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熙王的寿辰过完,府里上下未见半点松懈反而愈发忙碌了。 下人们按着秦慕的要求分批得了年假回家探亲,王府里又要准备过年。虽则说今年主母不让大肆操办,但该准备的也要一一准备妥当。钱德康忙得脚不沾地,带着一干下人忙得热火朝天。每天早上跟打卡上班似的,不是在西院门外候着,就是在北院门外候着,别说迟到了,晚点儿都得后面排着去。而正妃孟氏的东院则一如既往安静如常,下人们经历了那骇人听闻的一天,如今全老实了。被熙王吓的,也察觉到了这位一贯被冷落的王妃似乎很得这位独享荣宠的新夫人的关照,一个个都很有眼色的见风使舵,不敢再有半分怠慢,殷勤了不少。 生辰宴过后的转天,一早熙王照旧要去晨练热身,早早收拾好要出门,秦慕昨天又是跳舞又是陪宴,晚上还蠢得主动献身伺候了他半宿,这会子却没像往常一般赖床不起,和他一道起了对着镜子梳妆打扮。熙王打趣她:“今儿多睡会儿没人敢指摘你。不累么?” 秦慕哼了哼:“明年再过生辰还是让王妃陪你去吧。我还懒得应酬,躲清静多好。” 熙王轻笑:“晚上也让她陪我?” 秦慕腾地站起来了:“好啊你个混球蹬鼻子上脸是吧!昨天我……”想到昨晚上自己浪得飞起活活被自己坑得无语凝噎,这会儿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这么羞耻的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一旁忙着服侍俩主子的青竹青碧低着头抿唇忍笑,几个经常随侍的小丫头和择琰也噗嗤嗤偷笑。一开始她们总是被这位夫人的大胆泼辣吓着,服侍的久了慢慢习惯了。反正殿下不会恼,反而会挺乐呵呢…… 果不其然,熙王不但对混球蹬鼻子上脸这种粗话毫不气恼,反而爽朗地笑了几声:“既要独专就得负起责任来。陪个宴就满腹牢骚,以后多的是贵眷间的茶会小宴,权臣们的婚丧嫁娶你也要陪着我同去。怎么,才刚让你操劳些就撂挑子不想干了?是誰当初翻了一坛子醋指摘我有个正妃轮不上自个儿的?” 秦慕瞪着一双大眼:“……我……我还吃醋呢我?你别趁我失忆什么事都瞎编排出来唬我!” 熙王浅笑,上前几步垂眸柔情似水地低望着她:“如今的日子,有你陪着,再不似以前孤单冷清。这样的日子我不知憧憬了多久。好容易盼来了,一时片刻也不舍得放过。” 秦慕原本满腔怨怼,被他绕指柔似的悠然化解了去。当着下人的面他这么温柔,顿时不太好意思起来,娇羞地戳了他一下:“好端端的干嘛这么肉麻。不怕让这些小萝莉看着学坏了。” 几个小萝莉脸红了,择琰微笑着领着她们纷纷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外人,熙王望着眼前的女子,软弱的身形,娇羞默默,阳光打在她皎白如玉的面容上,长睫卷着微微翘起,一双粉唇翕合莹润。娇俏可人,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化身,是他的妻子,他的爱,他为之奋斗一生也心甘情愿的全部。 她不知道,她给他的,远胜过她的付出。以前没有她,他要夺嫡,要皇位,要这天下,是野心也好自保也罢,总不过是苟且的活着。而今却全不同了。再多的筹谋只为了能护她平安无虞,即便再下作的法子,再肮脏的手段,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让她能一直安心惬意地活着。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他的一切,只为了她。 熙王动情,忽而想到他们曾经的种种。她起初的排斥,她心有所属,并非钟情与自己。他使尽了法子栓着她,不让她逃了。可她也使尽了法子,总想逃之夭夭。初见她不久便在逃跑的路上险些被暗杀。后来的几次三番……她总是身涉险境而不自知,总是差点就让他失去了他。思及此心头不禁涌上一股无名的恐惧。