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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孟花迎被无情地撵走了。    秦慕看着男人歪在榻上若无其事地捏着松子儿吃,挪到他身旁挤着坐了长叹道:“王爷,有点过了啊。”    熙王挑眉:“刚才是谁被呕了个半死。老子替你出气反倒落不是了?”    “也不至于那样啊。太无情了。”    熙王冷哼:“她嫁过来就窝着祸心。还指望我善待她不成。”    秦慕道:“我知道她是敌国公主你不待见她。可说到底她不过是个无辜的牺牲品。两国交恶,仗打到没法打下去就送个女人过来化解,你以为她乐意背井离乡跑来跟敌国皇子结婚啊……不摆明了得受一辈子虐么。”    熙王目色中酝酿起一丝冷冽:“不是不待见。”顿了顿,沉吟道:“是恨。”    秦慕怔住。    熙王反而松弛下来,轻声道:“我自幼从军戍北,这一辈子都在和孟熙交战。亲眼看着不知多少与我朝夕相处的将士血溅沙场,横尸牧野。她口中所说给她送栗子的皇兄,是我翼北大军的眼中钉肉中刺。我肩头这道险些要了我性命的伤疤便是拜他所赐。在我眼中,她从不是我的妻室,而是孟熙强插在我这儿的一枚死棋。不但动不得,还得看着他们借由家书往来传递消息。”熙王扬手捏住秦慕嫩嘟嘟的小脸儿,“随同这栗子一起来的,恐怕还有不少密令。她身为孟熙嫡公主,身份高贵举足轻重。若我杀了她,便正如孟熙所愿,他们定会以此为由大举兴兵。不杀她,便要耐着性子和她背后的暗卫斥候们周旋不休。不待见?”他冷笑,“若可以,我恨不得立刻杀了她,给我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报仇,也绝了这份没完没了的麻烦。”他松了手,指腹在秦慕脸上轻轻摩挲着,“我冷着她不理不睬,日常军政也基本都在永安处理,从不往这里透。她即便想往回递送消息也没什么紧要情报。她身边带来的人我也基本都清理干净了,谅她也作不出什么妖来。这些年我瞧她也算安分。今儿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跑这儿来搅和。既然敢来,便该有所觉悟。”    秦慕越听越心惊,也越听越心疼。伸手往他胸前抚去:“你的伤……”    想到上回见到那伤痕时她心痛难忍的样子,熙王一把攥住她的手道:“早好了,不打紧。”    秦慕叹道:“我只是瞧她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被你一吓唬差点当场哭出来,就有点可怜她罢了……怪我蠢,没想这么多。你别恼,以后我不去招惹她就是了。嗯……若她还来,以后就听你的,不见就得了。”    熙王见她难得温柔驯顺,微笑道:“她虽然是个软弱无力的女子,但她背后却是国力强大不容小觑的孟熙。玄儿虽强韧过她百倍,但眼下还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将她团进自己怀里,熙王悠然道,“也不需你去对付她。我自有法子。你啊,好好做你的当家主母,把王府替我打理好便成了。旁的让我去应对。”    秦慕心里泛着小甜水儿,窝在男人怀里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随后又蹙眉问道:“那……你不用去查查随同栗子一起来的到底是什么秘密指令么?”    熙王戳着她的额头道:“这些事你不必费心,有我呢。还是留着力气追你那块八毛的银子吧。”    秦慕挣脱起来不满道:“你别小瞧这些银子。等追回来了,我就去外头买几间铺子门面,再买两三套院子。以防万一。”    熙王不解:“防什么万一?”    秦慕认真的说:“你现在又是皇子又是将军的看着风光,那风险也大啊。保不齐哪天就被一撸到底,家里这些不动产都得抄走。真到那个时候,总也得有个退路吗。我都想好了。等铺子买了仍交给原主打理着,每年收些薄租便可。再有闲钱了就买点保值的物件放外头,真有那么一天万一你被抓起来了,我就卖了它们去捞你。你放心干你的事儿去,有我给你兜着呢。”    看着她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熙王真不知该骂她乌鸦嘴还是该感动她这拳拳替他着想的盛情。可她也不想想,身为皇子若当真蒙抄家之罪必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比如……私藏魁巳宿主什么的吧……真走到那一步,除非她拿着那点小家底儿去贿赂他亲爹当今皇上,且圣上必须得吃错药一样才有可能被她这点小聪明给撼动了……否则,有个屁用。