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秦慕急匆匆赶到摆了饭的西厢房，跑到门口才刹住了步子。看着里面已经端然稳坐在桌前的高大身影，还没见着正脸，心口先通通跳了起来。 这一头泼墨般的长发直垂腰际，肩膀宽厚壮实，坐姿挺拔。一身宝蓝锦服颇具异族风情，衣裳包裹出宽肩蜂腰，身材真好…… 熙王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一看，不禁呆住。 依门而立的秦慕今日只将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衣着也简单干练。小脸红卜卜的，而且满头细汗。 看着她似有些疲惫地扶着门微喘之态，熙王心下咯噔一下。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又发病了？ 心中焦急人也站了起来，几步迎到她近前也忘了装世子，伸手拉住她的胳膊问道：“可是哪里不适？” “啊？哦……没有没有……”再次被帅哥的关心体贴电到，秦慕忙摇摇脑袋。 没有？…… 熙王蹙眉道：“既无不适，为何满头大汗？” 秦慕有点不好意思：“跑的……” …… 熙王有些无语，忍不住斥道：“没事跑什么，有什么可着急忙慌非让你赶的？你这才好了几日，慢慢走不成吗？” 秦慕无语凝噎：还不是为了赶来伺候您老人家！ 熙王扶着她往屋里走着，后面的青竹这才将将赶上，扶着门框还喊呢：“夫人……等等我……” 熙王一眼瞥过去，青竹吓得立马闭了嘴。 熙王将秦慕搀扶坐下才对青竹斥责道：“怎么服侍主子的！平白无故地让她一个人跑成这样，活腻了不成！” 秦慕还没来得及替她辩解，青竹见主人发火，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启禀殿……” 被熙王一记眼刀宛过，青竹浑身打了个寒颤立马改口：“世子！夫人这是赶着来见世子……跑的实在太快了，奴婢又被厨子们围着没能及时跟上……请世子恕罪！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听她说完这话，秦慕和熙王同时显出一抹茫然的神色。秦慕奇怪的问：“好端端他们围着你干什么？” 青竹见熙王默声不语也等她回话，这才道：“回夫人，那些厨子见您诸事都亲力亲为，被您给吓着了，直以为是夫人恼了要撵他们出去，这才围着奴婢讨情……” 秦慕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我就是去借用一下厨房而已……至于的吗……不是让你打了赏钱吗？” “他们以为那赏钱是要赶他们出去才放下来的……” 秦慕一拍脑门，彻底无语了。这特么什么社会啊，借用下厨房竟然惹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 熙王在一旁听着，心下莫名有些激荡。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当真诸事亲力亲为去做这些饭菜？” 秦慕还没说话，青竹连忙应道：“世子不知，夫人为了这桌菜从醒来一直忙到现在。在庖厨里更是诸事不敢假以人手，连葱姜蒜末都是亲自动手捣的，活活忙活了一上午呢。”说这话心里还腹诽了一番。说到底还是为了殿下做的……也不知殿下为何好端端的要冒充世子，还让管事特意挨个交代她们千万别在夫人面前说跑了嘴……当主子的心思可真难揣测…… 看着满头细汗的秦慕，熙王心头暖意涌动。他自是知道寻常贵族人家的小姐千金哪有几个会做饭的，每每端来什么补汤，说是自己亲手做的，无非就是抓几把米让厨房做了而已。就连董可黛近前伺候，左不过多几句嘴，嘱咐得更细致些罢了。哪会有人当真事无巨细全都亲手来的……这一头细汗，想必是忙活了半天折腾出来的。 秦慕听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既然答应了要亲自下厨，哪儿能让别人动手啊……再说了，真不是我不想让他们打下手，而是跟他们交代不清楚……切多大的块儿多长的条儿什么的，有磨嘴皮子那个功夫还不如我自己亲自动手更快些呢……”她有些踯躅地挪了挪身子，“誰让我起晚了呢……让世子久等了，不好意思哈。” 熙王见她为了自己一句戏言忙活成这样，心头当真不忍。她才刚好不久，这么折腾了一上午，这已透出些许寒意的深秋时节竟折腾出一身的汗来，心里十分后悔昨天那句让她亲自下厨的话来。