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赏月 他所说赏月的好去处……就是府里藏书阁的楼顶- - 熙王双臂枕在脑后悠闲自得地躺在屋顶,秦慕无语凝噎地抱着膝盖看着月亮。 这翼北的天儿冷的早,又值深秋白天都不暖和,这眼下都过了午夜,饶是秦慕裹了披风仍旧冻得瑟瑟发抖。 忽然肩头一沉,一阵暖融从头罩到脚。秦慕拽了拽披到身上的玄狐大氅,侧头看去,熙王正在给她整理大氅将她团得更严实。 “……那你怎么办?不冷吗?” 去了大氅,他穿得也不厚实。 熙王微笑:“你暖和就成了。别冻着。” 秦慕心里也开始暖和起来,缩了缩脖子低声道:“你喝多了,这么吹夜风才不妥呢。还是你穿吧。” 熙王摁住她的手道:“我没喝多。” 这话是实话,奈何秦慕一个字也不信,斜睨了他一眼撇嘴嘟囔:“喝多的都这么说……” 熙王一笑,并没过多解释。反正他“醉”了也好不是吗…… 见他不言语,秦慕的小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沉吟了半天低声问:“白狄世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熙王将她团顾好,随口轻声答道:“姮黎……是辄硕可汗的嫡子。先焉支去世了,恰逢白赤两部刚刚降顺,大荣便将额娘嫁过来成了新的焉支,生下了姮黎,原本的两个嫡兄便成了庶兄。两个哥哥一直对我的存在心怀不满,到底被我杀了。承着额娘有汉人的血统,又有将军暗中支持才得封世子。怎么,突然对我的身世好奇起来?” 秦慕微微叹了口气,喃喃道:“原来那个胖子王爷对你来说这么重要……要是因为帮我逃婚让你得罪了他……那对你……哦不,是对你整个部族会有很大损害吧……” 熙王瞧着她愁眉不展的小脸,凑近了些打趣道:“开始时也不见你这么替我着想,我说要帮你不是兴高采烈地应了?今儿是怎么了?忽然间……良心发现了?” 秦慕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见他双眼晶亮,一点都不忧虑的样子,心说还不承认喝大了……没喝大能这么没心没肺吗?无奈地说:“我这不是心里过意不去吗。我一人余生如何是小,万一害得你得罪了他,他不再照拂你,那你们部族会不会受牵连……” 熙王端详着她的表情心里高兴。她又来了。开始为他瞻前顾后,小算盘再也拨弄不响了呢。借着“醉”,胳膊一抬搭在她肩头凑在她耳畔道:“那要不……你别跑了。乖乖嫁给大哥不就成了。” 秦慕一晃膀子甩开他的手叱道:“我不要!”扭了脸望着月亮,仿佛很是纠结了一番咬牙道:“大不了我不用你帮忙了。我自个儿逃。” 熙王忍不住笑了几声:“怎么着,瞧这意思……是当真关心我?” 秦慕本来冻得有些透白的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来,扭过脸柳眉倒立,从大氅里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戳他的脑门儿道:“我呸。一边儿凉快去。” 熙王不怒反笑,得寸进尺道:“要不这样。你还是别逃了。明儿一早我就去找大哥,干脆让他把你送给我得……”嘴巴立刻被一双小手捂住。秦慕瞪大了眼睛愤愤道:“还说没喝多。没喝多能这么满口胡话。我告诉你可别给我胡闹。那好歹是个王爷,就算我还没过门儿,就算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就算他不待见我了……我跑了也就跑了兴许他看在你们的情分上还不会把你怎么样。你真这么顶着脑门儿找他要去,那不是找死吗?普通男人尚且会发怒何况他是皇子,是王爷,是个大将军!还是个脾气特别臭的死要面子的……” 熙王的重点却没放在后面的话里,他有些不解……熙王有了别的女人……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啊?饶有兴趣地问道:“大哥有了别的女人?你如何得知的?” 秦慕收回手冷哼一声:“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你看看我这都醒过来好几天了,还什么宠爱有加呢……这么多天,都没见他过来看上一眼过。忙公事能忙成这样?