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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原本秦慕想先去安顿沐清,可刚出门儿就被几个管事堵了正着。秦慕虽然不记得沐清是何许人了,但知道他是南州芜阳麒王麾下重臣,不好随便找下人去安置,便叫人去找了徐无风过来,自己带着沐清先在小花厅里处理起事来。等一应琐事都办完了,徐无风还没来。沐清一旁闲坐着喝茶瞧着,不由感慨万千。几月未见,她长本事了。看着娇小俏丽的一个姑娘主持起中馈来有条不紊,对待下人恩威并施的样子,不由心生赞叹。    想起在芜阳时,熙王高热昏迷,那会儿的她被赶鸭子上架独自支撑了一天两夜,白天要应对各路皇子的逼迫,晚上连遭刺客暗袭,竭尽全力保得熙王安然无恙度过难关。那会儿他便应该想到,她哪儿是没脑子,只是没逼到那个份上罢了。    如今她当起家来游刃有余,男人又宠着,看她气色红润眉眼生辉,真个过得风生水起。只是想到阿川一人的孤苦凄凉,心底又泛上一丝落寞与不忍。    一个人的幸福,总与另一个人息息相关。只是他们至此天涯相隔,再无机缘。    与他,更是无关。    “明年再有这样的事便循例去办,不能像以前那样端本糊涂账给我了。”秦慕翘着脚,将最后一本账册合上丢给管事女官。青竹上前给秦慕添了茶,女管事恭顺地抱着账册应道:“夫人教训的是,奴婢记住了。”    挥手打发走最后一个人,秦慕这才伸了个懒腰,朝窗外张望:“徐无风怎么还没过来?”    青竹道:“这年关将近了,徐大人要职在身恐也是忙得分·身乏术。”    秦慕看了眼一旁悠哉哉饮茶的沐清,察觉到他一直若有似无地看着自己且毫不避讳打量的目光,想到熙王反复说起他与自己是旧识来,捧着茶杯想了想,让青竹也下去了。    再没了闲杂人等,沐清才全然松弛了下来,抬眼望去,轻声试探地唤道:“小慕。”    秦慕睁大了眼睛,一丝惊喜浮上脸庞。    沐清盈盈浅笑:“一别数月,你,还好吗?”    秦慕心头一阵莫名其妙的激荡,缓缓点了点头:“我挺好的。”微垂了头,握着杯子抿唇不语。复又抬起头来:“小哥,我们不仅认识那么简单吧?”    沐清一怔,随即微笑:“往昔种种已成过眼云烟。如今你过得好,记不记得,倒不紧要了。”    理智上秦慕是很想知道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的。但内心深处却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抗拒她去追忆。她隐约感觉得出以前的经历可能并不怎么美好,甚至是惨烈的。熙王告诉过她,她之所以昏迷失忆并非重病,而是遭人残害所致。眼前这个旧识似乎对那段往事很是清楚,要不要追问……一时间她有些纠结起来。看着沐清望着她柔和的眼神,只觉得很是熟悉,随笑了笑道:“王爷和我说,等我好了自然就想起来了。这阵子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是哪里招待不周,你别伤心。”    客套却疏离。    沐清心头发涩,神情略显黯淡。    对于秦慕的感觉,他一直搞不清也摘不明。那个超出自己预料之外的缠绵细吻将他的一生都搅乱了。这一辈子他一直在不停地背叛。背叛家族,背叛旧主,甚至到最后,连对阿川的感情都出现了裂隙,变得不再那么单纯如一……    霍沐清啊霍沐清,你到底在做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门外侍女通传:“夫人,徐大人到了。”    秦慕道:“请进来。”    徐无风大步而入笑意迎面,对着起身相迎的沐清拱手道:“沐清别来无恙。”    沐清笑道:“烦劳无风兄亲自周顾,沐清惶恐。”    徐无风笑道:“今日的确是忙,让你干等着。夫人可欺负你了?”    秦慕啧声:“嘿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可能欺负他?”    两个男人对望一番,相视而笑。    这阵子相处下来,徐无风对她的态度令秦慕颇为玩味,且已经习惯了。    有熙王在场时他处处恭谨。