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花簌簌飘下,王爷回到云楼城之后精神气色好了许多。素水之围既解,邢朱估摸着他定要好生在府中养病的,哪晓得他回来之后实在过于勤勉,一天到晚总有批不完的折子几乎要在议事厅住下来。 邢朱端着一盅参汤绕过回廊,正要揭开门帘的手顿了顿。王爷正在同周总管在吩咐事情:“从驯鸟房里挑几只毛色漂亮声口亮丽的红脖、蓝脖给白大人送去,他喜欢这个。” “马厩里的追风就赏给红叶!” “库房里那副画……” 周总管苦着一张脸:“几只扁毛畜生就罢了,您把坐骑送给红叶,您往后骑什么呀?那副画您不是爱若珍宝来着……” “让你做就去做,没有许多为什么!” 周总管双膝重重跪地跪地:“王爷,您把赏给我的田产铺面都收回去吧!您跟我说句实话,您到底要做什么!” 邢朱在廊子外面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顿觉心惊肉跳。正好王爷也瞧见她了,也就不再同周总管继续方才的话题。他站在书案前,挥挥手招她过去。周总管拿袖子掖一掖眼角默不作声地退出议事厅。 邢朱搁下托盘,满心疑问:“王爷的身体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几乎与此同时,摄政王按着腰间的青玉佩,定定地直视她的眼睛发问:“姑娘揭下皇榜给本王治病到底想要什么赏赐呢?” 邢朱语结:“我……我……”她犹豫地看着姜绪的眼睛,明明是隆冬的天气,她却觉得脸上有火在烧,要不要直接对他说她想嫁给他呢,他会不会立刻恼羞成怒,毕竟他之前那样抗拒同她的婚事呢。不不不,现在哪里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王爷的身体突然间好转本来就很奇怪,刚刚吩咐周总管的事情就像是要做准备去很远的地方的样子,邢朱摇摇头,决定还是先问清楚才行。 这时候议事厅外面响起了粗重的脚步声,红叶见她是邢姑娘的侍女也未多加阻拦,知夏人未至声先到:“邢姑娘,邢姑娘,清虚道长回来了!”知夏晓得邢姑娘一直在等着这位道长给王爷治病,得到外院的通传后一刻也不敢耽误,直直地往议事厅跑,邢姑娘叮嘱过她的。 邢朱闻言也顾不得许多礼仪直拉着王爷的手:“请您一定见一见道长。” 虽然知道没有用,但见她急切的模样又不忍拂了她一番好意,他的病……她总归要知道的。 清虚道长还是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穿着宽大飘逸的道袍仿佛一点也不畏寒的样子,相比于他,他身后的小童子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棉服,身上背着大包袱小包袱,药炉子、 小锅、小秤挂了一身,站在道长身后不停地喘着粗气。 道长同王爷见礼后也不多废话,直接拿手扶脉。其间道长换了几次手,眉头越皱越紧,喃喃低语:“怎么会如此!” “王爷是否常觉得体内血气翻涌,周而复始定时发作且愈演愈烈?” “的确如此。” “王爷的蛊毒发作之时浑身灼热刺痛,神思昏聩?” 王爷点点头。 “王爷如今是一月发作一次还是半月发作一次?” “十天。” “如果贫道料得不错的话,此时王爷的四肢躯体应该爬满了似蛛丝一样的红色细纹吧?” 王爷点点头,这才有些相信清虚道长的能耐。 “这是蛊毒加重所致……”言毕清虚道长从小童子的包裹中拿出几味草药,递给邢朱吩咐道:“此为鹤鸣山独有的药材雪上蒿,可减轻蛊毒带来的痛苦,至于解毒还需从长计议,望王爷静心调养。”清虚道长脸上的复杂之色稍纵即逝,依旧出言宽慰王爷。 回到偏院中,邢朱拿出那个古怪的象牙手钏递给道长,空虚道长拿着手钏捻须沉思:“贫道翻遍藏书阁古籍,才找出一些线索,见到此物方才明了,小友道这手钏是何物制成?” “劣质的象牙?” “不,是人骨!” 邢朱惊骇万状,那曹太后莫非是个妖女不成,日日带着人骨手钏想想都可怖。 清虚道长随即招小童子伺候他书写符箓,写好后将符箓烧成灰。清虚道长抓起香灰覆在那手钏上,看起来无甚异样的手钏沾过符灰后触手即有灼痛之感,骨头上细碎的裂缝中隐隐冒出红色的火星。 