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熙王带着秦慕去马厩,让下人将昨日选好那匹小马牵来给她过目。秦慕高兴极了,围着小母马这边看看那边摸摸,雀跃得要蹦起来了。小母马性情温顺,十分配合,不但半点生疏感都没有,还嘶嘶打着响鼻,好像故友重逢般和她十分亲近。 熙王瞧她高兴,看着也喜欢。由下人手里接过马鞭,牵了自己的那匹踏雪叫她:“走,赶着天儿好带你出去跑跑。” 秦慕爱惜地抚摸着马脖子和它低声细语着:“好,好,你最乖了。等会儿可要好好表现,以后啊你就归我了。跟着我保管你享福……”又听见熙王叫她,利落地应了声,推开一旁蹲在她身侧要给她放凳子垫脚的下人,身姿十分矫健地踩了马镫翻身上了马,飒爽英姿地呼喝了声:“走!跑跑去!” 熙王只带了卫桑一人,三人三骑纵马而出。出了城门不远便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深秋之际天高云阔,远处群峦叠嶂迤逦绵延,远天之上苍鹰翱翔,日光虽淡薄时有阵阵凉意但挡不住秦慕高涨的热情。 她太久没来过这么自由自在的地方了。她策马狂奔,高兴得大叫,肆意享受着无边的快乐。 卫桑远远落在后面,不想打扰两人撒野。熙王不远不近地跟着,起先还担心她马术不精会出什么岔子,但眼见着秦慕越跑越野,越跑越快,却丝毫没有驾驭不住的征兆,也慢慢放了心,任由那匹栗色小马好似和她混为一体,载着她四蹄腾空好像驾云一般撒着欢儿地狂奔。 他见过她一柱银光下翻飞如红云绽放,他见过她礼服盛装下似女王驾临。他亦见过她妩媚风流耳畔缠绵,也见过她刁蛮跋扈得理不饶人…… 但这般纵马长笑极致的快乐,却是他从未见过的。 火神祭后他曾许诺过,要带她去草原上纵马长歌,想怎么野都由着她,眼下,他兑现了诺言。 她也当真是野得忘乎所以,好似什么烦心事都忘了,一心只有快乐。 他知道她会喜欢,却没想到,能喜欢成这样。 由着她跑了许久,这才加了力道追到她侧前,两人很有默契地放慢了速度,缓缓并辔而行。 “筠祈!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秦慕兴奋的脸色涨红,眼睛笑成一弯新月。 栗色小马也打了响鼻,显然今天它跑的也很尽兴。 熙王听着她这声真诚的呼唤,内心顿时化成一汪水,看着她,欣赏着,眷恋着,处处缱绻,柔情百转。 她高兴,他便什么忧虑都没了。 眼前的秦慕难掩兴奋之态,玉白的小脸上红扑扑的,双眼带笑,眉飞色舞,诱人得让他恨不得立刻揽进怀里亲上一口。 秦慕兴奋得意犹未尽:“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熙王笑了笑,按耐下心头蠢蠢欲动的燥热,弯了身子从鞍辔上取了一只皮囊,自己打开仰头先饮了一口,转而递给她。 秦慕晶亮的双眼更亮了几分,伸手接过啥也不顾仰头便饮。 咕咚咚海灌了几口,这才放下抵还给他高兴地说:“筠祈想的真周到,你怎知我跑欢了会想喝酒?” 熙王淡笑不语,接过酒囊又喝了几口才道:“哪里是为你准备的,原本是给我自个儿喝的。” 秦慕扑哧笑了出来,爽朗的笑声如一串银铃响彻天际。 熙王笑道:“如何,可跑得痛快?” 秦慕点头:“痛快极了!”她双眼闪光,“如何,我骑术不错吧?” 熙王扬眉:“是比寻常女子强些,不过若要认真,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秦慕傲然道:“我不信!来啊,今儿就真比试一回!让我见识下白狄世子精湛的骑术,到底有多厉害!” 熙王微笑,将酒囊收好,瞧着一脸跃跃欲试的秦慕敛着笑道:“输了可不准说我欺负你。” “誰怕谁啊!走一个!”秦慕趾高气昂。 熙王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明媚得动人心魄:“走一个。” …… 落后老远的卫桑见那俩人又疯跑起来,简直无语到极点,认命地催马又跟了上去。 …… 熙王带着秦慕出去疯玩儿,将军府中,应召而来的一班歌姬舞娘莺莺燕燕地涌进了姮黎所居的别院。姮黎和女人们推杯换盏调笑厮缠,房里闹腾不开了便移到院子里,喝得昏天黑地忘乎所以。皓月当空,户外风冷了,又左拥右抱地再次转移进了房。屋内立马亮起灯火,莺声燕语一片旖旎缠绵。阿朵在房里捂着耳朵,一个狄族姑娘在给她背上的伤口上药,唉声叹气地劝道:“阿朵姐姐,你别心烦。我爹说了男人都是这样的。越是骁勇善战的男人就越是精力旺盛。这说明啊,世子他身体好,白天晚上连战不休都撑得住,是好事啊。” 阿朵气闷得拿起枕头把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 这两年来,她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世子的行径。临出来时焉支殷殷嘱托让她看着点他,别让他胡闹。可现在眼看着他闹成这样,她却放不下姮黎和她耳语的那几句话。身子又痛,根本没力气去劝阻。 想到那些女人都是夏行筠送过来的,更是憋闷的不行。 这个夏行将军到底在搞什么鬼……姮黎喜欢粘着他,从小到大这永定城的镇北将军府也没少来,每回来也不见他这么“款待”过他。顶多送他几身漂亮衣裳,带他四处玩玩儿。这回……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愿让世子知道。世子不让她嚷嚷,那她就偷偷去查。定要将他的诡计查个水落石出。 阿朵打定了主意,窗外又漂来女人的娇笑声,吵得她心烦。 “把窗子关上。”她把枕头掀开嘟囔了一句,又蒙了回去没了动静。 …… 这天晚上,秦慕再一次失眠了。 她就纳闷了,明明她的小马跑得快,自己和它配合得算天衣无缝了,为什么就是跑不赢他。 本来骑术这项她还挺有信心,今天这么一真刀真枪的实验后,把她打击的不行。 她真的已经尽全力了,可就是差着一个身位怎么也超不过他去。 末了只好仰天苦叹。 到底是游牧民族出身在马背上长大的,和他比骑马……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可怎么办才好……骑术比不赢……那射猎……她连弓都没摸过,更不能指望了。 搜肠刮肚地发着愁,心思却围着那英俊的男人流连打转。想到他今日骑在马背上的容彩焕发的风姿,那爽朗的笑容,情不自禁地迷醉起来。又想到他单膝跪地,为她褪去绣鞋揉腿,搀扶着她坚实有力的臂膀,温柔的眼神…… 秦慕醉醉地发了回儿花痴……这回只一小会儿就醒了。因她忽然想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里可是封建社会,是古代啊。按说该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说才对。可他身为一个外族世子,不但可以进内宅,还和她亲密接触过好几回了……这两天都和他一起吃的中饭,吃完饭还给她脱鞋揉腿……头次见她,他还直接把她抱起来就进了院子,好像完全不在乎所为男女有别什么的。那个熙王,不是他亲如手足的大哥么?和大哥未过门的媳妇这么亲近,没问题? …… 秦慕托着腮帮子想了想,又给对方找到了理由。 嗯……游牧民族,草原上长大的,估计没汉人这么多屁事儿…… 因着对他上了心,这两天闲着没事还跟俩侍女打听过白狄的风俗。听说狄族民风十分彪悍,女人都可以上战场打仗,就算是家庭妇女也从来没有躲避男人的习俗。毕竟风餐露宿的随着牧草迁移,想躲也没处躲去。不但如此,还听说至今仍有抢婚的风俗。秦慕很是好奇,便打听得详尽了些。永安城位于翼北边陲,与赤白两部可谓近邻。自从两部归属大荣后也渐渐通了商,她们自幼长在这里也熟知狄族的一些风土习俗。两个丫头见她爱听,也闲聊了不少。 狄人男女成亲没有汉族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即便是贵族子弟也是一样的。