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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转过天来熙王过得很是清静。从一早到下晌时分都没见秦慕来闹他。他以为她在准备最后一项决比便没有理会,踏踏实实地补了一天的公务。临到晚饭时分才见青竹来请,说夫人备了小宴,请世子过去一同用膳。熙王让侍女回去,自己换了衣裳去了梅居。    这阵子天气一日冷似一日,但未到腊月还没开始生地龙。太阳下山得更早了,日光凉薄,房里也冷。熙王进门便见一桌丰盛酒席,秦慕揣着围子穿得厚厚实实坐着,笑眯眯地瞧着他进门便打招呼:“世子来了?”    熙王微微蹙眉吩咐道:“烧几个暖炉进来,从明日起生地龙。”    侍女应声退了出去。熙王将门带上撩袂坐在她对面,看了看这一桌子菜道:“又是亲自下厨的?”    秦慕笑道:“我可不敢了。上回我做顿饭把一屋子厨子吓了个半死,哪儿好意思再去闹他们。天冷了,世子赶紧动筷,菜凉得快。”说罢她起身挽着袖子给他布菜。熙王轻笑道:“今日为何忽然请我吃饭,想贿赂我不成?”    秦慕放下筷子又替他斟酒,扬眉笑道:“不是剩了最后一项吗,先吃点菜,垫垫肚子。咱们马上开始。”    熙王夹了口小菜送进嘴里问道:“玄儿如此胸有成竹,看来势在必得了?”    秦慕笑的很是得意:“你啊,就听我的。多吃点。”    正说着,响起一阵敲门声。青碧慌张地跑进来先朝熙王行礼:“世子……”立马焦急地对秦慕道:“夫人……那头小狼见您不在又闹又叫,绳子被他咬断了,此刻正满屋子乱窜乱刨呢……夫人,这、这如何是好啊?”    秦慕无奈地说:“你把他抱起来哄哄不结了?”    青碧一脸惨白:“奴婢、奴婢不敢啊!现下咱们将寝室门窗都闭严了,只任由他在里面闹腾,谁都不敢进去……”    秦慕呆滞片刻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他牙还没长全呢,你们怕个毛线啊!”    青碧脑袋摇成拨浪鼓:“再小也是狼啊……”    秦慕没辙了:“真是服了你们了。”又看了看桌对面的男人,为难地说:“那怎么办啊。我今天有要紧事和世子办,现在又脱不开身。我不管,你们搞不定他也得想法子搞定。不能打扰我们办正经事。”    青碧垂头丧气直望向熙王求救。熙王扫了眼这房间问道:“夫人寝室内可比这里暖和些?”    青碧点头道:“回世子,夫人寝室是坐北朝南的正房,晒了一整日,又一直点着熏炉,是比这西厢暖和许多。”    熙王扶案而起道:“那这样吧。将晚膳移至寝室里去。既不耽误咱们的‘正经事’,又能照看你的狼,且还暖和许多,免得你受凉。”    青碧一喜忙要应声。秦慕却扬手止住,有点忐忑地看着熙王说:“这……好么?咱俩天天见面已经很惹眼了,要是再让你进我房间里去吃饭,你大哥要是知道了会不会责怪你啊?”    熙王笑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担心我大哥要是知道这狼天天睡在你房里会做何感想比较切实。”说罢率先开门去了。    秦慕无语凝噎了会儿,却见青碧也毫不以为意地开始张罗着往寝室里挪菜。这会儿她又聪明起来了,觉得颇不对劲。    平常这俩侍女总规劝她,收收性子吧,别得罪夫主啊。如今眼见着一大老爷们儿就要往她闺房里进了,这丫头竟然半点反对意见都没有,一脸顺从地答应了?    什么情况啊?    狐疑地看着她张罗,来不及细想便被青竹小跑着拖走了:“夫人快去,那狼太可怕了……”    秦慕无语地翻着白眼被她推去了。    ……    折腾了半天,秦慕膝上的小狼舒服地打着呼噜团成一团睡着了。秦慕揣着他,好似揣着个暖炉似的,轻轻抚摸着他的绒毛觉得热乎乎地也很是受用。    一桌子酒菜搬进了寝室里的圆桌。内里虽被屏风遮挡住了,但还是能看到不少摆件家具。两个侍女为熏炉添了香,又将酒坛子全数摆好,退到门边躬身告退。    秦慕道:“我要和世子议事,等会儿没传不要进来。还有,今日此事不能外传。让下面的人嘴巴都严实些,懂不?”    两个侍女暗中互视了一眼,垂头应是退了出去。    俩人从外面闭了门,走远了几步才噗嗤笑了出来。    传给谁听去?