那血腥可怖的一夜再次漫上脑海,残破的躯体,满身血污如死尸一般瘫在他怀里…… 挥之不去,无法退散,搅得他心慌意乱。揽了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圈住,柔声道:“秦慕,不要离开我。” 秦慕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只觉得这平日里强壮高大,似乎无所畏惧的男人好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什么事能让雄霸一方的镇北将军心生恐惧?……此刻的软弱,她未曾见得,只觉得心疼,环着他的腰身温柔地宽慰着:“王爷说什么呢。一辈子长着呢,我哪儿都不去。赖上你了。” 熙王合了眼,紧紧抱着她。似乎要将她全部揉进身体里才觉得安心。 两人在房里相拥而立,久久不舍得放开彼此。 门外择琰的声音传来:“夫人,钱管家,于管事,尚衣坊女官,府曹王慧门外求见……” “让他们候着!”熙王不耐烦地低喝了一声。搞什么,他还没抱够呢。 秦慕嗤笑,推开他的胸膛哄他:“王爷,别闹了。王爷不是要去练剑么,年关将至又要上京去不是好多事要忙么。快去吧王爷,午膳时我抽空去陪你啊。” 熙王一愣,顿时哭笑不得:“何时变得你比我还忙?陪我还得抽空?!不外是些家宅琐事,他们几个没长脑袋么,不会自己看……着办……么……”咦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呢?? 秦慕记不得往事,笑嘻嘻地给他理了理交领直把他往外推:“好啦,别闹了。当初是誰逼着我管家的。如今上上下下都得我拿主意你又嫌我忙了。你是男人,忙你的大事去。家里一应有我呢。初起王爷帮我立了威,如今没我的话他们不敢乱拿主意。” 熙王越听越迷糊,这句怎么也听起来有点耳熟…… 稀里糊涂被推着往外走,秦慕还在唠叨抱怨:“好不容易追回来的块八毛的银子,为了做昨天那身舞裙一下子全没了……太贵了!白忙活了一个多月!我那些计划全都得推后了。王妃又病重,这些日子灵芝丹参跟萝卜一样的可劲儿的造,这才几天都快吃没了。可快过年了新供的还得十几天才能送来,这不得出去买好的。你养着的祖宗还得我帮你供着!” 熙王想辩解几句:“不是……” 可秦慕根本不想听,继续滔滔不绝:“张麽麽也病着,天冷了她那老寒腿一日比一日严重,拖着病还直自责帮不上我什么反而拖我的后腿,天天唉声叹气的。你的乳母我哪敢怠慢,这几日我天天去探望,昨天实在抽不开身,等会儿我去送点东西瞧瞧她。还有钱老头自打上回被我敲打了一顿就胆子变得针尖大小,什么事都得问过我才敢分派去。老头年纪也大了不好让他在门外一直冻着,真把他也冻病了,歪床上起不来,我更忙不开了……” 被一直推到了门口,秦慕一手推开门把他往外请:“王爷乖,好好的啊,我忙完就去找你。Mu~~ma 。”一副哄小孩子的口吻,随后的一记飞吻让门口候着的择琰看了个满眼,赶紧低了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嗯,他最近越来越习惯装聋作哑了,完全没有压力了呢。 熙王只觉得哪里不那么对劲,被推到门外忽然想说些什么,转身刚要说话,秦慕笑吟吟地将门关上了。 …… 熙王抬着手僵直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他一个男人,竟然,被自己的女人,给…… 冷落了…… …… …… 因心里知道有一大堆事要处理秦慕才没赖床,一早就起来忙活。把无尾熊老公打发走就一直奔忙,直到了午时又赶着去哄着熙王一起吃饭。下午还有应酬不完的事……她这边忙活着,沐清倒是挺清闲。作为外客,除了每日给秦慕请平安脉之外也没什么正经事。但心里记挂着假扮孟花迎嫁过来的檀儿,心头总是忐忑不安六神无主。昨天亲眼看着秦慕同熙王恩爱情深的样子,心里郁结不散。 理智一再告诫他不可心生妄念。在南州时便不该迷惘,在这里,更是不该。 可心绪不宁,坐立难安。到底情不由心。