想到她带着一身汗冒着寒意又跑了一趟，怕她受了凉，便吩咐道：“取手炉来，备热姜茶。快去。” 青竹见主人不再恼怒，立马应声跑了。 在她身侧坐下，看着她出奇老实的样子，又看了看一桌子菜肴，叹了口气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姑娘大病初愈，本不该让你操劳至此。”你就不能也和那些千金小姐们一样，抓把米让下人去做吗！他只是想逗逗她罢了，并不想看她因自己的玩笑之举弄坏身子啊。 秦慕不在意地笑了笑：“没有没有。做顿饭吗，算不上操劳。”她跃跃欲试地扭了扭身子道：“世子快趁热尝尝吧，再等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熙王忽然想到，难道上次……她也是这般诸事亲力亲为自己张罗了一桌子菜？心口泛起一阵微微苦涩的甜来，看着满脸期待的秦慕，只得先将此事放下，提起筷子来吃菜。 还是记忆中那有些奇特又鲜美的滋味。想着每道菜都是她亲手做的，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一时竟有些激动。怕她觉出端倪，不停地挨道菜肴都尝了一遍，微笑道：“姑娘厨艺精湛。” 秦慕顿时一脸安下心来的表情，长舒了口气道：“世子喜欢，我就放心了。不白忙活。” 熙王浅笑。 是啊。怎能让她白忙一场。 原本秦慕还怕这看着不好伺候的世子吃惯了山珍海味会看不上她这些寻常小菜，但见他果然吃得挺有滋有味，渐渐放下心来，笑眯眯地托着下巴欣赏帅哥吃饭，忙活了一上午的疲惫感消减了不少。 熙王同样蛮受用。时隔三月有余，又经历了许多惨不忍睹的过往，如今再次同她对桌而食，吃着她亲手张罗的一桌饭菜，看着对面小美人一脸发花痴的小脸，窗外阳光明媚，室内情愫流转，心情格外舒畅起来。 吃着吃着，熙王忽然问道：“姑娘当真不愿嫁与熙王为妃？” 秦慕正欣赏帅哥用餐的优雅姿态，猛地被问这么一句，怔了怔，撇了下嘴道：“不太愿意。” 熙王暗笑，问道：“既不愿，姑娘可另有打算？” 秦慕无奈地说：“能有什么打算……等过过再想办法逃跑呗……”说完自己一噎，讪讪地看着熙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世子和熙王……关系挺好哈？” 熙王轻笑道：“情同手足。” 秦慕一下急了，腾地站起来摆手道：“你不会出卖我吧！你都逮着我一回了，能不能刚才的话……就当没听见啊？”她也真是傻了，对着帅哥发花痴，一不留神实话都说出来了。情同手足……那肯定要打小报告去啊！回头那个胖子肯定得加派人手看着她，她还怎么跑啊！ 熙王瞧她着急看着有趣，故意逗她道：“王妃私逃岂非儿戏，在下怎敢隐瞒。” 秦慕真急了，绕过桌子站在他身侧哀求：“世子，你就忍心看着我被强买强卖……不对……逼良为娼……不对……”一着急老毛病又犯了，词汇量锐减，怎么也找不对词儿了。一咬牙也不管了，拉着他的袖子摇着，满脸的哀怨：“世子，你想想看，他是个王爷，又是个大将军，哪还能缺女人啊。我跑了，他愤怒几天，估计过过有了新人也就忘了我这茬了。我一个弱女子，被逼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可是要痛苦一生的啊！可对男人而言再怎么喜欢不过就是一时的宠爱，等我年老色衰，或者都等不到那么久以后，他就又会喜欢上别的姑娘了。世子放我一条生路，殿下顶多生气几天，对我而言可是一辈子的幸福啊！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没过门呢么我还不是王妃呢……一个未婚小妾跑了……不是什么大事！世子……” 是啊……怎可让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是以必要在大婚前让她重新爱上自己。嫁得心甘情愿。 熙王暗笑，健硕的身体被她摇的晃来晃去，脸上透出些许为难之色道：“可到底是大哥的女人，若他得知我知情不报，恐会迁怒于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秦慕看着男人这幅神色，手上停了动作，将撒娇的语气也收敛了起来，一脚蹬在椅子腿儿上，双臂环胸颇为老道地一昂下巴：“说吧，有什么要求？” 熙王瞧她这个一本正经又要和他谈条件的德行，忍笑忍得越发艰难。只得轻咳一声道：“我白狄素来有个规矩。若与人有不情之请可决比三技。你若三技全胜，我便应了你的要求。” 秦慕问道：“哪三项？说来听听。” 