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郑游与董可黛的婚期定在了初九。董可黛原本觉得太赶,可郑游却等不得。要赶在熙王生辰前,趁着府里上下还不算太忙活,沐清又在的时候赶紧把婚事给办了。 自从那天晚上,秦慕从玉柳小居误饮了醉春浆回来把他折腾个半死以后,熙王就严禁她再去找郑游了。脖子上的吻痕让他这从不畏寒的主儿活生生裹了好几天的围巾,丢人不说自己都觉得没脸。每回看见这小女人都恨得牙根痒痒,时不时忍不住拐过来欺负一顿。秦慕敢怒不敢言,俩人天天怼来怼去,在外人眼里,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呢…… 府里按着秦慕的要求,下人们陆续被放假回家探亲,整个王府里顿时好似清静了些许。主持中馈已有些日子,各种杂事她都差不多理顺了。被禁足后她闲得无聊,天天栓着沐清给她讲巫师的事,打发时间等着郑游成亲再过去凑热闹。几天下来,这巫师的门门道道她知道了不少,越听越感兴趣。沐清干脆从藏书阁借了基本详录给她讲解。 这天晌午,熙王同她用过午膳后便同卫桑去了前头公务,沐清照旧过来给她请平安脉。秦慕叫人摆了蜜饯暖茶,两人负暄而坐静静的看书。 “看来看去还是自然系比较厉害啊。”秦慕吃了个蜜枣嘟嘟囔囔地翻着书说,“这要是在战场上,杀伤力很强啊。” 沐清手里握着一册书卷似乎在跑神,听她开口才回了神儿,应道:“但有这种强灵的巫师并不多见。现如今最强的雷火之术就是咱们的大巫祝柳芳柳老先生。听闻年轻时曾随陛下南征北战屡立奇功,当真是呼风唤雨,风火雷动,决战千里之外。当年敌军只要瞧见柳老先生的军旗,士气就会大乱。以他一人之力使我荣朝大军所向披靡,也奠定了如今国土比孟熙更为广阔的大局。大荣今日的繁荣昌盛,这位老军师功不可没。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如今在宫中主持尚云宫,已经很久不出山了。” 秦慕点了点头问道:“如今就没人能和他有一样的能力了么?” 沐清凝神望着她,直看得秦慕有点发毛,才轻笑一声道:“没有。暂时,还没有……” 等你的灵力全盘恢复,柳芳的那雷火之术,就真的不够看了吧…… 秦慕没多想,接着翻书。翻了翻又惊诧道:“咦,原来所有门类的巫师都有个一样的大招啊?” 沐清点了点头:“你是说赦魂屏?” 秦慕拿手指头滑着书上的字:“嗯嗯没错,就这个名字。这是什么大招啊?很厉害么?” 沐清随口答道:“赦魂屏需要发动者舍弃掉自己的所有,为另一个生命生成一个可以抵御一切伤害的屏障。受法者不能移动,但可以选择随时解除这道屏障。” 秦慕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触:“这就是一后排辅助啊……” “嗯?”沐清又听不懂她说话了。 秦慕嘿嘿一笑说:“我是说……这要是利用好了岂不是无敌了么。找个巫师给后排法师放个罩,法师无敌了,随便开大,对面岂不是直接被秒成渣渣。还用得着打仗么。” 沐清一笑:“你怎么听的。需要发动者舍弃自己的一切。包括肉身和灵魂。也就是说,这终极大招是用命换来的。且施法者会肉身消弭,神魂俱灭。哪儿像你想的那么容易。” 秦慕咋舌不已:“啊,用命换啊……那还真不值了……怪不得就几乎没人用过呢。” 沐清淡淡的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一个生命的生存,靠的是不断杀害其他生命汲取能量。锦衣玉食,靠的是盘剥贫苦百姓的财富。战争的胜利,靠的是屠戮敌人的性命……没有人可以清高无争地活着。” 秦慕又捡了个糖簪子放进嘴里:“嗯。我也有类似的想法。我觉得吧人类简直就是种病毒。说什么环保啊,保护濒危物种啊,爱护地球啊……一战二战,嘣嘣炸完才说要保护地球。然后还不停得打来打去没完没了。凭什么稀少的动物才值得保护,一样是动物,怎么不见有人说要保护耗子蟑螂呢。不就因为这些害虫影响你日常生活还传播病毒么。真要对地球好,我看给人类来个物种灭绝,地球才能真好了。那些公益宣传,我看都是扯淡……不得不说心可能是好的,但杯水车薪。