殿下进这寝室的次数还少不成……    ……    熙王见房里只余下他二人,这才问道:“玄儿今日谨慎得很,到底什么事啊?”    秦慕抚摸着小狼垂头没看他:“当然是决比的第三项啊,还能有什么事。”    “哦?”熙王挑眉,执起酒杯来道:“准备好了?比什么?”    秦慕抬眼望去,双眸璀璨发亮:“我要和你斗酒!”    熙王举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中,全身一僵,差点把刚喝下去的酒喷出去。    妈的。    不禁咬牙切齿。    当真是忘了,她还有这手……    斗酒……亏她想的出来!    上回输过一次了,若实打实地和她拼,还真她娘的不是对手……    怪不得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敢情揣着这副杀手锏呢!    眼珠一转,又安了心。    好在,他还可以作弊不是……    心思稳了,容色也松弛下来,挑眉道:“哦?你要和我斗酒?你知不知道我草原牧族,男儿均豪饮当歌,酒量不俗?”    秦慕笑得轻松惬意:“俗不俗的,比过才知道。”    真是稳操胜券啊……    熙王心中无奈苦笑,脸上却半分怯战都没挂出来,一副瞧不起的样子道:“你今日准备了一天,就是要和我斗酒?”    秦慕道:“谁准备了一天啊,我就临时吩咐厨房准备了一顿晚饭几坛子酒罢了。我这一天一直忙活着照顾他呢。”朝怀里的小狼昂了昂下巴。    熙王无语,只得笑道:“这回再输了可当真没有半分转寰的余地,玄儿可想清楚了?”    秦慕爽快地点了点头:“输了我就乖乖等着嫁人,再不讨扰你了。可若我赢了,你必须得帮我尽快逃出去。”    熙王也点头道:“那是自然。玄儿放心,我决不食言。”    秦慕扬着自信的笑容,朝他勾了勾手指头:“好,放马过来吧。”    ……    直喝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那只小狼早就睡得昏天黑地,被秦慕放回小篮子里去了。桌子底下空了的酒坛子摆了一堆,熙王淡定自若地看着桌对面的秦慕半瘫在桌子上双颊绯红,一双小胳膊摆来摆去,目色迷离唇边带笑,显然已经醉了。    不知第几次暗中垂着手臂,催动灵力将酒顺着指尖排了出去。熙王看着对面的秦慕不由得心生叹服。得亏是可以作弊,不然他早输了。    虽然秦慕酒量奇佳,可谓千杯不醉,可一旦醉了这酒品当真不敢恭维。喋喋不休不算还胡作为非。熙王一边听着她扯些有的没的,一边默默等着她扑街,耐性十足。    秦慕觉得头有点晕,但心情很好。看着眼前的男人也越发顺眼可爱,笑眯眯地直掏心窝子:“世子……你说你要不是世子……该多好……”    熙王故作不知道:“此话怎讲?”    “你要不是世子……和将军不那么熟……嗝……那我加把劲儿,还能勾·搭勾·搭你……可你还得仰仗他照拂……嗝……要真跟你怎么着了,那、那不是害了你么……”    熙王微笑:“玄儿这是在替我考虑?”    秦慕使劲儿点了点头。这一来头更晕了,拿手撑住脑袋晃了晃:“你、你对我有恩,我怎么能害你呢……可你要是不帮我,我根本就……嗝……逃不出去……不过你放心……他现在有了新欢……等我走了,顶多也就生两天气,不、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说罢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伸手满桌子划拉,找酒壶。熙王见她已经沉醉,到底不想她喝得太多转天必当不适,将酒壶拿过来道:“玄儿醉了。今日到此为止吧。”    “胡……说!”秦慕不乐意了,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他说,“你还没多呢……我怎么可……能醉呢!给……我!继续喝!”身子往前一探,熙王连忙起身将她接住,险些一头扎在桌子上。    秦慕身子一软,侧着倒进他怀里,两只胳膊还在比划:“我没多……继续喝!”    熙王叹了口气,将她打横抱起稳步向屏风后走去,一面还在哄她:“好,你没多。咱们先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可好?”    