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睡着了?” 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嗯。” “说梦话了吗?” “未曾听见。” 他松了口气,将备好的礼物从案几下头扒拉出来,拿着下了车。 “淮王殿下到。”司仪在门口报,李京九便也挑开了帘子。 辰王府的大门比起淮王府来,显得小家碧玉得多,守卫们听见淮王二字,都站得异常挺直,余光不住的往这儿飘来。 沈彧装腔作势的伸手接她:“当心。” 李京九不习惯他突然的献殷勤,愣了下。 不愧是四面金刚啊,什么场合演什么样的人,他门清着! 得叻,反正吃亏的不是她! 她笑着手搭了上去,落地了,还得寸进尺的挽住他胳膊,他挣了了两下,没能撒得开。 叫你装!装过了吧? 这时门槛里走出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见到沈彧,便疾步奔了过来。 “皇兄!” 沈彧闻声,不敢再挣扎,任凭她挽着,抬头微笑着:“掌玉。” 辰王欢天喜地的跳过来,像只小牛犊子,一边走还一边埋怨:“皇兄真是摆架子摆出经验来了,我说未时开始,你便真的未时才到。” 沈彧被李京九缠住的胳膊动不了,只得换一只手将礼物递了出去:“你邀的女眷一贯很多,本王来早了,也是听她们瞎吵吵。但不是本王说你,你既成了家,就好好待你妻儿,拈花惹草的心思,少用。” 你怎么有脸让辰王好好照顾妻儿?你也成家了,对我有一丝半点的照顾吗?李京九暗骂道。 “皇兄教训得是。”辰王喜滋滋的接过礼品,简单粗暴的终结了这个话题,再迫不及待的转向李京九,一脸振奋:“这便是淮王妃了!” 李京九微微颔首。 辰王上下瞧着她,惊叹的摇头:“皇兄啊皇兄,您的眼光可真是刁钻呐。” 他抬着袖子,在李京九面前上下比划着:“嘶,皇兄你觉不觉得,公主殿下生得好像那幅春江隽永图里,临水照花的仙女?” “过誉了。”沈彧摆摆手。 “什么春江隽永图?”李京九问。 “公主有所不知,任相的一手山水,名震京城,平生只有一幅是画人的。但那幅只在他自己的居室里,名气便不如其他,但任相坦言,那便是他平生最得意之作,画的是临河摘花的仙子。” 辰王带着赞赏的目光欣赏完她的面相之后,眼光又落在他们紧挽的手上。辰王眉眼弯翘起来,那目光,有些贼。 沈彧愈发有些不自在了。 “固莲公主固然倾城,但皇兄这么宠爱就过头了吧。” 沈彧又想装恩爱,又要顾面子,他回头瞪了一眼李京九,李京九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含情脉脉的朝他眨眼。 人呐,何必活的这么累呢?既然要恩爱,那便秀得彻底些,不留缝隙,旁人才挤不进来。 李京九死死不松手,沈彧久瞪无果,只好回头微微笑道:“在奕国,夫妻这样挽着出门,也是稀松平常的事。她头一次参加宴席,又不知我陆安国有何规矩,一紧张,便由着她挽了。” 言下之意:不矜持的人是她,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辰王憋不住有些想笑了。宠就宠罢,为何要找这么多由头为自己开脱呢,当旁人都是傻子,瞧不出来吗? 他可是淮王,人从花间过,片叶不沾身的淮王!娶了七个妾室,没有哪一个被他带出过门。 今儿个的宴席,零零总总来了四十多个人,场面算不得小了。他给淮王递帖子,只是出于礼节,半点不带希望的顺道邀请了淮王妃。按淮王以往的作风,怎么可能同意? 可今儿个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既把淮王妃带来了,就说明这个女人在他心里,和别的女人大有不同。 沈彧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他这个当弟弟的倒不好拆台。于是转头对着李京九道:“大可不必拘束。规矩是旁人的,小王放浪惯了,府里并无什么礼数。再说了,你有皇兄撑腰,什么都不必在意。” 李京九仰头望着沈彧,作出一番自豪样:“辰王如此说,我便轻松多了。” 沈彧也与她相视一笑,眼里的柔情蜜意,硬生生把辰王酸出一膀子鸡皮疙瘩来。“走,旁人都等不及了,就差你们了!” 他汲汲营营的把二人把府内引,不知是不是久闻于世的王妃终于露面的缘故,辰王显得极其兴奋,连他引以为傲的各种奇珍异石都来不及介绍,蹭蹭蹭的提着袍子往里赶。 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宴厅,众人还在座上苦等,桌上已上过几道菜了,却尽数用碗儿扣着保温,一点也没用过。 辰王一跃而入,冲里面的四桌人道:“你们猜猜谁来了?” 宾客们止了当前的寒暄,面面相觑道:“淮王?” 淮王与辰王关系极好,眼下也只有他未到了。可如果真是淮王,辰王又何必一惊一乍的这么问呢? 一屋子的人极其茫然。只有最里桌的年轻女眷们来不及细想,只顾理着自己的首饰和碎发,满面欢喜。 “错了!”辰王两手一拍,对着门外道:“皇兄,快带人进来呀。” 一向禽兽的沈彧,在弟弟面前,倒表现出几分难得的人性。 