瞎浪费感情。” 沐清听得很是云山雾罩:“你那边也打仗?” “五千多年了一天都没消停过。”秦慕翻了页书很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这是魔法世界,我们那是科技武装。你们这是天火雷电,我们那是飞机大炮……你别说,真要打起来我还真不好说哪边更厉害。以前我总觉得还是我们那边更厉害,毕竟我们科技先进啊。可最近看了这么多巫师的书我越来越没底了。现代人无论军事还是日常生活都太依赖电子设备了。别说别的,就电脑中点病毒都能把你搞疯,一停电,什么家用电器都完蛋。严重影响日常生活,何况是军事武器什么的……我虽然不懂,但估计越精密的仪器就越容易被破坏……回头你们瞬移过来俩巫师,来个自杀式突袭,啪啪几下把控制中心炸了……那还打个屁……” 沐清挑眉道:“现如今孟熙与大荣的两大皇城都各自有大巫祝运行护法结界,不可能被人轻易突破闯入的。你们就没有防护措施?” 秦慕点头:“有啊。当然有。什么什么盾计划,还有什么反导弹雷达卫星监控什么的……”直着眼睛愣了愣,这块这是她的真空区。于是甩甩脑袋不再想了,“哎呀我一摇滚歌星我哪儿懂这些啊。总之有防御措施也是针对我们那边的武器的。像你们这种纯魔法输出的……抱歉啊没出魔抗……” 沐清听着又茫然,又觉得有点好笑。看着她垂着个脑袋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书的样子,阳光洒在她白瓷般细嫩透亮的脸上,好似画中仙子一般美的出尘。 神思有点飘散,想到另一张脸,另一个人,他摇曳不定的心忽然沉淀了下来,缓缓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秦慕埋头看书看得津津有味:“嗯嗯,你忙去吧。我把这点儿看完。对了明天给我借下一卷啊。” 沐清道:“前阵子瞧你叫人又是取灵芝又是拿丹参的,可是哪里觉得不妥,要这么进补?” 秦慕听见这句一拍脑门:“坏了,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不是我吃的是给王妃吃的。她不是身子弱么,前阵子又吓着了,加上之前受了风寒……总之情况挺不好的。大夫说要用这些东西吊命慢慢调理。前两天她那个小丫头刚来找我说上回送过去的已经用完了。我忙了两天给员工放年假的事这岔子就给忘了。”秦慕说完便扬声叫人:“青竹!” 沐清抬手止住她道:“若是要送药材,不妨我亲自跑一趟罢。上次为寻闹闹还冲撞了王妃,怎么也要寻个时机过去请罪。” 青竹已经闻声走了进来,秦慕未加思索便道:“那也行吧。我让青竹拿着我的牌子带你去库里取药材,再引你去王妃那里赔不是。说起来不好意思,要不是为了闹闹也不至于让你翻了个墙。” 沐清微笑道:“知道就好。” 秦慕白了他一眼,伸手从一旁架子上摘了牌子丢给青竹:“王妃胆子小,你别吓坏她啊。孟熙公主诶,可不敢再出什么闪失了。” 沐清沉了沉眉,默然不语。青竹接了牌子便上前道:“霍大人,这边请。” …… 沐清手捧漆盒站在东院后花园中。晌午时分,冬日暖阳下仍透着些许轻薄的冷意。园中百草凋敝,唯有几株红梅初绽吐蕊,徐徐清香漫过,甚是沁人心脾。 立了半晌,身后有细碎脚步声迫近。沐清回转了身垂首,红萼微微一福道:“有劳霍大人随奴婢移步花房,王妃正在那里小坐。” 沐清颔首,随她缓步而行。一行穿廊过庭,来到一扇小门前。守在外头的小厮挑了厚厚的棉帘子,沐清随红萼进了花房。 花房内与室外的一片萧索截然不同,绿意盎然葱茏茂生。茵茵升腾着水汽一般,在冬日里这里显得分外舒适惬意。 绕过一柱茂生的萝碧,只见孟花迎正一边拿帕子掩着口轻咳,一边手持花剪修剪一株熹妃海棠。粉红的花瓣映衬下更显得她形容憔悴,脸色苍白如纸。 沐清心口有些发涩,揣着漆盒的手紧了紧,垂头稳步上前,颔首行礼:“微臣见过王妃。王妃安好。” 孟花迎猛地咳嗽了几声,放了花剪,缓了会子才喘上一口气来:“霍大人……不必多礼,起来罢。”又吩咐道:“冬湘,看座。上茶。” 冬湘矮身应了,从侧旁搬过一只凳子来请沐清坐了,便下去准备茶点了。 孟花迎却不急着同他讲话,看着眼前那种盛放的海棠,轻声道:“这是今年开的最好的,凛冬初绽便大放异彩。