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审讯2 众人齐刷刷随着沐清所指方向望去,却与秦慕所在之处正好相反。 沐王见一时之间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不对,是身侧,微微一怔,侧身望去,只见楚楼无可奈何地正在躬身向诸位行礼。恍然醒悟当下出言道:“这位是孤的幕僚楚楼,字杏已。他确有灵力在身,是名司水师。霍大人灵力超绝,一探既明,孤王佩服。” 楚楼有些尴尬地躬着腰身微微含笑。沐王向来不爱召寻巫师暗卫众人皆知,身边唯一一个巫师便是此人。楚楼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所有人都对他们报以了然的一笑,唯独姜婉华错愕不已,看看秦慕,又看看楚楼和沐王,再看向沐清,心下不信,扬声道:“霍大人可看清楚了,那秦慕……”忽而想到什么,愤然道,“是了,霍大人不是秦慕的未婚夫么,如此包庇她,欺瞒堂审大人和众位皇子殿下,你好大胆子!” 沐清淡然道:“霍某只是依照灵寻结果如实而说,并无半点包庇隐瞒,还请陆大人明鉴。” 姜婉华大叫:“我不信!他霍珏起初为了这个女人不惜见罪于麒王殿下,可见与秦慕情谊不浅。此刻她大难临头,霍大人舍不得了是不是!” 沐清凛然道:“姜小姐,秦姑娘现下乃是熙王内眷,望小姐慎言。” 姜婉华激怒之下四下环顾,一时之间又有了主意道:“医师……请陆大人速召府衙医师前来与她诊脉!她身有灵力,这是瞒不住医师的!霍大人与秦慕有旧情,需避嫌才是!他的证词不足为信!” 沐清忍怒不语,甩袖冷哼走了回去。 堂上陆桓见众人议论纷纷,似乎对姜婉华所言之情都有同样的疑虑。甚至连他自己也有五分怀疑。霍珏毕竟与秦慕有这层瓜葛,仅凭他一人之词确实难以服众。沉思一二,有些犹豫,向太子谦恭询问道:“太子殿下,这秦姑娘如今怀了皇家血脉,便是皇室内眷。若任由老臣府衙内的医官切脉,这恐怕多有僭越,殿下可否另择指派随诊太医为其探脉?” 一来确如他所言,此事多有僭越,皇室内眷抛头露面已经不雅,况且她还怀着身孕,若还要被衙门里的粗莽衙医触及肌肤,多少有伤皇家体面。二来那姜婉华既然可以不相信霍珏,也一样可以不信他。不如请太子亲自指派专门侍奉皇族的太医,他可以避嫌,又可避免僭越之为,一举两得。 太子沉吟片刻问道:“现下诸位兄弟带来的太医之中,哪位最为德高望重?” 几个皇子互相看了看,病唠康王道:“若论德高望重者,恐怕唯有二哥府上陈由芳老先生。” 平时不太露脸的三皇子也附声道:“七弟所言极是。陈老先生之医德医术举世无双。堪为医者中之翘楚。且为人秉承中直,刚正不阿,满朝皆闻。若能由他来问脉,再合适不过。” 太子缓缓点头,抬眼望向宁王:“二弟,此番南赴陈老先生可随同而来了?” 宁王赔笑道:“这一路山高水长的,自然是带来了。不过说来也巧,前日大宴之际闻得小娘子有孕,老四府上的医官都是随军大夫,看个皮肉伤还可,调养安胎之事恐都是不中用的。愚弟怕他们误事,早将陈老先生指派去了四弟处专门伺候小娘子安胎。这也没听他说起有什么灵力……” 姜婉华闻言忙道:“那便是早与他们勾连了!或是被秦慕要挟住了!不可选此人问脉!” 太子闻言果然面露不悦之色道:“陈老先生岂是那等会受制于人的人物。即便被人要挟了,如今有本宫以及众皇子为他撑腰,还有何不敢直言不讳。姜姬多虑了。” 姜婉华还欲争辩,太子却不再理会她,吩咐道:“速去宣陈由芳前来。” 陆桓得了令,忙使衙役前去找人。 姜婉华咬牙不语。心中暗自揣测盘算。那陈由芳是宁王的人,而宁王与熙王虽然面上是一党的,但父亲也曾说过他们其实貌合神离,互相忌惮,都想早日铲除对方。当日宁王将这心腹派去他身边也不难揣测缘由。如此想来,那陈由芳当不会有所隐瞒才对……但他入熙王处已有两日,却未得见有什么石破天惊之事爆出,难不成……当真受了秦慕的要挟,不敢回报? 即便如此,今日这么多皇子在场,她秦慕即便有所胁迫,那个老太医也再没有什么好畏惧,如若当真受了胁迫,今日正好当众扬开,正好让那妖孽无所遁形。 