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滩

接下来的几天里，坏消息接踵而至。先是又有媒体爆出新闻，指我不仅劈腿桑一一，还与自己的助理暧昧不清，并配上了那晚我与妖怪闲谈时，我摸着妖怪脑袋的照片。此事件又引起了各大媒体和网民们新一轮的报道和围观。紧接着有情绪激动的粉丝到公司门前泼红墨水，要求我公开向安樱道歉，继续为丑闻增添热度。受此影响，有几家约满的代言商家放出了不再和我续约的消息。还有一部即将签约的电影，制片方称与我签约时间要延后。更让人不安的是，李非凡带回消息称大老板放手让自己处理此事。可在此期间李非凡动用各种人脉手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没有将新闻的热度在第一时间降下来。这意味着，李非凡虽然获得了大老板的口头支持，但孙东石的做法也没有遭到大老板的明确反对。这一扬一抑之间，就让李非凡与孙东石在公司里的势力逐渐微妙的平衡了起来。李非凡受到打击当然有人拍手称快，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最佳的公关时机已然错过，在普通人眼里，我对安樱的不忠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受此牵连，桑一一和我的形象声誉也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过街老鼠的日子并不好过，桑一一被人莫名其妙摆了一道，只气得跳脚骂娘。可桑一一毕竟是桑一一，当天晚上就背着经纪人在自家的微博上明嘲暗讽了一通，我见了不由得莞尔一笑，下手点了个赞。作为一对连呼吸都是错的狗男女，我们当然又被网友们拉出来骂得狗血淋头。李非凡见事情越闹越大，干脆逼着我暂停手头的工作出国旅游，只对外宣传是出去短期游学。我寻思着这事情已经糟糕透了顶，继续留在这里除了为八卦群众增添谈资以外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在我妈回家之后，我索性给胖子、猥琐和萝卜也放了个大假，随后约了周倜准备找了个海边去休息休息。　　出发前几天，妖怪到我家里来送出国要用的各种物品。我瘫在沙发里，见她随身带着行李，于是没好气的问道：“你准备去哪？”　　“我准备回新疆去。”　　“谁说给你放了假？”　　“……胖子说的。”　　“我说的是给胖子、猥琐和萝卜三个人放假。什么时候说过给你放假？”　　“……你都不在国内，我没事可做。”　　“什么叫没事可做？第一，帮我把要用的东西收拾好。第二，把自己要用的东西收拾好。第三，跟着我走。”　　妖怪还要说话，我立刻道：“如果只有我和周倜去，像话么？再说我也不是让你去国外玩，你是去做事。身边没了助理我可不习惯。”　　妖怪最大的优点，就是利落干脆，或者说她从来不认为这些小事有任何争论抗议的必要。只见她听完稍一沉吟便点头领命。我看着妖怪，又看了看窗外，忽然觉得这件该死的事情似乎也不是那么的糟。　　过了太久累成狗的日子，我只觉得现在一整天无所事事晒太阳的生活实在是过于奢侈和魔幻。在这细沙如银，椰影婆娑的海岛上，我把那些糟心事儿通通抛诸脑后，每天只管睡到日上三竿，除了对着泳池晒太阳看书，就是看鱼观鸟玩耍休息。只有土包子妖怪还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兢兢业业的工作状态，每天不嫌热的顶着大太阳盯着我。如此这般几天后，妖怪才意识到在这个远离人世的海岛上实在没有多少事情可以做。为了发泄过剩的精力，只好每天伴着朝阳围着岛一趟趟跑圈。每当我和周倜正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吃着水果上网聊天的时候，妖怪就裹着一身被汗湿透了的衣服走进来，整个人像小鹿一般轻盈矫健，又像新鲜出锅的大螃蟹似的热气腾腾。每到这个时候，周倜就会立马从躺椅上坐起来，快乐的向她挥挥手说：“早上好啊！妖怪。”　　美景如斯，岂可无佳人相伴。于是周倜提议晚上去酒吧玩个通宵，我与他一拍即合，妖怪也随我跟了去。在路上周倜不时看着妖怪，我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有灵犀的摊摊手说：“跟她说不大通，再说只是一个小助理，不妨碍你拢妹子。”　　“再是小助理，她也是女人。”