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从正妃处回来时秦慕不禁有点纳闷儿。 孟花迎果然没有为难她。只依例嘱咐了几句,什么恪守妇德,安以待人,好好服侍殿下什么的,略坐了坐便说累了,让她回了。 秦慕瞧着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眼下还泛着更重的淤青,身子似乎更虚弱了,心里还有些不解。 昨晚上被折腾一宿的人又不是她,怎么看着也跟熬了一通宵没睡似的? 略想了想便被一堆烦心事扰乱了。 秦慕暗自苦叹。唉。虽说她的男主真的成了这个大帅哥吧,可他居然还有个大老婆。起初她决心要逃婚,一来是因为那个胖子实在有违她的择偶标准,二来就是因为他已经有正妻了。要给个胖子做侧室,秦慕是死都不肯的。后来又一心想和姮黎私奔,所以上次去见她时才没那么抗拒。横竖只是做戏罢了。可过了一晚上,境况大不相同了。自己莫名其妙间真的嫁给了个古代人当小老婆,要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怎么想怎么难受。 再想到临出来时熙王同她说的那句话……从未碰过她? ……这……有可能吗? 想着心事步子便慢了。徐无风侧旁问道:“夫人可是疲累了?” 秦慕摇头,眼珠一转问道:“徐大人,你们这位正牌王妃嫁过来几年了?” 徐无风略思片刻道:“快六年了。” 秦慕小心翼翼地问:“没有孩子么?” 徐无风摇头轻笑:“殿下与王妃素来不睦,很少走动。” 秦慕茫然地睁大眼睛。徐无风陪在她身侧缓步走着轻声道:“夫人是忘了。这位正妃孟氏乃是敌国孟熙之嫡公主孟花迎,当年因平战事才和亲来的。因身份高贵寻遍一众皇子只得殿下正妃位空悬,因此才许与了熙王殿下。殿下领军戍北,常年与孟熙交战怎会对这敌国公主两厢情悦。只是皇命难为,殿下以大体为重才应了这门婚事。全是无可奈何。” 秦慕缓缓点头心里明白起来了。又问道:“既然是对面和亲来的,那咱们也送了公主过去吗?” 徐无风道:“早年间有翡公主和亲孟熙,嫁与二皇子为妃。如今也已十几年了。” 政治婚姻,大概就没有美满的。瞧着眼下府里这位的情形也不难揣测嫁过去那位的境况,估计也跟孟花迎差不多。叹息了声道:“唉。公主原本是金枝玉叶,却也命不由己。可怜。” 徐无风笑道:“殿下对夫人一往情深,可谓用心良苦。日后也请夫人善待殿下,可不能再捣乱了。” 秦慕撇了他一眼不满道:“我怎么捣乱了。还不是他,好好的娶就是了,非跟我装什么白狄世子……对了这茬儿你不提我差点忘了,我还没问他呢我……” 徐无风顿时尴尬了。本想劝她老实些给殿下省点心,没想到反而给他添乱了…… 回了北院儿,进门见熙王正歪在窗下美人榻上看折子。秦慕屏退了下人直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伸手将折子抽了去小脸儿一绷,冷冰冰地瞧着他。 熙王怔了怔,笑问:“呦,这是怎么了?” “你别想再蒙混过关!”秦慕趾高气昂昂着下巴道,“说罢,当初为什么戏弄我,姮黎世子?” 见她又提起这茬来,熙王失笑,不由分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箍着,笑吟吟瞧着她道:“你这一病什么都忘了。我若直接娶你,可会心甘情愿做个侧室?” “……”秦慕无语凝噎,挣扎了一番没能得逞,只得窝在他怀里寻思了一番道,“那……那可能是有点不乐意……但也不至于跑啊!你好好告诉我不就得了吗?” 熙王拥着她笑道:“哪里有直接以男色相诱来的妥当。” “喂!”秦慕不乐意了,辩解道:“我是那种贪图色相的人吗?我是吗?!我告诉你我是个很注重内在的人!” 熙王挑眉:“是谁从墙头跌落便对着我流鼻血的?” 秦慕捶着他的胸口:“那是撞的撞的!” 熙王大笑:“又是谁见逃婚无望便与我大胆表白心迹,说喜欢我的?” 秦慕脸都红了:“那也不是因为你长的帅!” “哦?那是因为什么?” “……” 秦慕抿紧了唇神色颇为挣扎。沉吟了半晌才低喃道:“我……我也不太明白。就是直觉愿意和你亲近。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让我安心。觉得……很可靠的样子。诶你说,”她忽然双眸一亮,“是不是我虽然失忆了,但是这个身体却还残存着关于你的那些记忆啊?” 熙王柔情似水望着她:“许是如此。玄儿心底深处,一直有我的影子。” 他满心暖融,这话在秦慕听来却心里凉了半截。 以前和他两情相悦的那个本主……那不是她啊…… 这具身体,居然还记得他的气息,可见当初两人真的是情投意合的吧…… 她醒来后不久便听说,镇北将军很是宠爱这位原主。