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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三日后熙王府以侧妃的名义再次传召萨珊洛夏。这回比之前次小宴更随意了,只有两个女人在秦慕的西院灵居暖阁赏雪品茗。没了宴客堂那般大规模的排场,于后宅女子的房里会面,格局紧凑精致了许多。外头虽正飘着鹅毛大雪,一派银装素裹,但屋里地龙烧的暖融,摆着那盆熹妃海棠灼灼盛放。房里暖热,烘得花朵粉嫩带绯,娇羞无限。东墙上挂着一幅梅林观雪图,也很是应景。靠墙悬了一只镂金倒流香薰球,丝丝袅袅的香雾旖旎轻扬,熏得房里更显温暖惬意。地上铺了栽绒毯,榻上搁了软垫,榻旁近前烧了火盆煮着一壶热水。只待水沸了,青碧垫了厚帕子拎着给两位主子泡茶。小房间里布置得很是温馨舒适。    秦慕和洛夏隔了矮桌于罗汉榻上左右而坐,桌上摆着一盘新鲜柑橘和各色蜜饯。室内暖融和煦,秦慕捧着茶,看着窗外大雪纷飞微笑道:“隔窗赏雪,倒别有一番风味。”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因为以往下这么大雪的时候,她都在雪地里跟一班哥们儿撒野呢,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喝茶……    洛夏似乎对窗外的雪兴趣不大,反倒对房间里的各色摆设很是好奇。虽碍着礼数不好意思直接扫描,但总是有意无意地看一眼多宝阁上的梅枝瓶啊,墙下悬着的熏香球啊,就连屁股底下的棉垫子也能引发她的好奇,总垂了眼帘不住地偷瞄几眼,还不时地摸几下,感受指间的手感,就跟买衣服捻料子一般无二。听闻女主人发话,才客气地应道:“萨珊的冬天比之翼北还要寒冷许多,却没有地龙这种设施。都是烧火炉取暖。倒不如这里能这般温暖。汉人的文化造诣博大精深,余甚是敬慕。”    秦慕笑道:“富贵人家才烧得起这东西。百姓家里冬天能有几块好碳烧都是不错的了。还是壁炉好。有木柴就行了。”    洛夏眨眨眼道:“夫人居于深闺后宅之中,竟然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国有壁炉取暖……”    秦慕捏蜜饯的手僵了僵,讪笑了两声道:“耳闻,耳闻……”囫囵含了蜜饯腹诽道靠一上来就说走嘴,小心点啊笨蛋。    洛夏似乎不以为意,点头问道:“不知那架哈罗那琴夫人可喜欢?”    秦慕频频点头:“喜欢喜欢。这不特请姑娘过府来致谢的么。却之不恭,多谢姑娘一番盛情。”    洛夏笑道:“夫人喜爱,实乃余之荣幸。”    秦慕见她说这话还在不住地抚摸坐垫,不由笑道:“姑娘喜欢这个软垫?”    洛夏也僵了僵,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国草民见识短浅,未曾见过这般柔软的织品,失礼了……”    秦慕抬了抬屁股把自己坐着的那个抽了出来往她面前一送:“既然喜欢,不妨仔细瞧去。”    见洛夏接过手去便两眼放光地爱抚着细瞧,笑道:“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毕竟是王府里的东西,也是上好的素缎做面子,挑的好棉花填的。原本我这里的都是妆花缎的,可我嫌那些花花绿绿的俗气,前阵子全让换了素藕色的。看着没那么闹腾。”    洛夏爱惜不已,交口称赞:“中原汉族的织锦工艺当真令人惊艳至极。