这么一想,她再次放下心来。 秦慕凝视着不远处的姜婉华,冷冷地说:“我有言在先,沐清的话你不信也就罢了。若是一会儿陈老先生也看不出我有灵力来,姜姬可还有什么花样招呼我?” 姜婉华这回有必胜的把握,不屑道:“纸是保不住火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想尽办法拖延时间了。现在谁都救不了你。还是做好束手就擒的心里准备吧。” 秦慕咬了咬牙道:“好。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你证明我是个巫师,又如何证明我还是孟熙公主呢?这两件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你不能因为证明我有巫师之血便断定我是孟熙来的间谍吧。” 姜婉华见她已做困兽之斗,冷笑道:“我早已遣人查过,敌国孟熙多年前确有一名公主无端失踪。等会儿一旦你的巫师身份大白于天下,你身有巫师之血却与熙王相伴,蓄意谋害皇子之事便板上钉钉无可推卸。到时候烦请陆大人将这妖女严密收押,再着力追查她的身份也为时不晚。她既然从孟熙远道而来,想必并非孤身一人,定然藏了暗卫巫师暗中相护身侧。这些人均非等闲之辈,细查之下定有所斩获。”昨天秦慕身后那道灰蒙蒙的身影令她惊惧不已,不知是她自身的灵力所为,还是她的暗卫。 秦慕面蕴凝重之色道:“姜姬一口咬定我是什么孟熙公主,还是身有灵力的巫师,这般笃定,当真好像亲眼所言一般。真不知到底是什么给你了这么坚定的信念,让你如此执迷不悔?” 姜婉华怒道:“你昨日亲口所言,今天一个字都不敢认了么!呵,说的也是。若承认了,哪还有命可活。我若是你也要一口咬定具死不认。不过事到如今,恐怕你再也无法遮掩你的身份了。熙王殿下被你迷惑一味庇护,霍珏也中了你的妖媚之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愚弄诸位皇子也要保住你的性命。可惜现在全没用了。”姜婉华声色俱厉道,“你的一番苦心经营即刻便要毁于一旦了。秦慕,擦干净脖子等死吧!” 秦慕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道:“你一口一个我亲口所言,我倒想问个清楚,即便你说的全是真的,这么重要的机密我又怎么可能随便说给你听?这岂不愚蠢至极?” 此言一出,旁人还好,沐王只觉得浑身一凛。他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了,为何今日会有这么一出闹剧,原来竟是如此…… 心下只觉不好,再想阻拦如何还来得及,只见姜婉华大笑,冷蔑道:“你当时只觉得我必死无疑,自然得意忘形,和盘托出想我死个明白罢了!” 秦慕茫然道:“姜姬如何就沦落到必死无疑的境地了啊?” 姜婉华歇斯底里怒道:“若不是你下药迷了我那八个侍卫欲将我……” “华儿!” “妹妹!” 极怒之下冲口而出的话说了半截,父兄异口同声惊叫出口,打断了姜婉华没说完的话。 但她已经喊出来的那段话已经足以使满堂皇子乃至堂外围观的一众百姓震惊不已,纷纷屏息凝气,瞪圆了眼睛朝姜婉华望去。 秦慕相当配合地瞪大眼睛惊讶地重复了一下那个巨大的数字:“……八个?!” 随着秦慕这惊呼而出的数字,众人都不约而同脑补出了一场相当精彩的画面。 八个侍卫,被下了迷药,欲将她…… 这后面的半句简直呼之欲出。 姜婉华恍然醒悟。方才极怒之下她居然被那妖女刺激得口不择言…… 她咬着唇,脸色苍白缓缓环视四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像刀片一般纷纷落到她身上,都在猜测那八个被下了迷药的侍卫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脑子轰鸣不已,脚下渐渐飘忽起来,一个不支,身子一软倒进一具温热的怀抱。 