大婚当日新娘子也无需用扇子遮挡,穿着传统民族礼服,大大方方地与新郎一起在篝火旁同亲朋豪饮,唱歌跳舞,杀猪宰羊。大大地热闹上一番,便会有与新郎亲近的未婚小伙子们合起伙来抢新娘。找个马术精湛的,将新娘抢上马背肆意狂奔,新郎策马去追,众人也御马尾随着起哄。追得越远,表示新郎对新娘的感情越深。最后新郎将被“抢”去的新娘夺回来,一群小伙子热热闹闹地尾随着一对新人返回喜帐,这才能“入洞房”。 这风俗习惯自然是古老的生活方式遗留下来的。想必在很早以前,娶媳妇可能当真要靠抢。男人们互相争夺,最强壮,马术最精湛的那个才能一举夺妻,获得繁衍子嗣的先机。流传至今也只剩下形式,图个热闹有趣,听起来确实比汉人的那套规矩好玩的多。 秦慕此刻想起来,心下便释然了。 他是狄人,心里没那么多男女大防。那是汉人的规矩。 而她,她来自二十一世纪,更没那么多计较。 那个胖子既然和他情同手足,都许他随意进出内宅了,可见对这个外族世子真是感情深厚…… 熙王那么信任他,她却让他帮着自己逃婚……会不会,到底会害他得罪了这个镇北将军呢…… …… 想到这层秦慕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可一想到若不拖着他帮自己逃婚,她一个弱女子想只身逃出将军府恐怕根本不可能。左思右想之下,唯有狠下心来,想着只要能逃出去,以后……稳定下来再图回报吧…… 一面想着心事,一面眼馋着帅哥。把英俊未婚的“世子”和肥胖没风度的“熙王”在心里不住地对比,心情那叫一个憋屈。帅哥是挺帅的,可到底是“未婚夫”情同手足的兄弟,跟自己再熟,最多也只能友达以上,不能再多了。想想真是让人难受,这么个大帅哥摆在眼前就是没法子下手。秦慕在床上滚来滚去辗转反侧睡不着。 青竹青碧两人在外头守着巴望,困得哈气连连。直等到里面完全没了动静才松了口气,青竹对青碧道:“你先睡吧,我先去回了殿下。” 殿下交代了,每日要等夫人睡实了让她过去禀告。 青竹想不明白。她昏迷不醒时殿下几乎天天守着她,每日在夫人房里的时间比在书房的时间还长。这会子人好不容易醒了,他反而不来了。天天让她们去报告动态……这是闹哪样啊。 心里腹诽嘴上可不敢说。 青碧揉揉眼点头:“夫人最近越睡越晚,明日还要早起练剑……这么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住呢……” 青竹也叹气道:“这两个,也不知在闹什么呢。咱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多嘴。你且睡吧。我去去就回。” …… 夜深了,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 白天要陪着秦慕疯玩儿,公事要抽时间干,只能拖得更晚。好在这几个月来朝中重事几乎都放在醒了血又消失无踪的魁巳宿主身上,旁的倒也没什么大事。 魁巳宿主闹得朝野震荡。可熙王却完全不担心。宿主么……眼下就住在他东院儿梅居里,每天疯玩儿,傻乎乎地一心想逃婚。看着手里堆积如山的折子大半都是关于她动向的种种牵扯,熙王不禁失笑。 让他们闹去罢。闹腾得越凶,秦慕便越安全。没人会想到在朝堂上掀起血雨腥风的魁巳宿主竟然化身成熙王未过门的侧妃,更不会有人将她和苍岚余家的嫡女联想到一起。 日后,他自有打算。眼前一切安好,他只想她每天都如今日一般快乐,无忧无虑。 脑海中浮现出她策马狂奔的身姿,那娇小的身子随着马背一起一伏,煞是得心应手御风而行一般。 此前便听她说过会骑马,没想到马术确实不错。但那些花架子自然和他的本事相差甚远。他有心,只越过她一个身位去,让她不至于太过沮丧。可屡战屡败之下秦慕还是泄了气。熙王拿笔支着脑袋想了想,明天是要提点她些,再多卖些破绽,这游戏刚刚开始可不能这么早就让她缴械投降。