他主子一不在立马原形毕露,虽面上看着依旧恭谨有加,但总爱明里暗里拿她打趣,处处透露出一丝损友的味道。    也不知自己失忆之前都怎么和他们相处的,秦慕各种想不明白。    徐无风和沐清等人早先同在熙王处共事,几人之中,起初徐无风与沐清是最为投契的。两人均是谦谦君子性子很是相近,情谊颇为深厚。这会子得旧友重逢徐无风很是高兴,满面笑容和他攀谈起来:“当日在芜阳诸事繁杂,我又提早回了,也没能和你好好叙上一叙。如今你来了可要多住些日子。张庭眼下还在永安,过几日等他休沐,你我兄弟一起痛饮几杯。”    沐清见了他也很是高兴,笑道:“如此我也没白跑这一趟。”又不禁感叹道:“遥想当年背井离乡又遭人追捕狼狈不堪。幸得殿下相救收于门下,又得遇汝等知己劝慰周顾,帮我度过了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如今虽常年不在一处共事,但挚情厚谊沐清没齿难忘。”    徐无风笑道:“沐清一别经年客套了许多。却是疏离了。想来我们几个哪个不是殿下悉心栽培才有今日的。唉,只是可惜郑游……”    说到这儿,两人的一脸笑意都黯淡了几分。秦慕看着他俩完全把自己当花瓶一样摆在一旁,挺热络的聊大天儿,直接忘了自己是他们半个主子,傻乎乎地一边吃零嘴儿喝茶一边看着两个男人在她的地盘上闲聊着。刚才架子十足主持中馈那股子劲头早没了,瞬间变成那个不动脑子的吃货,饶有兴致地边儿上听闲话。    提到郑游,沐清问道:“不是救回来了么?”    徐无风叹道:“命是救回来了,可……”又叹了口气,看了眼一旁只顾吃东西的秦慕无奈笑了笑:“等会儿安顿好你的住处,带你去见他可好?”    “自是求之不得。”    说到这里徐无风起身道:“如此咱们紧着些,还能赶上一同用个晚饭。我这就让人去他那儿传个话。想必他也知道你回来了,正等着咱们去呢。走走走,先带你去住处。我来的路上都安排好了……”两人说着携手便往外走去。秦慕瞪着眼直到两人都要走出去才嚷嚷了声:“诶你们俩……”    两个男人顿住身形回身一同看她。    秦慕指着他们:“……你们俩,说走就走……不管我了啊?”    两个男人对视一番,徐无风微笑道:“夫人接着追那块八毛的银子吧,我等告辞了。”    两人奚笑着朝她行了个礼,也不等她开口,起身相携说笑着走了。    秦慕瞪了半天眼,没好气地一屁股坐了回去:“他妈的,还真把老子当花瓶了啊?……”    ……    熙王被卫桑推搡着,拖拖拉拉,能走多慢走多慢。    捱到东院门口,对着紧闭的大门着实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让择琰前去叫门了。    卫桑还是忍不住低声嘱咐:“殿下,等会儿见着她你多少耐着点性子。别两句话没说就发火。”为了哄他连尊称都用上了。    熙王望天儿道:“这可是你逼我来的。若当真适得其反晚上你自己收拾烂摊子去。”    卫桑按耐不住道:“秦慕那么折腾你,天天骂你混蛋给你酒里下药你都能不恼,如今只让你出言安慰几句就难成这样?”    熙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是我的女人,老子乐意。”    卫桑无语凝噎,强忍着不揍他。    择琰拍了好半天门,才听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回应:“来了来了!催什么催!赶着投胎呢!”    殿下从不来东院儿。即便晚上来的次数也少的可怜。守院子的下人早惯了,以为不过是哪里的小厮丫头过来送东西传话的,根本没想到作死已经作到头了。    择琰好几年没在人前受过这班冷遇了,不由得一怔。回脸看了看,果见原本与卫桑低语的熙王脸上蕴起怒色来。择琰转过头去,替院子里的下人默哀了三秒钟。    大门吱呀开启,来者原本一脸的惫懒不耐,在看到来人时不禁一怔,随后吓得浑身打颤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结巴起来:“奴奴奴才恭迎殿殿殿殿下……”    择琰将大门推开,熙王经过时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目不斜视看都没看他一眼:“截舌。