清虚道长当即怔住:“几百年前鹤鸣山的一支小门派精通巫蛊之术,因此术会让人迷失心智,违反本意做出骇人听闻的事情,故一直被列为禁术,就贫道连都以为这样的邪术早已失传,不想在夏国见到了蛊毒缠身的摄政王,王爷所中的蛊名为‘迷心’,是情蛊的一种,蛊毒的厉害程度取决于本命蛊的厉害城态度,施蛊之人往往选定奇特的物什作为本命蛊,就是为了防止被人轻易破解,若是施蛊之人得手,中蛊之人就将被施蛊之人牢牢控制住,任由他人予取予求。” 邢朱几乎站立不稳:“情蛊,曹太后……曹太后对王爷……那么曹太后就是施蛊之人,那该如何是好!” 清虚道长认真地注视着闪着妖异光泽的手钏,继续道:“曹太后找到了全天下最不可能被破解的东西当本命蛊,她的本命蛊是以楚国皇族的尸身所炼化,这个皇族就是楚国开国武将忠武公凤文焕,传说楚国皇族是火神后裔,能召唤天火……” “既然这个手钏如此重要,曹太后为何会轻易给我,甚至懒得做一个赝品来糊弄我们呢?”邢朱实在不解。 “因为这副手钏即将失效,王爷快要死了,当红色细纹爬到王爷脸上的时候就是他丧命之日,手钏毕竟不是活物,这么稀有的东西又得不到及时补充,难道指望它能年深日久地控制一个人么?” “原来神话故事是真的!”空虚道长抚掌叹息。 “咱们既然知晓了个中因由,是不是,是不是王爷就有救了!”邢朱甚至激动得碰倒了烛台,险些被烫到。 空虚道长摇摇头:“这就是曹太后的厉害之处!要救王爷就得找一个像忠武公凤文焕一样天赋异禀的人,稍有不同的是,此人需得能御水!” “世间若是有这样的人跟本不需要我们苦心去寻找,这样的人拥有远超世间一切武器的神力必定早就雄踞一方,没准会和凤文焕一样野心勃勃想要一统天下!所以此蛊根本不存在解法!” 邢朱闻言睁大双眼,脑袋里头嗡嗡作响,凤文焕御火的方法同她祈雨的方法如出一辙,她就是王爷的解药! 邢朱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她才收敛情绪问道:“假设世上有这样的一个人呢?要把她炼成一副手钏才能救王爷吗?” “那倒不必,王爷中的是情蛊,自然要以情来化解,御水之人与王爷伦敦一番,此蛊即可解开!” “王爷现在的情况,除了蛊毒之外似乎还有别的东西耗费了他的元气,真阳枯竭,大凶大险呀……” 清虚道长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邢朱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王爷,情蛊,伦敦……她不敢将自己能御水这件事情讲给任何人听,甚至连夷光都没有讲过。晃动的瞳孔透露了邢朱纷乱的思绪,清虚道长只当她哀痛过度只得低声劝道:“生死之事都由天定,小友要节哀!” 见邢朱还是一副泥雕木塑的样子,清虚道长摇头叹息:“亏得贫道山长水远地把治病的家当全带来了,想着这回得常住云楼城给王爷治病,竟然全是白忙活一场了么……早知如此带什么药锅药炉子,应当把称手的法器带在身边,设个坛替王爷找真元大帝借些寿数,没准还比吃这些苦死人的药还有用!” 话虽这样说,清虚道长对着王爷的时候却闭口不谈他再无生的希望这件事情,只一味的让他好生休养。 第二天一早邢朱便去了趟金玉缘,冰人张宝琴简直对她印象深刻,当即就认出她是几个月前只身前来张口就要找露水姻缘的那位姑娘,当时可把她吓得不轻。 见到张大娘,邢朱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一改上次的豪迈之气,只同她请教夏国婚书应当如何写。张大娘从柜面的抽屉里取出鸳鸯戏水的描金纸,告诉她这是由金玉缘保媒的婚事书写婚书所用的特定纸张,依照往例拟定婚书一般是男女双方父母在场亲自拟定确认婚期,此乃文定,顺便把过聘的礼单也议定下来。 邢朱同她称谢,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古怪,只红着脸小声解释:“我想用婚书同人做一个约定。” 时间紧迫,她不再多言,用饱蘸墨水的笔迅速写道:“碧海无波,瑶台有路。愿许白头之约,载明鸳谱,立字存照。”想了想从里衣的领口处取出一方印鉴,端端正正地盖在婚书上,红红的章子拓下几个字“宝珠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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