他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妖怪，又慢腾腾说道：“还是一个长得很美，身材又很……玲珑的女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意味深长的说：“她是妖怪，不是女人。”　　周倜抬了抬眉毛，看着我说：“挺特别啊，不像你能说出的话。”　　我忽然笑着说：“这也不像你啊，你难道还怕她不成？”　　周倜翻了个白眼，手插在口袋里慢慢颠着往酒吧走去。妖怪默默地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不紧不慢的跟在我们身后。　　这座酒吧背靠黑岩火山，面朝金色沙滩与无涯之海，景色极美。当非洲鼓的鼓点哔哔啵啵的响起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消失在海平面，黑暗笼罩了大地，衣着清凉的各国帅哥美女在酒吧里穿梭不息。周倜和我几杯下肚，已经微微有点醉意。我满意的环顾一圈内场，对着九点钟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那姑娘头发可真美。”　　“一般。”　　我见他有点心不在焉，奇道：“今晚这么多长腿大美女，你好像还不太满意？”　　“还行。”　　我只好力邀他去跳跳舞，谁知他又意兴阑珊的说：“你去吧。”　　我不知他抽什么风，撇撇嘴独自走下舞池去活动活动。等我一身是汗的从热舞的人群中钻出来，却看见周倜在那里左顾右盼一副找人的模样。我走过去大声问道：“今天晚上你挺忙活啊？找谁呢？”　　“我才和妖怪聊了两句，刚上了个厕所她人就不见了，她去哪儿了？”　　我四处打望，才发现妖怪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喝了一口酒，说道：“你这么怕她，走了不是正好？”　　周倜不屑的“切”了一声，嘟哝着说：“谁怕她？”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哥也怕她。她很……”　　周倜认真的看着我，等我说完下面的话。可一说到关于她的话题，我就有一种彻头彻尾的无力感。如果说我和眼前的人都属于同一个世界，那么妖怪又生生把我拉进了另一个只属于我和她的世界，我既对那个世界无法理解，对那个世界以外的人，也无从解释。我想，不如就让那些秘密永远只存在于我和她之间吧。所以我打住话题，拿起一瓶酒递给周倜，笑着向舞池方向点了点头。周倜却并不追问，而是随我加入了这场天涯海角的彻夜狂欢之中。　　狂欢结束时，已是第二天的早晨。我带着满身酒精与香水的味道走出酒吧。灯光渐渐熄灭，无尽的喧嚣都已散场，天地间只留下海浪轻抚海岸的低吟。我听到它正在说，你好，早晨。我也微笑着回答，你好，大海。我向前几步，想要送给大海一朵可爱的鸡蛋花。却发现妖怪正背对着我，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沙滩上。　　云的颜色不停变幻，有光在刺破黑暗。我站在原地，轻轻拂开细沙，安静的坐在后面看着妖怪和大海。她的长发及腰，正随着风波浪般微微起伏，恰如其分的肌肉线条让她的背挺拔而舒展，纤细有力的腰肢衬托出丰满优美的臀部，在金色的光芒中勾勒出美妙的轮廓。她坐在那里，如自然之母一般静谧而安详。星辰大海在回应着她的呼吸与脉动，飞鸟游鱼在向她祈祷和歌唱。　　我微笑着看着她，在醉意朦胧中拿出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忽然间扫到沙滩上还有一个人，我转过头去，发现周倜正站在身后，和我一样看着妖怪的背影发呆。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周倜走去。周倜没有和我说话，反而向妖怪走了过去。妖怪听见响动转过身看见了我和周倜，拍了拍身上的细沙站了起来。　　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刻，我听见周倜对妖怪说：“妖怪，做我女朋友好么？”　　心中忽然一阵狂怒，我只想揪住周倜的衣领猛揍他一通。我向他冲了过去，结果我听见妖怪说：“好啊，周倜。”　　我停下脚步瞬间呆立在那里。他们回头看着我，我立刻转过身往回走。