撵出去。”    择琰弯了弯腰应下了。向身后随行的几个侍卫点点头,两个侍卫上前一个摁住那口无遮拦的小厮,不由他挣扎叫闹,另一个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了过去。    熙王径直走到前院正中央驻足观望。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置若罔闻,只扫视着院内。    落叶满地,杂乱无序。前日里的残雪还堆在角落,混了尘埃化作灰泥,也没人去打扫清理。放眼瞧去哪儿像是正妃宅院,简直比郑游那里还糟乱。远远几个下人瞧见主人竟然来了,而且还一进门便拔了人的舌头,即刻吓得面如土色,身子全软了,瘫倒在地不敢动弹。    熙王伫立原地,看着整个儿院子全不像个样子,满胸火起怒喝道:“把人全叫出来。少一个,全数庭下杖毕!”    说罢,怒气冲冲往屋里走去。    廊下几个侍女正闲坐着打趣聊天,见熙王忽然驾临,且气势汹汹夺门闯入根本没给她们进去通报的时间,吓得胆战心惊,花容失色,扑拉拉跪了一地。    仆役惫懒,丫鬟偷闲,院子乱成一团也没人操持打理。熙王越看越生气。一路大步而行,直接闯进正妃寝室,见一主一仆正慌乱着无所适从。瞧他进来了,忙跪下请安。    “臣妾恭迎殿下……”孟花迎脸色惨白。刚才突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嚣,冬湘推开窗子看见他来了,震惊得不敢置信。两人都听见他进门就发了脾气,这会子哪儿还敢招惹他。    熙王一肚子火,见她病恹恹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忍不住低吼:“你怎么当家的?乱成这样管都不管?!你……”腰上忽然被卫桑戳了一下,才险险拦住话头。忍了半天才咽下后面的话。    孟花迎微微发抖,哽咽赔罪:“是臣妾疏于管教……请殿下责……”话没说完,惊恐之下勾起一阵止也止不住的咳嗽,呛得她顿时说不出话来。    冬湘一旁忙不迭给自家小姐顺着气,一边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张小脸吓得毫无血色。    熙王强压怒火。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以及方才进门的前后情景,气得他浑身紧绷。    自打娶她过门,这东院他基本就再没进来过。虽说料想到了因她失宠下人们多少会有点怠慢,但从未想到会糟到这种地步。即便他厌恶她,不在乎她是否受了欺负,但仆强主弱这种事发生在他熙王府里,他仍是无法容忍的。    且看起来,这院子里的仆人已经把主子欺压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她身为女主人居然就这么忍下了?遥想当初身在芜阳,刚把秦慕接进行驿时,那会子她无名无份勾栏歌姬出身,但派遣起他府里下人简直得心应手比他使唤得还顺溜。而这一个,起初他以为这一直被孟熙厉帝唤作掌上明珠的公主殿下会骄横跋扈不可一世,受着自己的冷落少不得要把怨气发泄在伺候她的下人身上。可他做梦都想不到堂堂孟熙公主不但没有欺·凌下人,还反而被下人欺压成这样。    看着她一副孱弱无助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样子熙王就满腹怨堵。    不受宠,不受宠也是当家主母,也是孟熙公主。拿着一手好牌竟然给她打成这样。整天端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在这敌国皇子的宅院中,指望谁能救她?    他是不待见她,但并没有指使人欺压她。路都是自己走的,她自个儿把日子过成这样,能怪得上谁?!    这口气实在憋闷。估计要没有卫桑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捅他腰眼,早就爆发了。    强摁着心头怒火,一直念着不可动怒不可动怒……真把她呕得年前就死了可就麻烦大了。