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诀别 晚上,秦慕洗漱好坐在镜台前,青竹伺候她拆发饰。秦慕忽然想到大婚那日被扔了满地的贵重首饰问道:“对了,我那凤冠呢?” 熙王早收拾好了依在床上看着书等她,随口道:“扔了。” 秦慕顿时瞪圆了眼:“啊?!扔了?!”痛心疾首地直捶桌子:“那么贵的东西……扔了!你!你……”啪地击案而起,“你个败家子!” 几次三番之下青竹倒也麻木了。料定了反正殿下不会恼,很是淡定地扶她坐下接着忙活。 熙王眼睛仍在书上不咸不淡道:“不扔了,留着何用?想再戴着它嫁一回?” 秦慕想到那顶华丽贵重的凤冠那天晚上被摔得叮当响就各种肉疼,也等不得青竹一件件拆首饰了,胡乱都抓下来拍在桌上。青竹见这阵势,很知趣地掩口轻笑着退了出去。秦慕提着裙子杀到床边指着他心焦地道:“那也不能扔了啊!那么贵的东西……说扔就扔……你有钱了不起啊!” 熙王笑了,放下书调侃她:“才当了一天家就知柴米贵,舍不得了。火舞姬甄选那日,我一晚上花出去几万金也没见你这么心疼。” 秦慕倒抽一口凉气:“几……万……金……”什么什么姬……什么甄选?听着就像什么选秀节目?三两下爬上床抓着他衣襟怒道:“选什么选?皇子殿下,镇北大将军……豪掷千金泡妞是吧?!说!都砸在哪个小蹄子身上了!” 熙王大笑,也不反抗任由她娇蛮无礼使劲儿折腾自己:“那小蹄子风骚的很,能歌善舞,又生得妩媚妖娆,身段窈窕诱人得紧。勾得我把持不住,不下重金怎么拐回来嫁给我?” 秦慕醋意大发气得火冒三丈:“居然还敢娶回来?!你给我老实交代,人你藏哪儿去了?!” 熙王搂着她的小腰笑道:“夫人找到她意欲何为?” 秦慕摁住他双肩一脸杀气:“我让她把钱给我吐出来!” ……合着……还是钱更重要啊? 熙王呆怔了片刻,笑得后仰。 秦慕不依不饶,摇晃他追问:“笑个屁!今儿你不说明白别想睡觉!赶紧的!坦白从宽!” 熙王目色温存:“哪儿藏着了,明媒正娶,熙王侧妃。” 秦慕气疯了:“少匡我!你不就我一个侧妃吗!” …… 咦? 瞧着男人满眼的宠溺,秦慕怔住,呆滞了半天,才弯了手指头朝向自己,不敢置信地:“那个……小蹄子……就、就是我?” 秦慕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一会儿极怒,一会儿茫然,一会儿无辜可爱,一会儿财迷心窍,惹得熙王再忍不住,凑过去轻啄了她的脸蛋道:“想我夏行筠,铮铮铁骨威震朝野,居然被你这个小妖精迷得魂不守舍,只想守着你一世相伴,什么心都没了。如此罪孽深重,让我想想该怎么罚你……”轻啄浅吻顺着她的脖颈一路滑下,嗓音低哑深沉,磁厚诱人。秦慕被他团在怀里脑子里一团乱麻。 怀中娇躯绵软如水,熙王极力克制住继续下去的冲动,缓缓拉开距离垂眸望着她。秦慕脸色红润,双目如麋鹿般盈盈望着自己。熙王浅笑,将刚被他拉扯得散乱的衣襟整理好,侧身一搂抱着她双双躺倒,拉了被子团着她哄着:“今日累了,早些睡吧。” 秦慕身子余热未退,刚被一阵热吻缠得有点荡漾,他却鸣金收兵不继续了?埋在他怀里,神色间游移不定莹莹闪闪地望着他。 熙王刚伸手拉下帐幔,瞧她这样儿笑道:“昨儿已经禽兽不如了,今儿再欺负你,我哪舍得。饶你一回,等养好了。急什么。” 秦慕脸上一热:“誰急了!你别瞎说……” 男人浅笑不语,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秦慕脑子里一直翻搅着方才他那番话,心绪不宁好半天也睡不着。一只大手抚上脸庞:“想什么呢,睡不着?” 秦慕支吾着,轻声道:“王爷……” “嗯。”对于她失忆后这个称呼,他很是受用。虽然不比阿筠那般亲切,也没有连名带姓那么“生动”,但透着一丝敬畏和依赖,让他浑身舒坦。 “你……能不能和我说说,我和你之前的事?”秦慕窝在他怀里,驯顺得像只小猫。 熙王陷入回忆中。那些往事,苦乐参半林林总总,斑斓如琉璃天镜五光十色在他心头缠绕盘结。他搂着她,低声细述,捡了些可说的慢慢讲与她听。 秦慕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听着。起初她心有所属,他却一意纠缠。她被歹人刺杀,他屡次出手相救。她误信奸人,中了春·药,他们阴错阳差有了一次鱼水之欢。她醒来后羞愤不已,两人不欢而散。就是那一次,他扯断了她的穗子。他仍记在心里,回来,便赔了她一条好的。是啊,他总是给她最好的,不肯委屈了她半分。她在火舞姬甄选上大放异彩,他豪掷千金成了她的恩客。他们斗酒,两败俱伤。他们宿醉厮缠,被她的心上人撞个正着,无言以辩。她雨中伫立,但求见他一面。他执伞相伴,染了风寒。她得罪了名门贵女,他英雄救美。他昏迷不醒,她拼尽全力,护他周全……此后他们情愫渐生,种种纷乱纠缠下情义日见深重。离不开,斩不断,生死与共,托付终身…… 男人低述靡靡,淌进她心田,汇聚成滔天大浪,翻涌不休。 秦慕越听心情越沉重。 那个与他白首相约的女人不是自己。他爱的那个女人,也许是在三个月的昏迷中早已病死了,也许是穿越到自己那边的身体里替自己活着。 