正好自投罗网。    他无奈苦笑:“买几间铺子,直接从府里支钱就成了,何必这么折腾?”    秦慕胸有成竹:“那就得走明账了,还不是会被抄走。哎呀这些小事儿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儿。”    熙王被她扑上来厮缠着只得笑道:“行,那孤的身家性命便全托给夫人了……”    由着她去折腾吧。有点事儿干,总好过天天作妖折腾他强。    两人正依偎在一处说着话,门口隔着屏风传来青竹的声音:“启禀殿下,夫人,南州使臣求见。”    熙王怔住,扶着秦慕起身望向外头,问道:“何人?”    青竹回道:“麒王府御统巫师霍珏大人。”    ……    ……    孟花迎回了东院儿后便一直呆坐无语。看着窗外满树红梅含苞待放,眼神空洞,心如死灰。    冬湘看着心疼,跪在她脚边哽咽道:“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乱出主意,害小姐无端受辱。小姐你打我吧!你打死我吧……”    孟花迎脑子里一团纷乱,密密麻麻全是方才熙王和余玄的影子。    熙王和她说话时带着宠溺微笑的面容,以及秦慕筹措府事游刃有余的样子,还有熙王对她冷若冰霜几近残酷的翻脸无情,无一不如把把利刃一下一下宛着她的心。    到底是她蠢,还以为他对她到底是有几丝情分的。血淋淋的现实将她狠狠抽醒,让她亲眼见到一个男人若有情是个什么样子。若无情,又是什么样子……    “孤不喜甜食。”    “好……吃。”    “……病了还不在家养着,跑这里来,病气过给玄儿如何是好?还不赶紧回去!”    ……    孟花迎缓缓合上了眼,心口仿佛在滴血一般烈烈发痛。    怪?她能怪谁?怪熙王?她的夫君?    他原本就仇视她,谁让她主动送上门去给他羞辱?    怪冬湘?她何尝不是为自己好,想尽法子想让自己过得至少不那么狼狈?她一个奴婢,身份低微,为了她已经竭尽全力,她何罪之有?    怪陛下?怪皇后?……    一口郁气涌上心头,孟花迎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冬湘慌了,跪也忘了,忙起来扶着替她顺着背,拿帕子给她掩口。    孟花迎猛咳了好一阵才缓缓停息,皎白丝帕上渗着点点血迹。她呆呆地看着,没有惊愕,也并不恐惧,心里反倒出奇地感受到一丝从未有过的松弛。    冬湘呆了片刻,忍不住哭出声来:“小姐,奴婢去请大夫!”    孟花迎没有拦她。冬湘满脸泪痕跑了出去。    她的目光离开那染血的丝帕,远远地抛向窗外。    满树鲜红的花苞下,一栋高大的身影静静伫立,看不清那面具下的脸是不是在看着窗内的自己。    她的目光毫无焦距,空洞迷离,越过那伫立的身影投向更远的湛蓝天空。    曾几何时,她也自由快乐。也曾有亲人疼爱,有闺中好友相伴,甚至还有他……    可如今,等着她的,只剩绝望。    朦胧之中那道身影不知何时离去,树下一片萧瑟,寒风乍起,黄叶满地。    ……    沐清站在西院儿暖阁里,心情非常紧张。    想到等会儿就会见到秦慕和熙王,他就无法静下心来。    自从芜阳和秦慕一别半载有余,这期间每每收到翼北送来的密信,他都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波动,和麒王一样紧张且满怀期待。    得知她平安,身体逐渐恢复,终于盼到她醒了,再度生龙活虎地活了过来,他们才总算松下一口气。    而后便是熙王大婚纳妃的喜讯。这却用不着密报,整个大荣都传遍了。从不近女色的四皇子终于纳了侧妃,这种新闻流传得比什么都快。    麒王的伤日渐好转,但沐清知道,他心里的那道疤却是一辈子也好不了了。见他郁郁寡欢,他心痛,却无计可施。麒王终还是按耐不住,自己南封为王不能离开封地,只得以贺喜拜寿为名派他过来,好替他看看她。    对于麒王这个决定,他有些左右为难。来了可以见到秦慕,他自是高兴的。但来了,也意味着要回到熙王掌控之下……他早已倒戈,熙王也早已察觉。再度回到旧主身边,他忐忑难安。    他紧张的根本坐不住,手心都沁出丝丝潮湿。    没在前院儿客厅接见他,却安排在后宅秦慕的居所……为什么?    他从来无法揣度主人的思虑,不敢,也揣度不出……    一阵脚步声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沐清急忙收敛起杂乱的心绪,朝门口处垂首躬身立好。    熙王臂上挽着秦慕,一路说说笑笑进来。进屋瞧见沐清恭谨地跪拜行礼:“微臣参见熙王殿下。”房里还有不少下人,他不能以主仆相称。又顿了顿,“微臣见过夫人。”    