秦慕闻言这才窝进这舒服的怀抱中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合上了眼。熙王苦笑,将她直接抱到床上放好,秦慕瘫软成泥,面如桃花,醉意酣然睁不开眼了。    熙王伸手替她摘了些头上的钗环随手撩在枕畔,又将她腰间的束带解开替她脱了外衫,褪了绣鞋。正在解她的襦裙,秦慕迷糊地嘟囔了一句:“……阿筠……”    熙王猛地一震,惊诧地抬头看去,秦慕依旧合着眼口齿不清地低喃着:“没有孩子……呵……他们骗我的……没有……孩子……”    熙王浑身紧绷,惊诧的同时忽然感到她周身散发出一股凝聚不散的灵力,这股灵力自她体内溢出,稠如蜜,浓郁过酒,但却并没有散发出去,而是围绕在她身周凝聚着。因他离得太近,竟险些被醉倒。他连忙聚起自己的灵力稳固心神,一面谨慎地探向她,低声问道:“何人骗你?什么时候?”    秦慕茫然不知,双目依旧闭合着。因她醉酒,身体自动产生了排斥反应,要将酒意排出体外,所以连带着将一股灵力也挤了出去。她此刻意识混沌并不清醒,但那和灵力一起被封印在虚穴中的记忆却随着灵力的排出一并涌上了些许。无意识地答着熙王的话:“楚楼他们……那些巫师……逼我醒血时……他们……他们骗我……”    熙王一颗心高悬,几乎要跳出胸膛。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独自揣测着当时的状况,可没有生还的目击者可以告诉他,秦慕又失忆了。在她找回记忆以前他无法得知真相。而眼下,她的潜意识竟然在酒醉后微露端倪,虽然意识不清,但他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巧合时机。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何骗你?”    意识不清地秦慕似乎冷笑了一声,口齿不清地低喃着:“他们说……要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刨出来……”    只听到这里,熙王的怒火已经瞬间冒了顶,双掌成拳死死攥着,下颌微微发抖。秦慕依旧闭着眼低喃:“看看……是男是女……”    熙王浑身止不住地轻颤,齿关紧咬着目呲欲裂。    片刻的沉默,意识混沌的秦慕合着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唇角微微勾起,声音很低,很沉。    “他们宛掉我的眼睛,拔光我的指甲,撕裂我的身体,打断我的骨头……我都撑了下来……我撑下来了……等着你……等着……”    熙王心口剧痛,痛到他几乎无法再听下去。    “他们刨开我的肚子,我以为什么都不会有……可他们……真的拿出了一个胎儿……”    熙王心如刀绞,精神崩溃,声音颤抖:“别说了……”    秦慕摇了摇头,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盈盈一笑,柔声安慰他道:“是假的。阿筠……别怕……是假的……”    熙王喘着粗气,连呼吸都会刺痛他的神经,每一口,都扎进心窝,凌冽如刀。他撑不住,伸手支在床上才没有瘫倒。    秦慕虚弱地抬起手来想要抚摸他,熙王忙将她的手握住,紧紧握住。    秦慕笑着笑着,悲从中来:“就是这样……我被他们骗了……到底还是醒了血……我没有怀孕,没有怀上你的孩子……没有……是假的……他们骗我……没有孩子……”泪如泉涌,哽咽难言。    熙王攒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浑身发抖。    她为了不在别人手里醒血,捱过了那么多难以忍受的酷刑,最后被一个不存在的孩子打败了。到底……还是为了他……    他的心碎成齑粉,泪水滑下,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那股浓稠的灵力渐渐收拢回缩,秦慕的眼神飘摇不定,一丝金色光芒从眸中滑过。她似乎有点迷茫,看着眼前的男人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忽然笑了一下,眼睛睁带了些,被他握住的手,指甲轻轻挠着他的手心。