总归,那不是她。 ……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慕一直蔫蔫儿的,想到那天晚上他同她讲的那些故事就提不起精神来。 按说现在只要她自己不说出来,誰都不会知道这身子换了主儿。他的正妃和他是形婚,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他名头虽大,但内宅空荡荡的实际上只有她一个女人。她若将就点,也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只要她自己肯瞒着,就能享受着男人的独宠甜甜美美的过下去。 可她一想到男人看着她情义绵绵的目光里的影子其实并不是自己,她就受不了。 觉得自己活像个偷了人家宝贝的贼,或者成了别人的替身。他越是温柔缱绻,她越是与心难安。纠结往复下扰得她坐立不安,婚前与他相处的那段时光现在想来也愈发令她难过。 他知道她失忆了,把他忘了,花了这么大力气就为了让她再度爱上他,心甘情愿地和他大婚。爱是爱上了,可余玄不再是以前的余玄。他还巴望着她早晚能再想起往昔种种来,可秦慕知道,她是不可能恢复记忆的。 那些记忆,原本就不是她有的。熙王与余玄情笃至深,他愿意倾心相伴。而她厚颜无耻地将男人对余玄的深情据为己有,贪恋着不舍得放手……秦慕,你何时变得如此下作了? 一声长叹。秦慕对窗托腮,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腰间的禁步。翼北凛冬将至,窗外一片萧瑟,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无二。 这些日子以来想要逃跑的念头越来越明朗。感情上来说,她很想就这么死皮赖脸地冒充余玄和他厮守一生。活在这样的男人身边,被他无下限地宠到天上去,该是多么快慰甜美的一辈子。她可以骗所有人,真把自己当作余玄,可却无法骗自己。 总归,这些美好,全不是她的。 抚摸着穗子间的点点晶石,手指忽然一顿。 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要被自己折磨疯了。 总是要和他说清楚的。 拼了吧。 无计可施之下,秦慕再度开启了破釜沉舟模式。 …… 熙王一只脚刚迈进门去便顿住了。看着背对他托腮望窗的娇小背影,他眉头轻蹙,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出来。 负手走到廊上才问道:“夫人最近可是经常如此?” 青竹垂头道:“回殿下,夫人近日的确时常发呆,唉声叹气的,好似有什么心事一般。奴婢也曾探问过,可夫人什么都不肯说。” “可见她为孤的生辰筹备些什么?” 青竹想了想道:“倒是每日都见夫人与几位管事议事来着。奴婢听了些许,也多与殿下生辰宴的安排有关。但却未见夫人亲自准备了什么……” 秦慕最近的反常他自然察觉了,可一时之间却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有半个月就是他的生辰了,按她的性子应该会偷偷摸摸地给他准备寿礼才对,可眼下瞧着,满腹心思却好似全不在这里一般…… 不由牵起种种往昔,熙王不禁觉得太阳穴直跳,也叹了口气。 就秦慕这个异于常人的小脑袋瓜,指不定又胡思乱想出什么鬼来了。反正每每无论她捣腾些什么出来,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 又想了一遍,这里可是他的地盘,这府邸可谓整个翼北最安全的所在,她即便想作妖,能折腾到哪儿去。以他对秦慕的了解,这会儿去直接问她肯定是推诿不肯说的……无语凝噎了一阵子,心想算了由着她闹去。他兵来将挡也就罢了,看她这回能折腾出什么新花样来,他接招便是。 正想着,屋里忽然传出一阵凄厉的狼嚎,叫的那个惨烈。接着便听见秦慕的声音魔音贯耳一般穿墙而出。 “来!人!啊!赶紧叫大夫!闹闹……闹闹拉肚子了!!” 青竹脸都白了,在熙王满头黑线的默许下连忙提着裙子跑了。 …… 这天晚上,秦慕像个发·春的妖精似的缠了他一宿。种种缠绵激荡放纵无休,面对秦慕的主动他根本无法抗拒,享受了整夜却也隐隐更加不安。 转天整日,秦慕也一直粘着他,管事们统统让她打发了,誰也不见。无尾熊一样跟在他身旁,不许他办公,也不许徐无风叫他去说话。托着腮色迷迷地瞧着他,二傻子一样。 熙王心底的不安一路升级,用晚膳时实在忍不住,开口道:“你今儿是怎么了,跟吃了春·药一样,盯着我看了一整天,昨晚上还那样儿……”凑近她仔细打量,她也不躲不避,依旧笑盈盈地对着他一副快要流口水的样子。熙王看不出什么来,垫了她的下巴道:“难道真是吃错了什么?” 秦慕笑眼弯弯:“王爷太帅了。臣妾这不是情难自禁么。” 熙王眯起眼来,松了手上上下下地端详她。 她明目张胆地夸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好事。 