瞧瞧它,粉妆带俏,犹如少女含羞。且花香清甜,甘醇芬芳。真教人爱不释手……” 她似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另有所指。 沐清沉默不语。主母没有开口询问,他身为外臣,不好开口接话。 孟花迎痴望着海棠,半晌才似乎轻叹了口气,吩咐道:“红萼,将这盆熹妃海棠送去西院,就说,本宫多谢妹妹素日来的关照,这株海棠是我亲手照料的,送与妹妹,聊表谢意。” 红萼上前抱了花盆应命便退了下去。正好冬湘端了茶点进来,将红萼送了出去,冬湘便对门外小厮叱道:“赶紧把门闭严了,王妃惧寒,仔细进了风。” 小厮喏喏赶紧把棉帘放了,把门从外面关了个严实。 头些日子熙王来了一出杀一儆百,把这些新调来的下人都唬了个半死,没人再敢有半点放肆。对王妃也恭敬了许多。 花房中再无旁人,孟花迎有些激动,坐在榻上望着沐清抿唇不语。 冬湘一面将茶盘摆放好,一面接过沐清手里的漆盒,比孟花迎还要激动万分,开口都有些发颤:“世子你……” 沐清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冬湘咬着下唇垂了脑袋轻声道:“是,是奴婢失言了。”一旁斟了热茶,便退到孟花迎身后。 孟花迎看着沐清,眼眶渐红起来,半晌才哽咽道:“前几日在院子里撞见你,我还以为是在做梦……怀珏哥哥……” 沐清道:“在这里,我叫霍珏。字沐清。是麒王府御统巫师。孟怀珏此人早已死了,今后不要再提这个名字。” 孟花迎忍不住拿帕子掩了口抽泣了几声。 沐清此刻才抬了眼,脸上凝着一丝怒气:“我倒想问问你,你不是嫁人了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孟花迎嫁给了熙王?!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孟花迎忍不住咳嗽起来,冬湘忙给她顺着背。见自家小姐满腹委屈苦楚说不出来,一时悲愤道:“难道我家小姐愿意这样。还不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威逼所致!他们的掌上明珠舍不得嫁过来受罪,便找了小姐做替罪羊。若不愿,老爷一家子上上下下几百口也不用活了!世子好生残忍,当年抛下与小姐的婚约不管一走了之,如今好不容易得见,也不管小姐这些年过得有多凄苦,开口便是一顿指责!若非世子当初背约潜逃不知所踪,小姐又如何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冬湘,你住口!”孟花迎使足了气力推开了她。冬湘抹了把眼泪咬着唇部说话了。孟花迎捂着心口缓着气,双目红红的,看着沐清,一时间千言万语却无法成言。 沐清垂了头,半晌长叹了一声道:“头几年我也私下打听儿了你的消息,只以为你觅得了良人,双宿双飞浪迹江湖,过上了好日子,却没想到……” “好日子……”孟花迎眼色迷离,冷笑一声,“一朝之间,从五品侍郎的庶女摇身而成皇家的嫡公主,嫁的夫君,从孟熙舜安侯世子,变作大荣名赫朝野的镇北将军,皇四子夏行筠。庶女变嫡妃,麻雀变凤凰,锦衣玉食,荣耀显贵,怎会不是好日子……” “檀儿……”沐清不忍心了。 孟花迎微微一笑,目色迷离:“如今,我是孟熙昭阳公主。是大荣熙王嫡妃。楚檀儿,已经和她的心上人远走高飞,逍遥快活去了。” 沐清心头一紧:“这么说……” 孟花迎低喃:“你大概也听说了。我父亲三年内被擢升三次,如今已是太常寺卿。正三品大员啊。这,便是代价。是啊……我替她活着,她替我活着……天各一方,两……不……相……”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掩着口难以自制,虚弱的身体似乎完全无法承受这般强烈的震颤,犹如随时会分崩离析一般。 沐清袖下双拳紧握,抿唇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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