沐王瑾抢在姜律姜畅两兄弟之前,借着距离她比较近的位置优势几步冲出搀扶住险些晕倒的姜婉华,缓缓将她的身子环护在怀中,轻声低唤着。姜氏兄弟两见状,回头见父亲神色,又退了回去。 姜婉华的耳鸣渐渐淡去,声声柔和的呼唤似乎充满了温柔的力量。她抬眼望去,沐王秀美的容颜笼着掩不住的忧虑低望着她。那饱含似水柔情的目光好似寒冬里的暖阳一般温热和煦。这种目光,她从未在麒王眼中见到过……至少,是从未见他这般望过自己…… 两人这般过于亲密的举动再次引得众人暗自惊诧不已。太子悠然稳坐,唇边那浅淡的笑意随着沐王的举动而渐渐收敛消散。 秦慕看着她险些晕倒,沐王瑾上前英雄救美,满堂惊讶,众人嗔目……这一连串的众生百态,心里不由得无比赞叹佩服:当真和老狐狸料想的一模一样啊……偷眼瞥了他一瞬,换得熙王一抹浮云般浅笑,转瞬即逝。 秦慕钦佩地摇了摇头,仿似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道:“我看还是等会儿再请教姜姬这八个侍卫的问题吧……我可没那么残忍,只会在人心口上捅刀子。” 正当此时,衙役领着陈由芳进了大堂。陈由芳长身而立,行至大堂中一一行礼。 太子若有似无地瞄了眼堂中搀扶着姜婉华的弟弟,转过目光对陈由芳道:“听闻陈老先生在熙王处照顾这位姑娘?” 陈由芳发须皆白,但精神矍铄目蕴神采。听太子问询微微欠身礼道:“启禀太子殿下,确有此事。” 太子微微颔首道:“这位姑娘可身有灵力?” 陈由芳闻言大惊,侧目看了看一旁的秦慕,恭礼道:“太子殿下何来此说?绝无此事。” 姜婉华心口还没跳平,听到这句话只觉得不敢置信,惊道:“你……你说什么?” 陈由芳沉吟,说道:“自从宁王殿下指派老臣去照拂这位姑娘,老臣每日都会去请平安脉,秦姑娘脉相强健,胎气平稳,一切安好。” 姜婉华圆睁双目奋力从沐王怀里挣脱出来摇着头:“不……这不可能……老先生……你会不会看错了?!” 陈由芳面露不悦之色:“这位小姐,老夫行医一生,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姜婉华不顾沐王的阻止追问:“老先生可曾探查过身有灵力之人?她就没有半点异像?” 陈由芳若有所思道:“若说异像……” 姜婉华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巴巴等着他的下文。 “若说异像,昨日这位姑娘受了很大的惊吓,以致气息虚弱,脉相急促,隐有紊乱之兆。老臣恐伤及胎儿,是以下了闭门静养的医嘱,也开了安神静气的方子。得一日静养于府中,今晨请脉时已无大碍。想必是秦姑娘常年练舞,身体康健才得以恢复得很快。余的,便没有什么异像了。” 姜婉华一个字都不信,上前两步面色惨白道:“老先生,你是不是受人胁迫才不敢直言?你不要怕,如今有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以及陆大人在场,可保老先生无恙。兹事体大,事关国家社稷之安康,望老先生以实相告!” 陈由芳面蕴薄怒,看着姜婉华道:“这位小姐何出此言?老夫不曾受人胁迫,方才所言句句属实,望诸位殿下、陆大人明鉴。” 姜婉华彻底失去理智惊叫起来:“这不可能!不可能!”她失态地冲到陈由芳面前一把抓起老者的手腕:“你一定是看错了,老先生……你再看看,她一定是有灵力在身的……一定是的!不然那天她如何能够凭一己之力逃出生天……这不可能!” “姜小姐!”沐王上前一把拉过她的胳膊,心头的不详之感愈发强烈。眼下这女人已经被这局势逼得失去理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一侧半晌不语的熙王此刻若有所思道:“逃出生天……不知姜小姐所言是哪天,何事?”又问身侧秦慕:“你何时曾历险?为何不告于我知?” 秦慕好笑地说:“自从那夜大雨被你接回行驿后,我哪儿还出去过。”恍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唯一一次出门是上街买衣服。为了转天晚上体面点赴宁王殿下的夜宴。