切我才不信呢。原……”一不留神差点说出原主俩字来,硬咽了回去,“原本……那个……我昏迷了这么长时间对吧,什么男人能等一个女人等三个多月还痴情不移啊。想想也不可能啊。我估摸着,八成是热情早已被耗得烟消云散,加上又有了新欢,自然懒得再过来瞧我了。”她还特意凑近了他说,“我特意问过我那两个丫头了。俩人支支吾吾地还替他瞒着呢。还想骗我。我又不傻。” 熙王瞧她成竹在胸的样子当真是好玩儿,大刺刺地顺势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搂道:“既然如此岂不更好,你就跟我走得了。” 秦慕被他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挣扎出他的怀抱怒道:“姮黎你疯了你!”说完,紧着大氅瞄他。见他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小心思再次活络起来,颇有些支支吾吾地问:“那……我……我跟你走……干嘛啊?” 熙王摸了摸下巴,好似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子,才点头道:“玄儿厨艺尚佳,去我那儿当个厨娘吧。” 秦慕一把将他推翻再懒得理他:“去死去死。” 熙王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慕狠狠踹了他一脚。 熙王渐渐收了笑,轻声道:“玄儿。” 秦慕不理他。 熙王拽了拽她的大氅,秦慕没好气地:“干嘛。” 熙王轻声道:“玄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会。” 皓月当空,两人一躺一坐,在安静的夜色中良久无语。 …… …… 转天,秦慕再次睡到日上三竿。 揉着迷蒙的双眼醒过来,两个侍女正忙活着伺候她。 “世子说了,今日请夫人先用午膳,稍后便来接夫人出去射猎。” 青竹帮她拧着帕子擦脸说道。 秦慕嗯了一声,恍然想起昨天夜里的对话,心思有些飘忽起来。 他说要跟胖子王爷讨了她去的话……今天酒醒以后,还会记得吗? 这么离经叛道的醉话……还是忘了比较好吧…… 心里有一丝雀跃,也有一丝失落。浑浑噩噩地由着两个侍女梳洗更衣,无精打采地吃了午饭,想到马上要去山里玩儿了,心情又好了起来。 先不管那么多了,玩儿一天是一天呗。 熙王不和她吃午饭是因为有很多事要安排。 今日的射猎他比秦慕还兴奋。昨天她的表现充分说明了很多情况。只需今天再加把火,不愁她不就范。 诸事都安排好了,看着侍卫们一脸满然不解又不好意思追问的表情,熙王将脸上的兴奋之色瞬间一收,素了脸道:“此番得成,每人封赏两百金,加一级。” 几个侍卫怔住,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叩首谢恩,什么都不想了,下去好生准备去了。 几个侍卫刚下去,卫桑带着徐无风,张庭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走了进来。推着轮椅的人正是董可黛。她一反平日里的侍妾装扮,高束了发,一身干练轻装,上了护腕,穿了薄底快靴,俨然一副女侠的样子。见了熙王也不再含羞带切,大大方方地随了几人行礼。 “见过殿下。” 熙王看了看轮椅上的男子,眉头不禁轻轻一皱。扬手示意他们起身。点了点头道:“我倒是差点忘了。择琰。” 择琰不等主人吩咐便心知是何事,垂头应了便下去了。 等着择琰的这会儿功夫,熙王不由得叹了口气,向那男子问道:“你近日可好些了?” 轮椅上的男子长发披肩,穿了一身闲散的长袍,勉强扬起一丝苦笑道:“承蒙殿下关切,属……郑游还死不了。” 他断了一只手,椎骨断裂再无法站起来。内力和武功也基本全没了。只余下了一丝当初护住心脉的灵力未散,俨然只是个废人。主子没嫌弃他无用,仍让夏巫臣竭尽全力把命救了回来,一路带回翼北,白养在锦云城王府里。如今,他不但再也不可能继续做他的大杀器,首席刺客,连日常起居都需要有人照顾,还有什么脸自称属下…… 熙王见他这个德行眉头蹙得更紧了些。郑游身后的董可黛怒道:“郑游,你够了。平日里你半死不活的也就罢了,今天来见主人还不打起点精神来!” 熙王微微抬手,示意董可黛不必多言。