总在房里呆着直觉得要胡思乱想把自己逼疯,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出了门又不知该往何处去。 玉柳小居就在临近处,可想到郑游与董可黛新婚燕尔想必不愿被多加打扰,犹豫了下到底没进去。想着徐无风今日沐休,便一路散着步往他那里去了。 徐无风满脸拘笑迎了出来:“今日可得了闲,总算想起为兄来了?”一面吩咐人上茶看座,两人攀谈起来。 沐清笑道:“如今我只是个闲人,拘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可做。无风兄可是王府长史,年关将至想必忙的很,哪儿敢无事来叨扰。” “你我兄弟如此客套,今日必要罚你。”徐无风笑道,“用了午膳没有?” “用过了。”沐清笑道,“不必多忙,我只坐坐便好。”他打量了这房间一番感叹道,“这么多年了,你这里全无半点岁月流逝的痕迹,还和当初我走时一般无二。” 徐无风淡笑:“孤家寡人一个,每日忙着公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哪儿有空闲打理房间布局。能供我歇息便好了。” 沐清端起茶盏来道:“昨日见你当庭献艺颇为惊讶。秦……夫人如何说动你帮忙的?你口舌一向严谨,竟连殿下也背着毫不知情?”说罢调笑道,“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徐无风哑然失笑:“初起她同我提起时我确是有些犹豫的。但听完她整个计划,觉得当真别出心裁新奇有趣,便大着胆子应下了。”徐无风遥想当年感叹道,“加上夫人对我到底是有恩在先的。虽是歪打正着,也是救了舍妹的性命。后来因此我提早北归,又累她独当一面护得殿下周全。这份恩情无风无以为报。区区小事自然要极力帮衬。” 想到往事,沐清神色有些黯然,沉默不语起来。 徐无风见状撇开话题笑道:“不说这个了。前尘往事俱往矣。今日你来了倒是正好。省了我跑一趟去请你。为兄正有事要烦请你帮忙呢。” 沐清缓了神问道:“不妨直言。沐清能帮得上忙,必当尽心竭力。” 徐无风笑道:“我如今用的法器还是当日你替我做的那件。这些年过去灵力有些长进,这法器便不若初起那般顺手了。沐清若方便,可否与我改造一下?” 沐清笑道:“我今日此来还想问一问这事呢。不想当着用得上我。可见我这点灵力还是有些用处。” 徐无风笑着起身一边引他往里去一边笑道:“咱们里头去,等会儿我把下人都打发了……” …… 徐无风明面上的身份是熙王府长史,身有灵力一事是隐秘而不为人知的。俩人前后入了徐无风的寝室,又将下人全打发到前头去,把门锁了,才将法器从暗格中取出来,两人对桌而坐研究起来。 ……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忽闻小厮叩门之声:“大人,有客求见。” 两人立马停了交谈,徐无风看了看桌上的东西和沐清,扬声问道:“今日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打发了吧。” 门外静默了会子,又道:“大人……这客人……小的不好打发……” 徐无风有些莫名,与沐清对视一眼,沐清点了点头,徐无风起身出去详问了。 不多时回来满脸不解,沐清问道:“何方贵客,下人不便推拒?” 徐无风若有所思喃喃道:“……萨珊……那位洛夏姑娘。” 沐清也愣住了:“她来找你?做什么?” 徐无风摇头:“我想大概是为了通商一事……为了游说我劝说殿下应允……说起来……”话到嘴边又缓了回去。 沐清顿时明白大概是什么机要之事,如今他不再是熙王隶属的暗卫,机要,他是没资格听了。当下微微一笑,也不介意:“好在法器已经弄好了,并没误了。” 徐无风想了想道:“沐清且前头去替我招待一下。我总得把这些东西收拾好,让下人瞧见就不妥了。” 沐清起身,将方才歃血行巫高挽起的袖子拉好遮住伤口,又整了整衣衫应道:“如此便好。我先出去替你代客。” “有劳了。”