了自己……太丢人了。 熙王沉吟片刻道:“阿川,你若精神尚可,我有事问你。” 麒王回了神道:“何事,哥哥但讲无妨。” 熙王正色道:“当年你尚年幼,仍在宫中,发觉自己有巫师之血此事,二哥到底是如何知晓的?你可还记得?” 麒王目色遥遥,半晌道:“如何不记得……”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当年我尚在宫中,仗着父皇母妃疼爱,柳师傅青眼相待,经常偷偷进出□□苑翻阅那些秘闻典籍派遣取乐,是以早早窥得巫师醒血之前的一些征兆。那日我在园子里与若梅沈濛二人玩乐,忽然发觉体内躁动气息涌动,便想起那些曾看过的征兆。对应之下竟一般无二。顿时心里慌乱,正与他两人说及此事,却见一旁灌木淙淙撩动。我心急之下便同两人追了出去,于甬道上撞见六哥跌坐一旁,正指着远处喊二哥。我上前扶他起身,六哥只说见二哥匆匆忙忙跑了过去,将他撞倒在地也没顾得上,不知是出了何等大事……” 熙王拦住他的话头道:“你追出去见到的人,是老六?” 麒王点头,又正色道:“我远远望见确有一抹人影急转而去……哥哥?你难道怀疑六哥?” 熙王凝思沉吟中,察觉弟弟的惊愕便道:“当日你到底没有亲眼看到是二哥,反而是碰见了老六?” 麒王自然知道他怀疑什么,马上替他辩解道:“六哥向来与我亲厚,况且当日六哥被人撞倒在地,若不是辈分比他高的人怎可能状若无事般疾行而去六哥也未加责罚?必是年长于六哥的皇子无疑。哥哥,六哥断不会是幕后主使……他……他向来无争无求,既无暗卫死侍,连封地也没有,没有势力没有靠山,朝中也没有半点根基……绝不可能是他!” 熙王见他情绪有些激动,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件事的好时候,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只是现下形势不清,你需谨言慎行,诸事要埋在心里,不可对旁人提及。就算是沐王瑾也不可。” 阿川还欲争辩些什么,熙王叹道:“他毕竟是太子的同胞兄弟。” 这一句,让阿川涌到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颓然地歪在床上,目色黯淡无神。 熙王搭在他肩头的手微微用力,安慰道:“无论那幕后之人是谁,他们的算计今日已落了空,唯恐狗急跳墙再生出什么事端,你现下受伤,可堂而皇之闭门修养。不要给人留下什么空子便好。其他我去处置,不用劳心。” 麒王自嘲一笑道:“即便我是好的,也帮不上什么忙。诸事烦劳哥哥打点。府上一应人事,哥哥均可随意调动。望能助哥哥一二。” 熙王见他情绪低落,转头看看天色,轻笑道:“打起点精神,天色暗了。我这就去将外面那一院子人打发走。”他目光闪烁,“好把你想见的人赶紧接过来。” 麒王面上一红,转而想到什么,眼神颇为躲闪道:“听闻她怀了身孕……” 熙王一个没忍住,扑哧乐了:“假的!” 麒王明显激动了一下,努力平复了下去望向他。 熙王站起身来扬眉轻叹:“若是真的就好了……” 瞥见弟弟复杂得无以复加的脸色,俯身凑近他故意挑衅道:“她未嫁我未娶,你尚有机会,可敢与我一争?” 麒王怔住。片刻,方才燃起星点光彩的眼神复又黯淡了下去,轻声道:“若非那两次巫卜之兆,我又何甘于如此放手……” 熙王敛了笑,面上凝起一丝冷峻严肃来,正色道:“若非你一直无争无求,如今的东宫之主该是你。有了权势便有资本护住她,何至于此。” 事到如今,他仍是心有不甘。明明身有如此强大的灵力,且与他不同,刚好是于社稷极为有利的预卜之力。却偏偏无心朝堂,无心江山,无心那万人瞩目的位置,只为了那虚幻的天伦之乐……不知多少个夜晚,这番心思都将他折磨得五内俱焚难以安眠。 这个弟弟虽然长在皇宫之中,但却一直享尽了护佑和溺爱。这份庇护使他一直活在虚无的幻象之中,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都想的太过美好。而这世界却如此残酷,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接受这个实事,放弃那简直愚不可及的妄念…… 看着心灰意冷又身负烧伤的,这唯一的同胞弟弟,熙王心情颇为沉重,只得心中暗自叹息,缓声道:“你且歇着罢。我去前面。” 那黯淡无神的目光中终于重新有了一丝温度。 熙王负手走了几步,微微侧过头来,轻声道:“你对她这番用心良苦,实为我所不能及。此前我曾腹诽过一女子尔何以至此……如今……” 他垂眸沉吟。 “抢了你的,可恨我。” 麒王呆怔,脑海中纷纷白雪,片片落红。 半晌无语。麒王眼帘低垂,声音轻缓却透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坚毅:“哥哥若负了她,即便涉千山万水,抛却平生夙愿,川,也绝不轻饶。” 熙王扬唇,迈步离去。 什么都可以让给他,甚至是皇位,江山。唯有此事。 抢都抢了,他绝不会给他留下半点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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