董可黛愤愤不平地住了口。 郑游如今的颓废他料想到了。可这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他从没把他当作奴才,又是为了秦慕而弄成这样,他无心责怪他,多年的情分之下更不忍抛弃他。让夏巫臣将他救活带回来,便想到了他今日这副样子。外表再怎么放浪不羁,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今残废了被白养着,他怎会甘心。 而让他始料未及的倒是董可黛。 当日他为了怕她将来对入府的秦慕心有芥蒂,让她操练灵力回到翼北做暗卫之用,原本只是权宜之策,没想到董可黛真的上了心,且回来后一心修习灵力大增。他刮目相看,当真勾了她侍妾的名头,转入暗卫班底交给张庭管理了。可让他更惊讶的是,董可黛却在那时向他请命,主动要求去照顾残废的郑游。熙王略思片刻便应允了下来。 这二人之事他不是不知晓。以往董可黛虽然名义上是他的侍妾,但不过是个巫妓,他并不在乎哪个属下心悦于她。他甚至想过,若有一日郑游当面求娶,他也不会不答应。一个空有一身灵力却无法使用的巫妓,得蒙麾下得力干将的爱慕,这并没什么不妥反而更有好处。他放任他们不管只等着到时候顺水推舟成全了这桩好事,但董可黛却一直对郑游保持距离。他也只好做看不见,不知道。 如今他废了。她却活得有了华彩。 两项竟好似倒了过来,换成郑游不领情,对董可黛百般冷淡奚落,就是不给她半点好脸色看,几次三番请他将董可黛打发走,不用她伺候。 熙王摇头叹了口气。由着他们吧。还能如何。 徐无风和张庭两人站着面面相觑。好在不大会儿功夫,择琰便捧了托盘再次进来了。 一屋子人仿佛都暗自松了口气。熙王执起托盘上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指腹,将指血顺次滴入准备好的酒杯中,拾起帕子来净手。 择琰将滴入血液的明志酒呈到众人面前,几个人均俯首谢恩,各自将酒一饮而尽。 唯有郑游拿着酒杯,迟迟不肯饮下。他盯着那杯酒出神,眼神中暗淡无光。董可黛见状,矮身蹲在他侧旁,满脸威胁之色道:“想都不要想,给我喝下去。” 听了这话,郑游反而赌气一般将酒杯拉远了些,董可黛一把擒住他的手便往他唇边送去。郑游抗拒不从,奈何缠绵病榻许久连气力也抵不过她,被她硬是摁着灌了下去。 郑游地将她推开怒道:“董可黛,你混蛋!” 董可黛置若罔闻一般根本不理他,站起身来向熙王一礼:“可黛替他向殿下请罪。” 郑游愤怒不已:“你算哪根葱,老子用不着你替我说话!有罪也是我自己担着,轮也轮不到你头上!” 熙王只觉得头疼。轻轻摇了摇头,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众人恭礼告退。董可黛根本不管郑游发火,推着他也出去了。 室内安静了下来,熙王看着一行远去的身影,心绪实难平静。 …… 下午,熙王收拾整齐便准备出发。这回他连卫桑也没带着,打算彻底抛弃这颗电灯泡和秦慕约一个完全的二人世界。卫桑巴不得不去,真是对这差事从心底里腻歪得不行。但起先听了自己不用跟去到底不太放心,直到熙王和他说明了内情,这才毫不犹豫地也告了假,他要趁这功夫回锦云城一趟。那边儿现在连徐无风也不在,只有个嬷嬷打理着,长时间没人去管到底不行。熙王交代了些事点头应允了。 卫桑却没动,只看着他侧脸上那道浅浅的伤口不言语。熙王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苦笑。 这一天好多下人都看着了,没一个敢问的,只有他,大刺刺瞪着好似在八卦地调侃“该,让你把枭姬还给她。活该。”当下无语,只得找别的话题来打岔:“孟氏若问起来,只说我公务繁忙,过阵子再回去就结了。余的无需回她。” 卫桑沉吟了片刻道:“那药?” 已经起身往门口走的熙王不禁有点不解:“自然要用。为何问这事?” 卫桑顿了顿:“没什么。我去了。” 大步超过他先走了。 熙王心中掠过一丝茫然,旋即便抛了开去。 今日射猎云荡山可是他盼了许久的。心头雀跃,顾不得旁的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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