徐无风拱手送他出去,自己赶紧收拾起满桌物什来。 …… 沐清随小厮出到前厅,果然见到那位金发女子端坐在堂中,静若处子,坐入松柏,显然礼教甚规。 不由得想到秦慕…… 同是女子,且这位还是个异族外客……都比她那个熙王侧妃姿态齐备…… 暗中摇头苦笑。埋怪自己什么事都能想到她身上去…… 踱步而出,拱手正要行礼,洛夏见有人出来,也款款起身笑道:“今日特来叨扰,徐大人不要见怪。” …… 沐清滑到嘴边的话愣被噎住了。 怔愣的时候,洛夏却没给他什么辩解的机会继续笑着说:“徐大人不必忧虑,今日私下求见并非了通商一事,而是为了一点私事。” “呃……”此刻沐清确定她真的是认错人了,可是一时间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能不伤姑娘的脸面…… 洛夏继续微笑着说:“我知道大人公务繁忙,打听到今日徐大人休息才敢来打扰。不敢耽误大人太多时间,我就有话直说了。” “嗯……”沐清踟蹰了,插……插不进嘴去…… 洛夏笑道:“昨日徐大人一曲横笛,绕梁难消,令我惊艳不已。中原乐器中唯独这笛子一直是我心头所好。徐大人技艺精湛,意境幽远,堪称高绝。不知可否将昨日的曲谱送与在下抄录一份?余家中乐师虽与大人望尘莫及,但得曲如斯,聊胜于无……还请大人应允。” 说完,一双碧蓝清澈的大眼睛盈盈闪闪地望着沐清,满脸的渴望毫不收敛,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这……”这会儿沐清真是百口莫辩。这眼神儿盯得他如芒在背,简直无所遁形,好似不答应就一直这么瞪到他答应似的……他真恨不得就直接替正主答应了去,免得继续被一个面貌诡异的女子一直这么突兀地盯着…… 打一出来沐清除了呃,嗯,这,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正在对方咄咄逼人下尴尬地无以复加之时,徐无风终于出来了。 见洛夏凑得很近,抬着脑袋直勾勾凝视着沐清,沐清浑身不自在挺着背直往后闪躲的样子…… 徐无风一时愣住了,看了半天才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沐清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忙一闪身站到他身边去了:“我想……洛夏姑娘许是认错人了……”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呼。 徐无风不解地看了看洛夏,只见她满脸迷茫,一双湛蓝的眼睛瞬间眯起,在他二人之间目光扫来扫去。 徐无风愣了愣,看了看身侧的沐清,又看看洛夏,低头又想了想。 沐清的身量确实与他挺像的,高矮胖瘦,束冠长衫,连脾性气韵都有相似之处……她是个外族女子…… 刚想到外族女子认错人也说得通,不由又否决了。 昨天刚亲自呈过赐酒给她,那可是当面亲手相呈的。中间自己又献过曲,他与沐清再怎么相似,面貌总是截然不同的,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房间里随着三人的沉思不解陷入一片静默中。 洛夏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晃荡了好半天,才锁定在徐无风身上,眨巴了下眼睛,恍然大悟道:“呃……这位才是徐大人?” 徐无风……只能拱手道:“正是在下。这位是……” 不等他介绍,洛夏顿时两眼放光,几步上前十分热情地又把刚才同沐清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边。被认错的沐清立马被无情地抛弃,站在一旁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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