熙王抬了脸,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秦慕怔怔地与他的泪目对视,半晌,声调忽然清晰了起来开口唤道:“夏行筠……”    ……    熙王……没来由地一颤。    连名带姓……什么……情况?    秦慕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些,似乎鼓足了力气要坐起来,熙王忙伸手扶起她,小心翼翼地把她团在怀里茫然不解地垂头看她。秦慕的眼神变得很是凌厉,瞪得他莫名有些心虚。正不知自己哪里不妥,秦慕的将手抽出来,戳着他胸口,愤愤地说:“世……子……”    ……    熙王脸上还挂着泪,这会儿全忘了,无语凝噎地看着她愤怒的小脸百口莫辩。    秦慕又戳了他几下,咬牙切齿:“世子?!……哈?”怒气冲冲,瞪着他错愕带泪的脸,缓了好半天骂了出来:“你他妈的神经病啊!!”    ……    熙王被喷了个满头满脸,心里的痛还没落地,这会子全被震没了。他错愕无语地抱着她,没来由地心慌起来,想解释一下,又好像根本无法解释……喉头动了动竟然结巴起来:“不、不是,你听我说……”    秦慕的眼神混乱起来,她紧绷的身体软了几分,咬着唇似乎在极力对抗着重新涌回自己体内的灵力和正在极速被压抑下去的记忆。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熙王看着她,这会儿竟然隐隐希望她赶紧再失忆回去,猛然间又被自己这想法惊呆了……    他居然怂了!    秦慕十分不甘心地伸手揪住他的前襟将自己拉近他,贴近他的下巴恶狠狠地放话道:“你玩儿我……哈?!夏行筠……你给我等着……给我等着!”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狼一般狠咬着不松口。这一口咬得很是卖力,又是人类最薄弱的部位,熙王忍不住痛得差点破声。强忍住了任由她撒着狠儿,紧紧抱着她,一声不吭。    怀中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那股浓稠的灵力也重新收拢归位,半点痕迹不留。秦慕慢慢松了嘴,身体瘫软再度睡了过去。    熙王感受到她的变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又抱了她一会儿才将她重新放倒在床上。看着她的睡颜,安宁平和,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脖子上烈烈发痛,熙王伸手摸去,很圆的一个咬痕,伸手一瞧,指腹上全是血。这是下了多大的狠心啊……    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指,熙王此刻满头黑线。    这会儿又想起卫桑的话来……就她那个性子,你现在这么闹腾她,等她想起来不是没得找不痛快么……    ……    就方才秦慕那反应,确实说明了一些问题……    熙王不由抚着眉眼心有余悸。偷眼瞧去,安睡的秦慕脸上红晕退去,气息平和均匀,睡得很熟。    虽然灵力被封印,但到底是魁巳宿主,她体内的灵力在自发地保护她。这一次的醉酒,她的身体自动将酒气排了出去。上一次董可黛失控险遭火袭,她的身体也自动做出了反应,护她安全无虞。但这股浮动的灵力大概只是她全部力量的冰山一角,能量非常有限。即便如此,她也不再是往昔的秦慕了。    想到方才她说过的那些话,熙王的心情复又凝重起来。    若无意外,当日以酷刑折磨过她的那些巫师已经全数被她自己杀了个干净。    可夏行瑾,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把祸头引到了宁王头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半点把柄都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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