被他毫不掩饰地打量,秦慕视若罔闻一般,笑盈盈地执壶为他又满上一杯,送到他唇边笑得潋滟:“王爷,今天的菜是我亲手做的。你看,我把你王府里的厨子们也吓唬了一遍。就冲这个,王爷也必须多吃点,每样儿都尝尝。尤其这酒,这可是我榨了四斤梅子才兑出来的,费了不少功夫呢。” 熙王眼睛瞅着她默默将送到唇边的酒饮了下去,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秦慕放下酒杯,又挽着袖子给他夹菜:“以往啊你总让我多吃点,说我太瘦。王爷虽然身子健壮,可耐不住最近一直日夜操劳不是,也得补补。” 她说得不知羞耻,熙王听得头皮发麻。 哪儿是有点不对劲,分明是非常不对劲! 夹到嘴里的菜他吃得食不知味,端着一身戒备如临大敌般等着接她的大招。 秦慕一直笑容盈面,像朵灼灼盛放的花儿一般娇美可人。 眼见着她放下筷子,又将酒杯斟满甜笑着往他唇边送:“王爷,菜好吃吗?酒好喝吗?臣妾手艺如何?您倒是给个话儿啊。” 熙王简直要风中凌乱了,甘甜的酒浆一入口便一把擒住她的腕子盯着她道:“玄儿,你到底要干什么?” 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秦慕望着他竟然哽咽了一下。就这一下,看得熙王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桌上的酒壶空了,她缓缓抽出手来,抚上他的脸,轻柔低喃:“王爷……我,我有话要说。” 熙王紧紧盯着她,由于不知道她又出什么幺蛾子折腾自己,身子都有点发僵了:“说。” 秦慕抽了抽鼻子,指腹轻缓摩挲着他硬朗的脸颊,深吸了口气,仿佛鼓起巨大勇气一般道:“王爷,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余玄,你会害怕吗?” 熙王波澜不惊。他当然不惊,这事儿他比谁都清楚有什么好惊的? 秦慕见他面色无波只以为他吓傻了,还柔情似水地安慰道:“你别怕,我只是灵魂穿越了,并无害人之心。落到这具身体里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我必须要告诉你真相,你爱的那个余玄,她已经不在了。我不是你爱的那个她,我不是啊!” 她鼓足勇气说出真相来,说得自己哽咽难言,在熙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抽抽搭搭了会子才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原本我不说,誰也不会知道。可我受不了。王爷待我越好,我越觉得自己卑鄙无耻。我抢了她的男人,我喜欢上了你,还厚颜无耻地舍不得你的好……可你却并不知道……”她把自己都说得感动死了,涌出更多的泪,哇地大哭起来:“如今我再也撑不下去了……我宁愿不要这偷来的爱情,也不愿每天对着你望着别人的眼睛说想要我……王爷……”她忽然决绝起来,抹了两把眼泪郑重其事地说,“我要走了。我肯定会特别想你!每天都想!……呜呜呜……我舍不得,可是我也受不了了……呜呜呜……王爷……你好好保重,你的余玄我没办法还给你,你要是能忘了她就再找个女人过吧……”她把心一横,眼泪鼻涕一抹:“咱们缘尽于此……此生……再不相见!” 说罢抹了眼泪起身便走。 熙王真被她吓傻了。见她神经病一样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刚想等会儿好好解说一番,没想到女侠风姿依旧,说是风就是雨,这么神速又要逃跑。连忙一把拉住她想把她拽回来。这一用力却猛地只觉一阵眩晕,身子沉得厉害,竟使不出几分力道。后知后觉地瞥了眼桌上的酒壶,心里明白过来顿时气得不行。可当下也顾不得这个,只想秋后算账。眼下她要走,这怎么行!好在到底拉住了她的手,虚软地勾着有气无力道:“等等!……别走……” 秦慕扭过去的身子顿住,却并没回头。她是怕一回头便舍不得要前功尽弃。手指一寸寸从他宽大的掌心脱离,纠缠不舍心痛万分啊。 熙王额头汗都冒出来了,神志越来越混沌,眼前的身影越发模糊,一个秦慕变成两个三个……嘴里也含糊起来,急切的呼唤变得低沉含糊:“别走……秦慕……别走……” 悲情万丈的秦慕顿时惊呆了。 她木木地转回身来,两眼瞪得铜铃大,不敢置信地缓缓凑近他,一字一句地问:“王爷……你刚刚……叫、叫我,什么???” 熙王用尽自己全身力量在对抗药力,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秦慕……你……给我等着……”最后一句气若游丝。说完再也撑不住,咚一声砸在桌上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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