在南州对她一见钟情,不离左右,还让她有了身子,一路带回来只等大婚却没想到…… 秦慕不由心慌起来。 若他发现身体里的灵魂已不是他深爱的那一个,他,还会这般宠溺着她吗? …… 这一下,秦慕完全被自己带到沟里去了。 瞬间垮下来的小脸被扳了回去,对上男人关切的眼神:“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可是身子还痛?” 脸色不好的秦慕立马涨红了脸,想到昨晚上被肆虐了几乎整夜,四肢发飘身下麻酥酥的胀痛,不禁又想到那个脸色更差的孟花迎来,喃喃地低问:“你,你说从未碰过她,当真?” 熙王眉头舒展轻拥着她,怀中一团柔软温热,细语道:“玄儿,我曾与你说过,只待时机成熟,我自会打发她。你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必兑现。” 秦慕环着他的腰身靠在他怀里,微垂双睫,心如一团乱麻。 他对余玄真的这么好……好得,让她于心难安。 …… 这一天她真是忙疯了。 与熙王用过午膳,男人便携她同去见余家亲眷。如今她大婚礼成,身为皇子侧妃,她的父母亲眷都要对她先行君臣之礼。秦慕很不适应,熙王从头到尾一直拿眼神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当初她百般讨好想在逃跑前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道,讨了二老不少喜欢。这回要走了,秦慕看见母亲偷偷拭泪的动作,心里更加愧疚。 她是个假冒的宠妾,也是个假冒的女儿。骗了余玄的男人,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百般宠爱,又骗了余玄的父母,享受着本该也属于她的亲情眷顾。这些关心她,爱护她的人给予她的幸福原本全不该属于她。她自以为鸠占鹊巢,像偷了人家东西一样心里扎得难受。 见过了家人,熙王便笑吟吟地目送她去做一个侧妃该做的事去了。 秦慕一脸的勉强,一脸的不愿意,奈何没人能帮她。只得一步三回头慢吞吞地去当她的熙王侧妃了。 一天下来,秦慕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双眼发直有气无力地回了自己房间,看见床便直扑了过去,很想就这么一头睡死,再也不用面对那些账本了。 这哪儿是结婚啊……这特么分明是接管了一个上市公司好吗! 累得她眼冒金星脑子里塞满了各种管事账目,林林总总全是一张张陌生的脸,雷同的服饰,一本本密密麻麻的账本儿,数儿还都是大写的……不但大写还都是繁体,不但繁体还他妈都是竖排…… 嗯。这会子她那鸠占鹊巢的愧疚之心倒减了不少。 替她享了福是没错,但也替她受了罪啊。原本就不是她该承担的职责,也原本就不该是她承受的幸福,如今她逼不得已全盘照收了。 趴在床上挺尸状的秦慕忽然又冒出了那个念头: 要不……还是跑了吧? …… “夫人,殿下来了。” 青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秦慕无精打采地:“来就来了呗……” 青碧笑道:“夫人当门前相迎,这是礼数。夫人,快起来吧。”伸手去拉她,秦慕一百个懒得动弹,无可奈何地被她拽了起来浑身上下一通收拾,半推半拉地将她带出门去。 秦慕带着两个侍女站刚在门口站稳了,便见熙王身后只跟着择琰大步走了进来。 秦慕看着男人身披玄狐大氅,身姿挺拔俊逸潇洒,初升的月华洒了满院,映着他线条硬朗的面容,愈走近她,唇畔便不由自主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沐着月光向她走来,帅得一塌糊涂。 腰上被轻轻推了一下。看呆了的秦慕回了神儿,眨巴下眼睛,有模有样地垂下头矮了身子行礼。 “臣妾恭迎王爷。” 熙王的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不敢置信地看着秦慕正带着侍女向他行礼。 与她相识相恋说起来也多半年了,与他行礼……细想想,竟然好似从未有过…… 原本他进了门瞧见她居然在门口等他已经是个意外的惊喜。直以为她会蝴蝶一样扑进他怀里和他抱怨这一天有多累多受罪,却没想到,她居然……正经八百地给他行了个礼? …… 吃错药了? …… 不、不对…… 熙王刹住步子,暗自调整着心态。 寻常后宅女子理当如此……夫主来了自当廊下礼迎。这才是常态。是他已经被这妖孽潜移默化地洗脑了,如今她当真乖了,他自个儿倒不适应了。 …… 贱不贱啊? …… 秦慕蹲了半天没见动静,奇怪地抬头看去,对上熙王错愕烦恼的神色有些着恼,没经大脑脱口而出:“看你妹,快让我起来啊。” 