余赴孟熙时也曾见过些绫罗绸缎,自以为盛传中的丝绸鲛绡不外如此……直到前几日有幸与殿下大宴才真正开了眼界……孟熙的织锦丝物远不及夫人这里区区一只小垫来的工艺精湛,用材考究。真是好东西啊……”    秦慕微笑:“姑娘既然喜欢,等会儿我叫人挑两对好的给姑娘带回去。”    洛夏错愕,忙道:“这……这怎么好受夫人如此大礼……”    “日常用品罢了,算不得什么。”秦慕笑着饮了口茶吩咐道:“青竹,你去库里挑一对妆花一对古香,等洛夏姑娘临走前给她带上。”青竹应声去了。秦慕巧笑倩兮,“我晓得。这些东西在我这里算不得什么,等姑娘带回萨珊去,可就成了见所未见的宝贝了。洛夏姑娘操持着一个偌大的商队,到哪里都不忘本职工作,敬业之心,我深感佩服。”    洛夏被一语道破天机,不由得脸红了几分,讪讪赔笑道:“职业习惯……职业习惯……”    秦慕噗哧笑出声来,趴着桌子鬼头鬼脑地探问:“那架琴好生玄妙,不知出自姑娘府中哪位名匠之手?”    洛夏明白话中含义,当下微笑道:“琴的样子是按着艾伦的图样找匠人制出的。那其中的灵力是余亲自灌入的。”    秦慕睁大了眼睛:“姑娘当真是巫行者?”    洛夏一愣,笑道:“不瞒夫人,余实乃巫师无误,此事萨珊人尽皆知。但却不是巫行者。”    这回换成秦慕惊讶了。不是穿越来的?那她怎么满口都是现代词汇啊……职业习惯什么的……哄她的吧?    洛夏目色有些黯淡:“余醒血时已年过十八,父兄接连被血咒克死,族中只剩下我和母亲活了下来。母亲知道真相后迁怒于我,悲愤交加没几年也含恨而去。只剩下我自己……”长长一声叹息,声音低缓了几分,“这商队是父兄生前留下的,我苦苦支撑着代替他们养活一族人口。竟不知不觉越做越大。世事难料……如今不过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抬眼望去,秦慕很是同情地望着她,不禁微笑道:“让夫人见笑了。”    秦慕想安慰她几句:“这也不是你的错……”    洛夏摇摇头:“是与不是,人死不能复生。我除了接受现实,继续活下去,再没有别的路可走。看着日进斗金富可敌国,回了家不过是四壁空空,孤独寂寥。有时候都不知自己为何要活下去。”    “可别这么说。如今你族中人丁兴旺,都指着你养家糊口,发财致富呢。你可千万不要自怨自艾。在这里做个女强人千难万难,能做到你这份上实属不易。当引以为傲才是。”    洛夏笑道:“多谢夫人宽慰。”    秦慕刚说完就又后悔了。一时同情心泛滥带出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来,也不晓得这个人精一样的女人发觉了几分。当下咬咬唇,转移了话题:“呃既然来了,不如多挑几样瞧得上的东西,我也找几件出来送你带去。”    洛夏一听这话立马不忧伤了,两眼放光地瞅着秦慕:“夫人此言当真?”    秦慕被她切换姿态的干脆利落杀了个措手不及:“呃……这个……自然当真……随便挑啊……”    洛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迎着:“多谢夫人!”忙不迭地下了榻直奔那个熏香球:“请问夫人此物何用?”    ……    唉……    秦慕无语凝噎,暗自责怪自己多嘴找麻烦,只好给她介绍起香炉的作用来……    问完香炉问梅枝瓶,由瓶子牵出了瓷器这个无边无涯的话题……秦慕草草带过,她又揣着瓶子向那副画走过去了……    秦慕只觉得脑袋疼,青碧察觉到主人的情绪,适时上前柔声道:“姑娘,茶要凉了,先用口茶暖暖身子吧。”    