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和秦慕吃了顿午饭,熙王心情大好。看她临别时扬着幸福甜笑的小脸,抱着手炉揣着围子,被侍女送走时的娉婷身影,熙王伫立良久,直到一主一仆消失在转角处才负手离去。 下午亲自给宁王饯行,两人虚应地客套了一番,让徐无风亲自从二门送了出去。打发走这个瘟神,熙王才彻底松了口气。又让择琰将昨夜写好的书信放回了芜阳。 秦慕平安苏醒,且身体恢复得极好,他总要让阿川也放心才是。 做完这些个要紧的,熙王亲自去马厩里筛选了一番,替秦慕选了匹性子温顺模样周全的栗色小母马,嘱咐饲马人好生照料后,才回去书房处理公务。 忙了一会子,这才忽然想起什么般蹙眉问道:“姮黎世子何在?” 择琰垂头答道:“世子昨夜大醉……方才路过别院瞧见,和阿朵护卫……打起来了。” 熙王怔了怔……随即便不再去想这事了。他爱怎么打怎么打,反正只要没去骚扰秦慕就好了。 想着便抛开这些杂事,继续办他的公务了。明日一早,他还要教秦慕练剑呢。 …… 姮黎……醒来有点头疼,浑身的酒气,熏得床里臭烘烘的。他醒来,依旧觉得头重脚轻,帷帐旋转,坐着缓了半天才哑着嗓子开了口:“水。” 帐幔被挑起,阳光瞬间洒满床榻。姮黎直觉地闭眼躲避刺目的阳光,唇边一丝冰凉,他张口将送到嘴边的茶喝了下去,这才觉得身子又有了知觉。睁开眼一看,阿朵的脸映入眼帘,此刻正仔细端量着自己。姮黎微微一愕:“阿朵?” 阿朵嗯了声,将茶杯放回桌上回身端坐在凳子上,严肃地看着他。 姮黎茫然地问:“小春呢?”小春是他近前从小在身边伺候的小厮,和择琰年纪相仿。因用得惯了,这孩子又聪明伶俐,又是个男孩子带着方便,走到哪儿都让他跟着。 阿朵一本正经的说:“我让他在外面望风。” 姮黎更茫然了:“望风?望什么风啊?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阿朵是他的护卫,又不是他的侍女,按理她不该出现在他房里才对。 阿朵容色不改:“这里是汉人的地盘,昨夜世子又喝得烂醉人事不省,我来亲自看着世子。要是有人图谋不轨,有阿朵在,世子不会出事。” 姮黎呆怔了半晌,哭笑不得道:“这是镇北将军府,我大哥的府邸!放眼整个永安城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安全?什么图谋不轨……亏你想的出来!” 阿朵一本正经的说:“世子不能掉以轻心。阿朵觉得这次过来,夏行将军行事十分诡异。莫名其妙假扮世子的身份,昨天还让人把世子灌醉,今天又推了所有事务,和那小女贼一起吃午饭……阿朵可是知道的,那个大将军什么时候和女人同桌吃过饭?可见他这回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诡计。他毕竟是汉人,汉人狡诈,世子不可太过相信他。” 姮黎却兴冲冲地追问:“大哥今日同她吃午饭了?那后来呢?” 阿朵见他重点不对的胡问,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脸上一沉,柳眉倒立扭过头去甩了句:“阿朵不知!” 姮黎一肚子八卦碰了一鼻子灰,不理解的说:“好端端的……你生什么气啊……我还没怪你私自进我房里呢……” 阿朵听了更火了:“世子只知道和那些不要脸的女人们亲热,将自己的安危完全不放在心里。回去我要告诉焉支和大可汗,你一来这边就乱搞,根本不是做什么正经事!” 姮黎听了翻身跳下床,冲到她面前叉着腰推了她肩头一把气汹汹地道:“好你个乌力朵,你翅膀硬了是不是!还敢威胁本世子,看我今天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阿朵腾地站起来,昂头怒目与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的男子傲然对视:“有种出去比划比划!” 姮黎那个气,四下里想找自己的佩刀却找不见,这才觉察自己没穿上衣,眼前的阿朵却目不斜视地瞪着他,低头瞅瞅自己裸·露的胸膛,又看看目不斜视的阿朵,指着她咬牙道:“你说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瞪着俩大眼看我一个男人的身子,也不嫌害臊!” 阿朵梗着脖子道:“我两个哥哥每逢暑夏便常脱光了站在空地上冲凉。男人的身子阿朵自小就见过无数遍了,有什么好害臊的!总比那些女人强,穿成那样,袒胸露乳的,世子不是照样很喜欢!” 姮黎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抖着手指头:“你你你……”气得舌头打结,愤愤道,“那叫风情……风情你懂吗!你看看你,从头到脚哪里像个女人?还从小见过无数遍男人的身子……你也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阿朵半分不让:“阿朵才不稀罕嫁人!阿朵自跟随世子起,便立誓一生追随世子!嫁人为妇,生儿育女,阿朵做不来这些事!” 姮黎垮了脸道:“誰需要你跟随我一辈子啊!我现在看见你就烦的要死!”