再者说……她若见这条路走不通,保不准又会自己琢磨出什么吓人的幺蛾子来……翻墙头,携款私逃,勾连外族世子……为了逃婚成功他这小女人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正出着神,择琰领着青竹走了进来。 青竹俯身拜道:“世……啊不是,殿下,夫人睡实了。” 白天好不容易叫顺嘴了,这会子没人了又要改回来,青竹一个头两个大。 熙王蹙了蹙眉,看看天色道:“为何这么晚?她回去可是疲累得很?还是哪里不适?”难道今天玩得太疯累着了?早上让她扎马步累酸了腿他已经有点后悔。秦慕比普通女人强悍,他便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她到底刚刚痊愈,且身形小了好几岁柔弱了不少。加上她总咋咋呼呼的,全然没有大病初愈的样子。他便粗心了。 青竹思索了一会儿道:“夫人回来后……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的,奴婢不敢探问。但瞧着精神大好,今日骑了马,许是……兴奋得无法入眠,辗转反侧了许久才踏实了。” “……”熙王有些哭笑不得,见青竹似欲言又止道,“还有何事?” 青竹定了神儿道:“殿下,奴婢看着夫人近日总是难以入眠,是否请个大夫给开些安神的方子调养下?夫人大病初愈,近日越睡越晚,转天又要早起,奴婢怕夫人的身子受不得。” 熙王默默点了点头:“明日晨起不必叫她,让她睡足了。”又看着侍女道,“你有心了,出去领赏。” 青竹原本很是忐忑。她身为一个下人,又是熙王府中伺候的,熙王素来不喜下人多嘴给主子出主意。这回大着胆子提出建议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没想到殿下不但没恼,竟还有赏。心下惊喜,连忙叩头纳谢,随着择琰出去了。 熙王瞧了瞧天色,精神松弛下来舒缓了下筋骨,也起身出了书房准备去睡了。 迎面卫桑走来随在他身侧走着。看着熙王面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卫桑冷冷地扔出话来:“你倒是舒心,天天陪着她撒疯,也不管别人都看着奇怪。姮黎身边那个女护卫今日因此还被姮黎打了一顿。现被关了起来。他倒是长大了,自己收拾了便省得咱们过问,白惹得两边都不自在。白狄族中尚且如此,旁人该怎么看。不是一向不近女色么,如今这般惯着,当真是拆墙揭瓦也不管。传到京里看你如何交代。” 熙王笑了笑。 他长声道:“如今朝中虽然乱成一锅粥,于我倒是件好事,让这事牵着便更没人在意我娶妃之事,让他们闹去吧。孟熙那边也是一样的。姮黎在我这里,两边又刚被调解过,该会消停些日子。这眼看着又快岁末了,眼下一切安好。让我偷几日闲罢。” 卫桑冷哼道:“就她那个性子,你现在这么闹腾她,等她想起来不是没得找不痛快么。到底图的什么?” 熙王的笑意更大了。 “图个乐子。” 卫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步子都顿住了,缓了好半天才惊讶地说了唤了声:“……夏行筠?” 他们两个私下里确实很少主仆相称,但卫桑这般直呼姓名也着实少见。熙王也顿了步子,回头挑眉瞧他的面具脸:“胆儿越发肥了是不是?” 卫桑这才平定了下惊诧的心境,默默地吐出一句:“还好……险些以为是人假扮的……” 熙王瞪了他半天,哭笑不得道:“老子就不能图个乐子,非得整天端着不高兴活着?” 卫桑哼了声儿说:“堂堂四皇子熙王筠,镇北大将,为了逗媳妇居然假冒白狄世子……图个乐子……亏你说的出口。” 两人继续缓步而行,熙王难掩笑意,神情颇为轻松自得。 “只希望这段时间能长些,若是一辈子都能这样逗着她玩儿,镇北大将,亲王皇子,有什么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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