洛夏抱着瓶子爱不释手,又一步三回头地看了好几遍那副画才坐回榻上,看着杯中碧绿清澈的茶浆缓缓散发出诱人的清香来,深嗅道:“中原茶道也别具一格,令人回味无穷。”    “……青竹,再包两斤茶叶。”秦慕很识趣的把刚进门的青竹又打发走了。    洛夏不好意思地赔笑:“夫人真是大方。我都不好意思夸下去了。”    秦慕哼笑:“嗯,再夸下去我这屋子要被你搬空了。”    洛夏掩口轻笑,目光一甩遥遥抛向那副画,刚要开口,秦慕忙道:“这画不成……呵呵。这是王妃亲笔所画,不好送人的。”    “哦。”洛夏那双碧蓝的大眼睛中顿时泛出无限遗憾来,转而一想问道:“王妃……是那位……孟熙公主?”    “嗯。”秦慕趁这个功夫赶紧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对了,洛夏姑娘之前去孟熙通商,可见到姐姐的家人了?”    孟花迎的家人自然是皇帝和皇后。她是想旁敲侧击出些许端倪来。    洛夏点头道:“余有幸得孟熙皇帝亲自接见,也见到了皇后娘娘。哦不仅如此,还见到了二皇子殿下和王妃娘娘。就是熙王殿下的姐姐翡公主。”    这回又轮到秦慕惊讶了:“啊……我都没见过……姑娘可真是……见多识广啊……连二皇子的王妃是王爷的姐姐都知道……”    洛夏毫不避讳直言道:“余因常年经营生意,少不了得多打探些诸国的裙带关系。像大荣与孟熙这样的大国自然是重中之重,不可轻慢。毕竟做足了准备才好因地制宜,谈生意,才能为自己谋得更合算的筹码。”    秦慕叹服不已。这脑子……就算放现在也得是个女强人……见她直言不讳,自己也不再避讳直问道:“不知姑娘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说服孟熙答应通商的?我虽不问政事,但也知道现在两国关系日趋紧张,并不是通商的最好时机。孟熙的皇帝应该很清楚形势。”    洛夏笑道:“不瞒夫人。与孟熙通商余确实煞费了一番苦心。”她凑近了些道:“孟熙厉帝专横跋扈,疑心颇重。但却对皇后宠爱有加。余将重心全数放在讨好皇后娘娘身上,奉上稀世珠宝若干,名贵药材,精巧器物,不胜枚举,方引得娘娘垂顾。亲自游说皇帝应允了此事。”    说到这里,秦慕一副了然的神色:“哦,于是你就如法炮制,上这儿来套熙王了?”    洛夏愣了愣,噗哧笑出了声:“夫人聪慧透彻。不知夫人可愿为余向殿下多进美言?若得夫人相助,只看殿下对夫人的殷殷盛情拳拳宠爱之心,必当事半功倍。”    秦慕笑眯眯地直点头:“这事儿不消你说。通商是否利国利民,我一个深闺女子不好评说。但开通了商路,那些琳琅满目的宝石,那些异兽珍禽,还有那些许是我等从未见过的精巧玩意儿便会源源不断流入大荣。自然少不了我的好处。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探过半个身子,轻拍了拍洛夏的手背:“大当家放心。我自当极力劝说王爷应了此事。可……”    洛夏闻言惊喜过望。但见她还有后话便追问:“夫人但讲无妨。”    秦慕讪笑两声:“但我家王爷不比其他藩王皇子。他可是当今我大荣最具威慑力的一方之王,连太子都忌惮他三分。这样的男人,自然不若旁的男人那般容易灌进枕头风。若我劝的太急,太明显,反而会惹他不悦。姑娘也该知道,我汉族是不准女子参议政事的。此为有悖妇德,下场很严重的。回头通商之事未劝下来,惹恼了王爷一气之下将我休回娘家,可就当不值得了。”    洛夏若有所思:“夫人所言有理。万不可因小失大,坏了夫人的名节清誉,毁了夫人的良缘。”    秦慕很是诚恳地点了点头:“再者说,即便王爷应允了,与外藩通商兹事体大,必要呈报陛下定夺。