不能给孟熙落以出兵的口实,不能因此推延秦慕的诰封,于公于私现在都不能吼她……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熙王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恼什么。她日子过成这样与你何干。别忘了干什么来的……    想到这层,眼下这番局势反倒救了他的场。面对孟氏,他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来哄她。他自己的女人哭了闹了他尚且哄不好何况是仇人的女儿……本来万分怵头,这下倒给了他一条明路。    回了神儿,孟花迎还在轻咳不断。熙王想到了自救的法子,心情缓和了不少。做起戏来也容易了许多。    他往前了几步,朝跪在地上的孟花迎伸出一只手来。    孟花迎惊呆了,踟蹰地看着面前那只朝她伸来的大手,不敢置信,震惊莫名。    殿下……竟然要搀她起来?    她愣着发呆,还是冬湘一旁喜出望外,偷偷推了推她的腰身。孟花迎这才清醒过来,缓缓将自己冰凉的小手搭了上去。    手旋即被握住,温热有力。    他稍微用力便将她拉了起来,握着她的手却未放开。孟花迎感受到从上而下注视她的那道目光,虽清冷却当真是在瞧着她的。不由一阵心绪狂跳,勾得那咳嗽又发作了。    熙王微蹙了眉,顺势扶她往床上去坐下。孟花迎简直受宠若惊,想开口呈谢却一直咳嗽个没完。冬湘拿帕子给她掩口,一阵令人闻之生怜的剧烈咳嗽后,那帕子上渗出斑斑血迹,鲜红如初绽冬梅。    熙王在她身侧坐下,直等她咳过这阵子,才开口问道:“请了大夫没有?”    孟花迎一阵剧烈咳嗽后脸色纸一般惨白,唇边染了些血迹,面如死灰真好像行将就木之人一般。可她心里狂喜,双眶湿润,哽咽道:“刚刚湘儿才去过,不巧几位大夫都不得空闲,想着过会子再去看……”    熙王的火腾一下又冒上来了:“卫桑。你亲自去一趟杏林堂,将那几个不知死活的老骨头都给孤拎过来。”    卫桑转身推门去了。    扭头见身旁女人一副孱弱病态,他见不得人不争气,见了就恼火。当下忍不住到底嗔了句:“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宅院都打点不好,幸而没让你主持中馈,不然孤整个王府都得葬送在你手里!”    孟花迎刚刚才满心欢愉,这会子忽然又被当头浇了桶冷水。夫主这般喜怒无常杀得她措手不及。眼泪再忍不住夺眶而出。    哭都不敢哭出声儿,一噎一噎的,好像他刚才说话再大点声儿就能当场被吓死一般。    熙王看着这种没心性逆来顺受的就火大。怕自己忍不住再骂两句她真得立刻撅过去,只得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透着气儿。    看着窗外满树红梅含苞待放,脑海中闪现出云晶镜中那抹翻飞的红影。    寒冬已至,这番景象好似不远便可得见……到底何时能见她再展舞姿?    想到秦慕,熙王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回身看着床边的孟花迎坐着拭泪,羸弱的小身子微微发颤,脸色苍白唇畔带血,忽然有些理解秦慕为何会对她升出怜悯之心了。    也许她说的没错。厉帝的掌珠,金枝玉叶又如何。说到底,无非是被牺牲掉的一枚棋子罢了。秦慕与她没有仇恨,见到的只是一个无法决定自己命运的可怜人。她表面强悍,实则心底良善。感同身受,所以怜悯。    可他的秦慕,却是绝不肯束手待毙,宁死,也不愿成为别人棋子的女人。    旁人只道这女子靠着一副妖冶皮相平步青云,又有几人知晓她遭受了多少艰险和折磨。这份挚情炙意,抵得过百媚千红,甚至抵得过社稷江山。    她为他所承受的,所付出的,非常人可想象的出。而她的光华璀璨,又岂非那等庸脂俗粉可比拟。    她的秦慕,当得起这世间最奢侈的宠爱。他犹嫌给的不足,一生一世都将不遗馀力只求她无忧无虑,只为他展颜,笑得永远娇艳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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