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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京九总是叫着醒来,浑身恶寒。待天一亮便让巧儿打听,沈彧还有什么忌讳和爱好。    倒不是奢望他能浪子回头,改写归正,重新喜欢上女人,喜欢上她李京九。只盼着能讨个眼缘,不赶她走就行。    由是,沈彧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警醒得很。听说他对园艺要求很高,隔天便使了四十两银子让初满去黑市弄了几盆帅旗。    帅旗乃五大名菊之首,花瓣正面紫红,背面金黄色,乍一看,像一面战旗,十分特别。她特意在岚风院门口摆了一排,且位置选得极其刁钻。    沈彧从书房里一眼望出来,只能看到头一盆,别的都掩着,吊他胃口。    但沈彧的胃口又岂是这么好吊的?自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区区帅旗又算得了什么?    她又开始琢磨起别的,差遣初满将东院的厨子给换了,什么金丝酥雀,挂炉山鸡,竹荪龙井,白卷刺龙芽,全是外面的酒楼吃不到的。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大费周章讨过好一个人。可沈彧就跟飘在山涧里的雾一样,近在咫尺,却看也看不清,留也留不住。    就她心烦意乱,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金鳞的老虎,终于送来了!    ********************************************    距离李京九送信,已有两个多月了,深秋正式登堂入室,本就冷清的岚风院,愈加阴寒起来。    没了官职,又讨不了沈彧欢喜,李京九整个人就松了,总是站在院子里愣愣地看着褪色的喜联。    以前的被休的七个妾室,都住在岚风院。成婚粘的喜联,窗花,是撕了又贴,贴了又撕,一来二去,下人们也有了倦怠之意,许多未撕得干净,又匆忙贴了新的盖住。    李京九徒手将那凹凸不平的囍字掰扯下来,又用绢子沾水,一点一点的擦净。这点活计,成了她平日里唯一的消遣。    “把昨儿个初满买的那幅俊荣山水布上去。”她吩咐着。    沈彧虽不喜欢她,但按理说,以沈彧在宗室里的地位,她这个王妃娘娘应该有大批人上赶着巴结才是。    可恰巧相反,岚风院就如同深山里的庙庵,岁月静好,无人问津。    人人都不看好这桩婚事,京中贵胄,更经常拿她做赌,赌她是四个月被休还是五个月被休。    李京九是个倔性子,别人越不看好,她便越要活出个样子来。    但凡是稀奇的东西,无论是古董字画,还是武器剑谱,都挑几样好的买回来,说不定某样物件就合了沈彧胃口,到时候得他亲自上门讨要,也好做个顺水人情。    交情可不就是这样,你来我往,就水到渠成了吗?    不就,岚风院里稀奇东西就塞不下了,大晴天出太阳,便都摆出来晒晒。不过半月,下人们路过她岚风院,都会停下来看会稀奇。    但至于沈彧……    他也看过一次,隔着三株金桂,两排竹林,飘忽的瞄了一眼以后,就让阿洲把书房里的书给搬走了,嫌东院太闹腾。    戏曲里说了,情爱这种事情讲求机缘,步步为营,精于算计,往往会弄巧成拙。    她千顾万盼,却越发招惹沈彧讨厌。这叫什么,这叫搬石砸脚!    李京九不禁痛心疾首,气得当日晚膳,少吃了整整一碗白米。晚上还挑灯磨墨,写了副对联贴在自己居室内门,以防自己想不开。    上联是:连理枝有生根时    下联是:比翼鸟有归来期    横批:指日可待    她每日清晨醒来,都会将对联完完整整的颂上三遍。念完便又斗志昂扬,换一身男装,继续去街上采买稀奇东西。    老虎送来的那日,沈彧并不在府中,李京九换了一身白袍子,梳了个小冠,绑了根红云巾,摇着折扇就要出门去,不想突然有下人来报:“娘娘,门口有只商队,说是受人之托,给您送来一封信和一只……一只……”    下人说着,自己都有些不信,“和一只大虫。”    李京九顿了良久,折扇朝着脑门一敲,插着腰仰天大笑起来:“这天下,唯有金鳞不负本宫!”    然后指着报信的下人道:“你见到大虫了吗?威武吗?跟初满比谁的大些?”    她腾手又指着初满。初满蹙眉不悦。    “奴才没见着,领队的说,大虫既是害兽,能过盘查已是不易,不便上街招摇,所以暂时关在铺子里,还请娘娘派人去领。”    