我得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得留下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体面的走回酒店去。我努力控制着身体的颤抖打开房间门，终于跌倒在地板上，疼痛让我蜷起了身体，我挣扎着大声骂娘，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疲劳最终让我失去了所有知觉。　　当天傍晚，我在漫天的霞光中慢慢苏醒。宿醉让我头疼欲裂，思维也随之变得迟钝。我挣扎着坐到椅子上，面对着大海开始思考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太阳渐渐跌落海面，回忆终于定格在周倜向妖怪走去的瞬间。我的心脏疼得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我咬住嘴唇，觉得暴躁而晕眩，我安慰自己这一定只是一场梦，妖怪这女人，根本不可能成为别人的女朋友。我还记得她说过，她唯一在乎的事情，就是我活得好好的。这句话我可是记得分外牢靠。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让我从沉思中惊醒。门外响起了周倜的声音：“沈致，你死了么？”我没有回答，抄起旁边的杯子就准备朝门上扔过去。谁知周倜直接打开房门径直走到窗前，我抬起眼睛看着他，看见喜悦和幸福的光芒正从他的身上透出来，刺花了我的眼。我难以置信的摇摇头，心渐渐像刚才的太阳一样向海底沉了下去。周倜在我房间里晃了一圈，又窜到我的面前，激动的说：“同意了？她居然就这么同意了？我那么冲动，我以为她并不了解我，她一定会拒绝我。”我诧异的看着他，因为勇敢自信的周公子居然也有了胆怯和犹疑，就像一个初次恋爱的毛头小子。　　我忽然站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爱她么？你了解她么？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她经历过什么事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么？你喜欢她什么？因为她美？因为她神秘？她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她不爱你！周倜，外面喜欢你的小姑娘排着长队。可是她不一样，你的花花世界她不会明白，你拥有的一切对她来说没有意义！”　　“你喜欢她？”周倜靠着阳台的栏杆，神色平静的问道。　　久违的恐惧感再度袭来，我只觉得套在我脖子上的绞索正越勒越紧。行刑的火堆烧疼了我，我像困兽般的挣扎着低声说道：“我害怕她。”　　“我不知道是什么阻挡着你，”周倜看着远处的海岸，淡淡的说：“可是兄弟，她很美好，美好到让我看见自己的幸福仿佛触手可及，我想，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一定要伸手抓牢它。所以你看，上天只会给勇往直前的人发奖品。”　　周倜继续说道：“她不一样，可这次我也不一样。我才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既然已经同意，那她就是我的女朋友。沈致，你晚了一步。”　　我终于明白，周公子这次是动了真心。我无话可说，任何话都显得苍白和多余。正在沉默之时，周倜忽然对着外面的沙滩挥了挥手，妖怪走了过来。她和周倜同时微微一笑，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心里的洞呼啦呼啦刮起了大风，我终于有点狼狈的承认，这个姑娘，尽管我东奔西跑玩命挣扎，可她就是光，她就是温暖，我无法抗拒她，就像我无法抗拒太阳，也无法拒绝死亡。　　妖怪如何能明白这些心思，只见她歪着头对周倜说：“周倜，你那么多女朋友，为什么还要我做你女朋友？”　　周倜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喜欢？”　　周倜指了指他的心口，妖怪自然的将脑袋贴在周倜的胸前。椰子树在海风的吹拂下沙沙直响，周倜笑着对妖怪说：“听出来它喜欢你了么？”　　妖怪抬起头说：“你的心跳得像网里的鱼。”她又看着我问道：“这就是喜欢？”　　我头疼得要命，只好伸手抱住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