那日我带了两个侍女,你不放心,又指派了四个侍卫随行。你平日从不让我出门,这好不容易出去一回还这么大阵仗,招了路人好一顿骂。那四个侍卫跟瘟神一样把我圈在当中,半个敢近身的人都没有,能有什么事。再说那天我不是早早回了同你一起用的晚膳么?” 熙王闻言做回忆状默默点了点头。秦慕轻轻拽了拽披帛望向姜姬道:“我看啊,真出事的可能是姜小姐吧。你看她今天胡言乱语的,一会儿说我是巫师,一会儿说我是孟熙公主。不大会儿,又说我算计了她,还给她的侍卫下了药……”说到此处她不禁嗤笑了一声,“还八个!不说别的,我一个女子,如何能给八个男人下迷药?他们难道也全被我给迷住了,任由我作妖灌药?拿脚趾头想也不可能啊。还有什么来着,说我要害死你,好去和你的王妃串通一气干什么来着……”秦慕露出好气又好笑的神情来,“这般前言不搭后语的,我看她怕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出现了幻觉,得了失心疯吧?” 两人一唱一和,满堂人都听得清楚极了。 随着秦慕的一番调侃之言,众人齐将目光落到姜婉华身上。此番姜姬的证词确实显得前后矛盾错乱百出,毫无条理可言。什么巫师、孟熙公主……这听起来相当的匪夷所思,着实令人难以置信。他们齐刷刷地望向姜婉华,希望她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姜婉华惊疑不定,眼下的情况将她彻底弄懵了。她原本以为秦慕的巫师身份是如何也瞒不住的,只要撕破这层窗纸,她的一切阴谋诡计便都将无所遁形被逐个揭发。而现在……若霍珏为袒护秦慕吃了熊心豹胆当堂做伪证还可说得通,但为什么这老头也会包庇秦慕?他不是宁王的亲信吗?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在众人凝聚的目光中,秦慕扬眉轻笑了笑道:“不过我倒是对那八个侍卫更感兴趣。姜小姐,刚才你不是说,他们怎么着,中了迷药,然后呢?” 心头猛然一跳。姜婉华转头与她对视。 两个女人,身旁各立着一个男人,隔着州府衙的大堂傲然相对。 此刻,姜婉华似乎醍醐灌顶一般猛然醒悟了。 难道……昨天那一切,都是为了当下这一刻? 想到这里,她双唇发抖,目中的恨意似要崩出眼眶,咬牙切齿道:“……你骗我。”她有些蹒跚,上前了两步,怒火要决定而出:“昨天你说的那些,全是在骗我!” 秦慕冷笑一声:“姜小姐,你一直在说昨天,可我昨天当真没出过门。熙王殿下和行驿里所有人都可为证。反倒是你,昨天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啊,搞得你精神都错乱了满口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的是你!”姜婉华愤怒至极,指着她牙呲欲裂,已全然失了大家闺秀的端庄仪态:“那些事……巫师之体……孟熙公主……全是你编造出来骗我的,是不是?!”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姜婉华不明就里,惊怒震惊地四下扫视,只见所有人都一副无奈摇头之状。再向秦慕处望去,只见她脸上飞快扫过一抹得逞的神色,瞬间消失无踪。 她心头一颤,肩头扶上一双温热的手。沐王的声音徐徐而落:“小姐……不要再说了……” 这时才反应过来,先前她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巫师之体,孟熙公主……言之凿凿笃定不移,现在自己又当众全部推翻,说是假的…… ……姜婉华心口冰凉。 未及她回应,熙王磁厚的嗓音响起:“陆大人,依孤之见,当下还是先请陈老先生给姜小姐看看脉罢。她许是遭受重创之下出现了幻觉,已神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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