院子里一片静默,择琰在主人身后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 话一出口秦慕就后悔了。可说都说了,覆水难收,不自在地扭了扭不做声了。 熙王呆呆瞧着她,到底还是叹笑着上前拉起她来端详了一番:“腿麻了?” 秦慕昂着小脸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当着下人的面,这么不给面子都没生气……真是宠得无法无天!可惜这盛宠并不是真的属于她的……心里郁结,喃喃道:“浑身上下脑袋疼。快散架了。” 熙王搂着她往屋里走去:“玄儿辛苦了。等会儿我给你揉揉……” 秦慕依偎着男人强健的身子,心情愈发沉重。 不但不生气,还给揉揉……余玄我错怪你了。换作是我,我特么也愿意跟他未婚先孕…… …… 两人对桌用着晚膳,秦慕一如既往地一边吃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光司珍坊司衣坊两个部门账本就一大摞,人手有好几十,还有各处进出的月利账,每年的大帐小账,器物破损扔的补的新作的采买的……收的礼送的礼,进进出出的足有一大箱子让我怎么看啊!再说了这些事为什么归我管,那不是有个账房先生么,我数学真不好,王爷能不能派别人管这些账本啊?臣妾做不到啊!” 熙王忍笑道:“你以为做个王妃这般容易。才管些账目就愁成这样,今后事儿多着呢。” 秦慕撒娇叫苦:“那也不是我想当的啊!还不是因为你!要不咱俩还是私奔吧!” 熙王瞥她一眼:“做梦。” 秦慕生无可恋:“你那大老婆呢,她怎么不管。合着娶了个奶奶供着啊。” 熙王微笑,替她夹了块糕道:“就是娶来供着的。你来之前这些事也不是她管。全由张嬷嬷一人看着。她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这次回来瞧着心力也差了许多。她是我的乳母,一直跟着我替我照料打点,这么多年一日也不得清闲。如今你来了,多少替她分担些,我也好早日让她脱开身颐养天年。” 秦慕苦哈哈地趴在桌上低喃:“启禀王爷。臣妾好像不是这块料。要不你再娶一个吧。专门替你算账管钱。我保证不吃醋。” 熙王笑意更大了:“你是真的忘个干净。原本是有个侍妾一旁帮衬,跟人家说要霸占了我去,活生生让你挤兑跑了。只得打发出去了。这会子你又反水,要不我把她找回来?” 秦慕一下子直起身来:“你敢!” 熙王笑道:“不敢。恼了又要跑,我可吃不消。府里的事你不用急,慢慢熟悉便好。誰也没指望你一日之间便筹措得周全了。明儿闲了我陪着你去府里各司走一遍。放心,没有那么难。你这脑袋还是挺灵透的,只是平时懒得很,下顿吃什么都不愿费心思,一下子都给你操持才撑不住了。你多用点心,也好让我省省心。外头这么多事忙着,再分心管家里的琐事,我又不是神仙。” 秦慕听完他这一通唠叨,重点不对地扒着桌边问:“我……以前,也总逃跑啊?为什么啊?”不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么?不是天雷勾地火么?这么一个又帅又多金的男人上哪儿找去啊,余玄你跑啥啊? 熙王闻言不禁神色略暗了暗,苦笑道:“瞧不上我呗。” 秦慕睁大了眼:“啊?你都瞧不上……”压低了声音嘀咕了句:“眼光这么高……” 想起往昔的种种,熙王叹了口气道:“在你眼里,我冷血凉薄,仗势欺人。我许你侧妃之位,一世荣华,不但没得你半分青睐,反而惹来好一顿嘲讽。那会儿你……”看着对桌一脸不敢置信的秦慕,小狗一样扒着桌边满眼的惊讶,熙王笑了笑打住了这个话题:“折腾了一天,累成这样也堵不住嘴。赶紧吃饭罢。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跟我去练剑。” 秦慕刚还沉浸在十足的惊讶中,什么什么,冷血凉薄?什么什么,仗势欺人?余大小姐你是真瞎啊? 这会儿却轻易被他一句话转移了注意力,双眼放光道:“练剑?!” “怎么,不想去?” “想去想去!”秦慕拼命点头:“这项目我喜欢!不能跑马射猎了,练剑总好过每天围着账本子算数儿啊!吃饭吃饭!” 说罢,她欣喜莫名地提起筷子低头一瞧,面前的食碟里各色菜点已堆成一座小山。 正发着愣,熙王又夹了块熏肉给她:“多吃点,太瘦。” 秦慕抬眼,见男人目光中一片温柔流转,寸寸都是呵护关爱。 这温柔,也不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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