熙王道：“气力，骑术，射猎。” 秦慕听得直瞪眼。 熙王微微一笑道：“鉴于你是女子，许你将气力一项改成擅长的项目。又因你是汉人，非我白狄女子可比……这样吧，三项之中，你只需赢我一样，我便答应你，不但替你瞒住殿下，更可从旁协助。这将军府我熟稔得很，有我替你打点安排，保管姑娘事半功倍。” 秦慕听得眼睛发亮：“世子此言当真？不诓我？” 熙王道：“君子自当一诺千金。” 秦慕把脚放了下来，一拍桌子：“好！一言为定！你可不许反悔！” 熙王看着她严肃的小脸，微笑点头。 秦慕又思考了下说：“不过我要考虑下才能决定改成哪项，容我几天行不行？” 熙王再次笑吟吟地点头，看着一桌饭菜，继续吃起来。 秦慕满腹心事，又思量了下问道：“那要怎么比？我现在人在府里，恐怕没那么容易出门……马也没有，更别说要出去打猎了……” 熙王边有滋有味地吃菜便说：“这不妨事。殿下与我相交甚厚。这几日他公事繁忙，连我都被晾在一边，许是更顾不上你。稍后我便去讨个差事，带你出府不成问题。” 秦慕挺不满地说：“其实要是都能带我出府了直接把我送出去不得了……干嘛还绕这么大个圈子……比什么三技……” 熙王笑了：“规矩就是规矩。若你不敢，便老实在府中待嫁。我这贺礼都带来了……” 秦慕抬手打断他的话，头疼地道：“行行行……我比，我比还不行吗。”一边还嘟哝了一句：“少数民族破事儿真多……” 熙王只当没听见，饶有兴味地吃着菜，欣赏着小兽为难的神色，心情从未这般好过。 可是秦慕的心情就没那么明媚了。她左思右想，盘算来盘算去的，坐在熙王身侧又提小要求：“可我这大病初愈的，气力还没恢复好，马也许久没骑过……别说骑马了，连路都不让我多走几步。世子若趁现在和我比试，即便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熙王轻笑。他就知道，这小兽没那么好对付。当下淡然道：“姑娘都能爬上那么高的墙头了，看着不似气力不佳之态啊。” 秦慕险些被噎死，狡辩道:“……那不是逼急了吗！回去我就累得动不了了，要不今天我能起晚了么……”明明是想帅哥想的睡不着才起晚的，简直满嘴胡说八道。 可熙王却听进去了。昨日他听侍女回报，知道秦慕当真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很晚才睡实了。有时候人累狠了是会如此反而更加难以入眠，当下便眉头皱起，仔细端量了她半晌才说：“既然疲累，今日推了我的事不就得了，吃不上这顿饭我还能饿着不成。何苦这般逞强？” 秦慕见他忽然又体贴起来，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笑道：“都答应了，自然要尽力做到。况且昨天要不是世子在下面接住我，这会儿我不得摔得断胳膊断腿的……” “闭嘴。” 听见那断胳膊断腿，熙王心头猛地抽痛。那夜浑身鲜血的虚弱残躯再次从回忆中钻了出来，撕扯得他绞痛难忍。 当着秦慕呆愣的神色，熙王微微合了眼很是费力地缓了口气，方睁开眼看着她，扬手轻轻点了她的唇柔声道：“从今晚后再不准说这种浑话。” 被这突入其来的温柔撩拨到，秦慕浑身发麻，脑袋当机，空白一片，全部血液似乎都凝聚在唇上有些粗砾的摩擦感…… 那麻酥酥的感觉……带着电流一般席卷她全身，并且……不知为何有些无法忽视的熟悉之感…… 看着眼前男人望着自己的目光，透着些许紧张的关切，秦慕……不由自主地脸红了。 ……认识她这么许久，当真很少见她脸红的模样。 熙王心头的痛楚缓解，望着她，浅浅勾起一丝笑容来。 “姑娘不辞辛苦忙碌了一晌午，快些用膳吧。决比三技之事可从长计议。” 秦慕木木地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小心脏还有些小鹿乱撞，默默点了头胡乱夹了菜吃。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 熙王此时心神平复，缓缓道：“姑娘所言极是。大病初愈体虚乏力，若此刻决比乃小人行径。这样吧。明日起我先教姑娘习一套强身健体的剑术，等姑娘身体康健后再行比试，如何？” 秦慕脑子里一团乱麻，胡乱应着：“挺好。挺好。” 熙王瞧着她一张小脸白中透粉，羞答答的煞是可爱，真想伸手过去捏上一把。摁耐住了，才替她布了菜道：“多吃点，补一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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