她冲躲在柱后的初满上喊:“听到没有阿初!快去帮本宫取回来!”    初满从柱子后头绕了出来,似乎不太情愿,但见李京九欢喜,心中的抵触又通通化为了顺从,点头挎着长刀,走远了。    ***************************************    初满走的时候,李京九给了他五两银子。毕竟老虎这么大,得租辆马车。    坐下来等了一会儿,又想起老虎食量颇大,又赶紧唤巧儿给膳房里采买食材的阿婆送十两银子,让她去集市买一桶生肉。    思前想后,仍旧觉得不够妥当。深秋已入,奎城比芙城还冷,老虎是打南疆来的,会不会不耐冻?    于是,她又给了巧儿十两银子,让她去买些厚褥子来备着。    巧儿应下,回头又叫个男丁跟着搬东西,两人才走出东院,便听见巧儿兴奋得喊。    “娘娘,初满回来了!”    她喜出望外的跑到院子里,见初满两手背在身后,两脚分开,大喇喇的站着。    她四下看了看,没见到哪里有大虫。    “大老虎呢?在哪?”她问。    初满右手从背后绕到身前,举着只跟他小臂一般长的铁笼子,笼子上罩着层黑布。李京九上前,将黑布一揭,笼子里便显出一只小花猫来。    初满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子递到她面前:“马车我没租。”    “怎么不租?”她盯着那小花猫。    “殿下不觉得浪费吗?你看它这么小。”    “啊?它是金鳞运来的大虫?”    “是。”    “这是害兽?”    “是。”    她指着它圆圆的脑袋:“它能害得了谁?”    “这有云麾将军的亲笔信,错不了。”    李京九接过信来,捏在手里没敢拆开。手背在后头,来回踱起了步子。    “是不是被商队掉包了?”    “应该就是它了。”初满很笃定的道:“它还小,长大了就很威风。”    “猫长大了就能威风?”    初满指着它身上的花纹道:“殿下见过这种纹路的猫么?你好好辨辨它的爪子,要不要奴才去抓只野猫来给殿下比对比对,绝对不会那么厚实。”    “是吗?”    “殿下再想想您塌下的那张虎皮垫子,是不是这种纹路?”    “本宫……”她仔细的想了想。李京九怕冷,冬天穿鞋又最是寒脚,所以命人在塌下铺了张虎皮垫子,用来隔寒。但踩来踩去,却未曾留意到底是什么花纹。    李京九盯着这只小花猫看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发现它确有不同之处。    首先,它个头并不小,甚至比平常的猫要肥上一圈。    她觉得它小,只是因为它探头探脑的,对什么都很生疏的样子。瞳仁儿黑漆漆的,外面一圈是透亮的金色,比普通的猫要神气。    于是,李京九稍微松了口气,将金鳞的信给拆开。    金鳞是个武将,字写得又大又乱。她的信,不用暗语也是天然加密的,除了李京九和她自己,连军师都认不清。    信里既无敬语,也无寒暄,打头第一句便是:你居然要老虎?你是不是在陆安国闲得慌?    你怎么知道啊,我就是闲得慌!李京九心里暗叹着:我在这里无事可做,唯一要做的,就是勾引沈彧。不愧是多年旧友,纵然相隔万里,心灵亦是相通。    李京九眨了眨眼睛,隐去淡淡泪光,继续往下读。    大老虎不行,太生猛了,只能猎死的。    小老虎可以,我命人去山里偷了一只。    但不好养,路上让商队以羊奶喂之,一月运至奎城,需得食肉了。    食多少,不知,也没问,料想它运进奎城,也活不长久。    ……    什么意思,这是瞧不起她李京九,觉得她连个畜生都养不活!    李京九紧紧握着信,颇有些同情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    “金鳞咒过你,等你长大了,本宫带你去奕国见她。”    小老虎跟听得懂一样,凑到笼子面前,伸出小爪子想刨她。    巧儿看着稀奇:“真机灵,殿下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本宫的老虎,自然要起!    “容我想想,本宫要好好的想。不着急,先去把生肉提来喂它,羊奶也煮一点。”    她把初满退回来的五两银子递给巧儿:“再弄些木板子,本宫要在东院李围一圈栅栏,好好的圈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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