熙王的笑容敛了些,带着秦慕从他身旁径直走过往榻上歇了才道:“起来罢。”    “谢殿下。”沐清依旧心如擂鼓,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起了身也不敢抬头,恭敬地垂首侍立一侧。    秦慕很有主人风范张罗起来:“青竹去泡茶。青碧搬凳子过来。你们都下去吧。”    一众随行而来的下人整齐地应声而去了。    熙王微笑道:“这就是我刚和你提过的霍珏,霍沐清。过去瞧瞧,你可还有印象?”    秦慕有些好奇地走近他几步,左右打量起来。    这一路上熙王和她说了些关于沐清的事,但很笼统。她听了半天啥也没想起来。但对这个据说是她旧识的人升起不少好奇来。    沐清虽然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她毫不避讳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描着,当下心里更紧张起来。    他很想抬头看看。数月未见,他很想看看她到底成了什么模样。可他不敢。有熙王在上,这是僭越之举。他哪儿敢造次。强压着心头的冲动,躬身垂首,额角因过度紧张和隐忍而涔出细汗来。    秦慕端详了他半天,可他不抬头根本瞧不见脸。有些纳闷儿之际忽然想到刚才孟花迎来时折腾得她半死的那一套礼数。当下就醒过闷儿来了。这个什么什么巫师什么什么大人的,听着蛮有些地位的。眼下他这低着脑袋不动弹,也是在等她行礼呢吧?    青竹青碧都出去干活了,没人给她打小抄,她只能靠自己领悟精神了。    焕然大悟之下,秦慕忙整了整姿容,规规矩矩地对着沐清行了个礼:“臣妾见过霍大人。”    ……    沐清极度惊诧之下,连紧张都忘了,下意识抬了头震惊地看着她。    眼前这恭谨有礼谦逊端庄,正在对他盈盈下拜的小姑娘……是、是秦慕?    这特么是人假扮的吧????    莫说是沐清,连熙王都怔住了。    呆滞了两秒忽然也想到了方才孟花迎那一遭,当下哭笑不得,一个没忍住还是破口大笑起来。    沐清的脸色难看至极,震惊茫然慌乱迷惑,全写在脸上了。    秦慕慢慢直起身子来也是一脸的纳闷儿,听见男人忽然爆笑,茫然地扭过去问:“笑什么……我……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熙王强把笑意收了,摸了摸下巴道:“按说呢,沐清身为麒王府御统巫师,官拜正四品,你的诰封还没下来又是我的内眷,向他行礼并无不妥之处且相当的有礼数。”    秦慕更纳闷儿了:“那你笑什么?”又回身看看依旧震惊得合不上嘴的沐清,“他又怎么一副差点被吓死的样子?”    熙王刚刚才强收回去的笑意这会儿又被激发了。看他什么都不说只管大笑,秦慕那个光火,咬着牙忍着,很想冲过去捶他。    笑笑笑,笑个屁。老子一头雾水呢好嘛?!    好在这会儿青竹青碧两个又回来了。一个上茶,一个给沐清搬凳子。熙王结果茶来抿了:“都下去吧。未传不得入内。”    两个侍女躬身应是退出去了。    沐清那颗狂跳不已的心这会儿才渐渐趋于平静。    她不认得自己了,正如信上所说,随着灵力被封入虚窍中,她的许多记忆,也一并被深深地掩埋了起来。    那段南州的往事当真是凶险多于快乐,且夹杂了诸多羁绊……忘了……也好,也好……    沐清内心波澜起伏,看着秦慕小了几岁的容貌身姿,看着她美目灵动粉面含嗔,看着她少了几分妖娆,却多了几许清纯的样子……教他如何不心绪起伏。    熙王再度渐渐收了笑意,才看好戏一般胳膊支了头道:“他确是差点被你吓死。”别说是他,当初见她立在廊下对他款款行礼时,自己也险些被吓死。嗯,此刻他很是理解沐清的感受。简直怀疑这女人是人假扮的。    秦慕更糊涂了,一肚子不明白之下,一个只管笑,一个只管不说话,简直都有些恼了:“我怎么就差点把他吓死啊?”扭过头来,方才的端庄贤淑全扔脖子后面了,昂着下巴直问到沐清脸上:“小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怎么就吓着你了啊?”    听到这句,这声小哥,沐清心头一阵感慨万千,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嗯……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秦慕。如假包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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