怎么说,今年年前是不可能有结果了。依我的意思,横竖是急不来的事,倒不如先缓着。洛夏姑娘若有空闲,不妨先在锦云安顿一段时日。这期间,我会尽量找机会让姑娘多来府中走动走动,熟悉熟悉。这一来二去的,王爷不再对姑娘有所顾忌了,这事便成了一半了。”    洛夏听得非常认真,异常诚恳地点头道:“还是夫人对熙王殿下了若指掌。若没有夫人援手,这趟南赴余真当要白走一遭了。”说罢起身伏礼道:“洛夏多谢夫人提携关照,自当遵从夫人教诲行事。”    秦慕暗自松了口气,伸手虚扶了一把:“快起来罢。横竖也是为了我自个儿能享乐。”洛夏缓缓起身,满脸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秦慕叹笑道,“方才听完你的出身遭遇,同为女子我见犹怜。于心不忍罢了。”    洛夏吸了吸小鼻子,侧过脸去似在拭泪。又扭转回来拢着些鼻音道:“多谢夫人垂怜。虽与夫人初见,却如逢故友,惺惺相惜。夫人心地善良,可亲可敬。有幸识得夫人,实乃洛夏毕生所幸。”    秦慕微笑:“我与姑娘也相谈甚欢。以后啊不妨多来陪我坐坐。姑娘也是知晓的,这偌大的熙王府里只得我和王妃两个女人。王爷虽宠爱但素日里又繁忙,王妃姐姐身子又一直不好。我一个人闷的慌,你若常来陪我,我自然喜欢。”    洛夏展出一抹天使般的笑容:“夫人不嫌我呱噪,我日日都愿来看望夫人。陪夫人聊天实在有趣的紧。且还能得着不少好东西,这笔买卖,血赚。”    说罢两人相对而笑。    秦慕笑了一阵,侧头看了看窗外,雪势半分不见消弭,依旧鹅毛铺天盖地。但天色已经开始逐渐低暗。便对洛夏道:“哦对了还有一事。那琴我很是喜欢。自当留下赏玩。但那两个下人还是送回去吧。王爷不喜欢。”    洛夏亦望向窗外天色,听闻秦慕此言,信手端起茶来,很是老道地拿茶盖撇着沫子放到唇畔啜饮了一小口道:“洛夏明白了。”    秦慕见她应了,今日这最后一项任务也宣告完成,心里舒坦不少,吩咐道:“择琰,把那两个下人带过来,送还于洛夏姑娘。”    择琰门外应命而去。    两人又闲聊了一番,择琰门外回道:“启禀夫人,人已于廊下听候差遣。”    秦慕笑容可掬道:“今日大雪,恐晚了天黑路滑,姑娘初来乍到不好回去。就不留你用晚膳了。人已在门外,我的回礼也都让下人收拾好了与你带上。”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双双站了起来,“今后定要常来府上坐坐。我自会告诉前面不让他们为难你。”    “多谢夫人。夫人的恩情,洛夏定当报还。”两人攀谈了一下午此时都熟稔了许多,洛夏已不再用敬语相称,秦慕也态度亲昵,握着她的手不忍松开,直送到廊上,见外头站着一个高大的洋人和一个身量也比寻常中原女子壮硕不少的洋妞,是她来时带的侍卫和贴身婢女。以及跪伏在地的两个下人,均不敢抬头,而且两人似乎是冷的很,浑身在不住的发抖。秦慕瞄了一眼觉得有点奇怪,也没多想,停住脚笑道:“洛夏姑娘好走。”    “承蒙夫人眷顾,洛夏不日便再来叨扰。”洛夏向秦慕款款行礼,而后缓步向廊外走去。同样满头金发的婢女忙将伞撑开替主人擎雪,洛夏边走边用萨珊话很是随意地对侍卫吩咐了一句。    只这看似莫不经心的一句话,令已经转身挑帘欲进屋的秦慕蓦地刹住了步子,猛地回头转身,错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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