自己原地转了两圈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不行,回去我就得跟爹商量,赶紧把你嫁出去……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打架又不厉害,还爱打小报告,我去哪儿都死皮赖脸地跟着……我留着你虐待我自己啊?!” 阿朵腾地站起来,眼里似乎噙着水花,强忍着不哭出来,直愣愣地道:“世子要阿朵嫁给谁?” 姮黎哪看见她双目含泪,搔着脑袋气闷地回应:“我管你嫁给谁,只要不嫁给我,部族上下你随便挑,爱跟谁跟谁,赶紧给我滚蛋!” 阿朵抿唇不语,好半天,伸手抹了把眼,坚定道:“我谁都不跟!我就要跟着你!” 姮黎气得火冒三丈,瞪着她坚定的脸,吼道:“好!你是好样的!我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跟我去院子里!今儿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我这世子真是白当了我!” 两人一前一后气势汹汹地冲到院儿里,阿朵昂首挺胸严阵以待,半点不怂。姮黎上身打着赤膊,鬓发散乱满脸怒容。院子里站着几个从部族带来的侍从寻声望去,在门口“望风”的小春也闻声跑了过来。几个人走到一处看着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分立而站,气氛凝重点火就着的阵势……不禁全都唉声叹气地凑在一起看热闹。 “诶,又要打起来了。” “这回又是为了啥?” “昨儿晚上夏行将军设宴凌霄楼款待世子,席间还招了不少歌姬舞娘服侍。世子乐得很,喝得酩酊大醉。阿朵打昨晚上回来就这表情,就跟吃了半斤砒·霜似的。我就知道世子今儿准得倒这霉。” 小春暗暗摇摇头道:“也不知阿朵姐姐为何总要招惹世子,一会儿又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何苦呢。” 几个白狄男人都端着肩膀笑而不语地看着这个年纪尚小的小弟弟。小春不解地问:“怎么,你们知道原因吗?” 一个男人搭了他的肩头道:“你还小,不懂。以后长大就明白了。” 小春还是一脸茫然。另一个朝前面努了努嘴道:“动手了动手了。” 一群侍从凑在一起看热闹,俨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没一个想上去劝架的…… 阿朵见姮黎赤手空拳,很是有骨气地将自己的腰间的双刀解下来扔在地上。姮黎看着,气得想乐。还没乐出声,阿朵已经直取他面门而来。 姮黎侧身让开,阿朵一记重拳冲腹下袭来。姮黎伸手搪开,抬腿便踢。阿朵身量娇小轻盈,纵身跃起丈高避开,旋身回头取他胯·下。 姮黎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躬身,差了寸许没让她抓到,回身一掌劈到她背上。阿朵被沉重的掌刀砸到,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双手撑住地面就势往旁边一滚,一记扫堂腿招呼过去。姮黎原地凌空一跃翻了个身,俩人噼里啪啦扭打成一团。 一旁看热闹的侍从们议论纷纷。 “阿朵护卫武功精进了啊,这都接了世子五十多招了,还没趴下。” “世子宿醉,气力不济吧。这天气里连衣裳都没穿就跑出来了,可见气得不轻……” 小春闻言有些不安道:“说的是啊……一会儿世子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众人看着他发笑,身后高大的男人提点道:“小子不懂武艺,这会子他浑身冒火不会觉着冷的。不过等会儿打完了,出了一身汗被风吹着可就要紧了。你赶紧去屋里取件大氅出来候着。等一完事马上给世子披上就好。” 小春茅塞顿开,立马跑走了。众人低声闲聊,继续观战。只见姮黎不知第几次打中了阿朵,这回终于擒到她手臂,一翻腕子将她扭着摁倒在地,一脚毫不客气地踩到她背上,一只手拧着她的手臂,一只手摁着她的脑袋,死死压着低头冷哼:“认不认输!” 阿朵胳膊都要被拧断了,身体被重重压着动弹不得,单膝着地,头被姮黎摁着抬不起来,侧过脸来咬牙道:“不认!” 姮黎毫不留情,又向下压了压:“我再问你一遍,认不认输!” “不认!”阿朵咬牙切齿,死拧不从。 姮黎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再一压,只听咳嚓一声从阿朵肩头传来。手里的胳膊顿时软了下去。姮黎心头咯噔一下,怒火这才消减了去,恢复了点理智。看着脚下踩着的娇小身子,梗着的脖子依旧拧着,半点认输的意思都没有。缓了口气,姮黎放下脚,松了手上的力道。将她从地上拉起来,面对自己站着。 阿朵忍痛忍得面色惨白,一侧手臂没了骨头一般虚垂在身侧。眼睛里蓄着泪却强忍着不落。昂着下巴宁死不屈地瞪着他。 姮黎重重叹了口气:“你说你……”在她逼视的目光下,竟然也说不下去,当下无奈地拉起她另一侧好的手臂,也不管她趔趄着险些摔倒,拽着大步朝屋里走去。 迎面碰上取了大氅回来的小春,好似没看见一般和他擦身而过,小春茫然那地戳在那半天,不知所措。默默地抱着大氅走向那几个侍从,问道:“……这就完了啊?” 众人奚笑了一番:“这回没鼻青脸肿,只扭脱臼了胳膊。小春啊,对你阿朵姐姐好点,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小春一脸茫然地看着侍从大哥们做鸟兽散各干各的去了,仍然一头雾水。 …… 姮黎把阿朵拽进自己屋里,摁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回身从床上捡起中衣穿了,搬了个凳子坐在她对面,双手支在膝盖上与她对视。 阿朵捂着脱臼的胳膊,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半晌,姮黎无语地叹了口气:“你认个输会死啊?明明打不过我,还总找我比划,神经病啊你!” 阿朵沉了口气,义正言辞地大声回答:“阿朵不嫁人!” 姮黎根本没接她这茬道:“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就你这脾气,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打死百来回了。”没好气地伸手要拽她脱臼的胳膊,不料她却捂着自己的胳膊不给他接。直着眼睛瞪他重复道:“阿朵,不嫁人!” “……”姮黎无语凝噎地看着她,十分无奈道:“行行行,不嫁就不嫁呗。再说了就你这样的想嫁可也得有人要啊……” 阿朵却不在意,听见他前半句,这才破涕为笑,抹了把脸乖乖松开手,让他扶起她的胳膊缓缓绕着环。姮黎一边给她做正骨的准备,一边垮着脸道:“唉。爹这哪里是给我找了个护卫啊,活脱脱是给我找了个祖宗……”白了她一眼道,“说到底,你今儿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这里是镇北将军府,你这么瞎闹腾,也不怕别人看笑话。你还要回家给我告状,我还想回去找你爹告状呢!看他不扒了你的皮。” 阿朵毫不在乎地说:“阿朵做什么都是为了世子着想。阿爹不会责怪我的。” 姮黎瞪圆了眼:“还为我着想?为我着想你昨天能认错人?今天莫名其妙跑我房里坐着?我大哥设宴款待我那是和我亲厚!翟尔坦那小子来时哪有这样的待遇!就你想的多,还图谋不轨……我看你才图谋不轨……” 阿朵不甘地低声道:“设宴款待便设宴款待,还找来那么多骚哄哄的女人……蛇精似的扭来扭去,难看死了……这算哪门子亲……啊……” 卡巴一声,脱臼的骨头被接了回去。阿朵揉着胳膊缓缓绕圈恢复着,姮黎早已起身自己捡了衣裳穿戴着,头也不回地说:“别跟我这儿瞎叨叨了,该干嘛干嘛去。赶紧出去。看见你就烦。” 阿朵揉着胳膊,疼得直撇嘴。姮黎也瞧不见,更不想瞧。根本不回身看她。阿朵忍过这阵疼,活动了下筋骨,站起来对着正自顾自穿衣裳的姮黎行了个礼:“阿朵告退。” “快走快走。”姮黎嫌恶地轰人。 阿朵转身,碰见正好进来的小春。小春朝她一笑,近前一边伺候姮黎更衣一边回说:“将军刚才使人吩咐,说见世子昨夜高兴,特意将那几个您中意的歌姬舞娘接进了府里,世子若是高兴,驻留这几日都可以让她们随侍身侧。” 姮黎听着喜出望外:“还是我大哥对我好……” 胳膊被人从后面拉住,侧头一看,阿朵愤怒地瞪着他喊:“世子!这个夏行将军真的没安好心!” 姮黎诧异道:“……你怎么还没走啊!” 阿朵死死拽着他的衣服不松手:“他对世子图谋不轨!世子当警醒!” 姮黎无语凝噎地瞪了她半天,毫不客气地用力甩开她的手,指着她的脑门道:“乌力朵,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一巴掌扇得你找不着北!” 阿朵被甩开踉跄了几步,再次逼近怒道:“你打死我我也要说!他摆明了是要用那些不要脸的女人把你栓在这里!你是不是被那些白花花的大胸脯给蒙了心!这里不能再待了,快跟我回去!” 姮黎气的脸都绿了,伸直了胳膊往门口一指:“给我滚!” 阿朵梗着脖子:“我不滚!你跟我回去!” 姮黎愤怒了:“来人!给我压到院子里,打!” 侍从进来几个,见这场面誰都没敢动。姮黎更恼了:“还等什么!想一块儿挨打!” 侍从见他真恼了,不敢执拗,只好上前拖拖拽拽,硬把阿朵给拉了出去。本想把俩人分开各自冷静下再说,没想到阿朵被拖着还在不住嘴的大叫:“世子!你清醒点!他没安好心!他想害你!” 结果姮黎愤愤地跟了出来:“我看你真是皮痒的厉害……” 侍从们赶紧捂阿朵的嘴,阿朵张口便咬,侍从吃痛松了手直哎呦。另一个在她挣扎的耳畔低语哀求:“姐姐,咱求你了别再闹了,世子真恼了……” 主子跟了出来,他们再无计可施,只得将阿朵绑在长条凳子上,站着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怒气冲冲的主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擒了带鞘的刀背一下下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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