明明都要走到门口了,辰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便真的拉住李京九躲在了门外,由得辰王在里头卖关子吊胃口,再耀武扬威的叫他们进去的时候,沈彧才移了步子,乖乖的进去。 沈彧半只脚刚踏进门槛,里头的人便纷纷起身巴结,“哎呀呀,淮王殿下,你总算来了。” 沈彧随着把李京九一同拉了进来,众人相迎的脚步同时一顿,愕然了。 这一身芳华如碧水,冷面似玉却无霜。 眼前的姑娘不仅生得好看,且气质里有种罕见的大气,哪怕穿了身娇俏活泼的梅红纱衣,也完完全全被她眉眼间的淡定和从容压住,往沈彧身边一站,像是峭壁上生出的一朵岩花,真真是惊艳又相配。 这便是淮王妃? 众人起先还想,她能在淮王府里待上两个多月,只因她是奕国的公主,沾了和亲的光,淮王不好这么这么快动手。可现在得见真人,心里便不那么肯定了。 “哟,这是淮王妃啊!百闻不如一见,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有人带头赞誉,旁人便频频点头奉承。 只有那一桌女眷,还没能从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过神,盯着李京九一动不动。 女人越是生得好看,便越不讨女人眼缘,再加上天生的一股清冷煞气,自然不受女眷欢喜。 李京九倒是不在意这些,迎着妒意把女眷扫了一通。 谁是柳淳安?她是不是这个圈里的人,到底来没来? “王爷,我先坐过去了。” 内部矛盾先放一边,还是侦查敌情要紧。 李京九提了裙子落座,沈彧点头,也被人簇拥着入了座。辰王兴高采烈的致了开宴词,仆人便一道接着一道的往里送菜。 别桌都挺热闹,就女眷这桌鸦雀无声。 陆安国的女人甚是嘴碎,能聚在一起,哪有不聒噪的道理?李京九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但没料到,竟会被冷落这幅田地。 陆安国的女人也忒奇怪了,天下男人何其多,为何偏偏喜欢这种暴怒无常的断袖呢? 一桌子都静的出奇。李京九左手边的小娘子年纪很小,心不在焉的夹菜吃,默久了,就有些坐不住了,眉眼一转,小心翼翼的开了腔。 “王妃娘娘,你家仲闲怎不抱出来让大家看看?” 仲闲是谁? 李京九心里一直念着柳淳安这个名字,听见“王妃娘娘”四个字,还以为在同自己说话。还好她性子不急,没听懂之前,绝不会轻易回答。 这时,李京九右边的女子笑答道:“方才奶娘在喂奶,这会儿应当吃好了。” 这便是辰王妃了。细柳叶儿眉,一双丹凤眼,嘴唇薄而不寡,倒是端庄大方。但旁人若不说,谁又能猜到她是辰王的妻子?委实太不相配了。 旁人开始起哄:“娘娘的福分可不浅呐,头胎就是个世子爷。” “我听说小世子长手长脚的,个子高。” “小世子到底像王爷还是像娘娘?” 一口一个王妃娘娘,叫的亲热,却全然跟李京九没有干系。李京九也压根插不上嘴。这种滋味不太好受,想她在陆安国时,被人众心捧月的场景,宾客们排着的队的给她敬酒,她高兴时多说两句,不高兴时,抿上一口,淡淡一笑,也算客气了。 可如今……唉,跟一堆没见识的女人坐在一起,尽说些锁事。还什么生儿子,运气好。自己都是女人,却处处向着男人,也活该在家里没地位。 难为情的是,她偏偏又坐在辰王妃的旁边,旁人同辰王妃客套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令她如坐针毡,连吃饭的兴致都没有了。 倒是辰王妃,话到兴头,十分高兴地唤来一个女婢:“翠儿,去看看奶娘喂好奶没,喂好了就把仲闲抱过来。” “哟,小世子爷这是要登场了啊。”其他三桌也跟着起哄。 众人又吃了一会儿,奶娘终于抱着小世子来了。这奶娃娃刚满月不久,天又凉了便裹得十分厚实。 辰王妃见了自己儿子,眼睛里便有了神采,但辰王更是急躁,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把小世子接过抱在怀里:“这是我儿子仲闲!” 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小娃娃生得十分可爱,众人都引着脖子瞧,女眷们更是坐不住了,纷纷搁下碗筷,围了过去。大家都离席了,李京九若是还不动声色的坐着,便显得有些不给面子。于是,她也放下筷子,围在最外层装模作样地去瞧。 “哎哟,瞧着哈欠打得,真俊。” 真是马屁不知怎么拍了,小孩子都生得差不多,打个哈欠还能打出盛世美颜来? 这时,不知是谁回头瞟了一眼,本是无意的转头,却恍然间看见是李京九站在身后。 “娘娘,你打算什么时候也生一个?” 这一次,是真的再同她说话了。李京九愣了一愣,随即朝人堆里搜寻一通,见沈彧板着张脸。 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一心要让她难堪的人多了去了,谁也猜不到,孩子就是沈彧身上的死穴。 “皇上和太后娘娘盼了两三年了,娘娘您可得抓点紧!” 男客们多是为官之人,察觉沈彧面色不对,便都不敢多言。不知轻重的都是女眷,只顾着要她难堪。 “淮王和王妃年纪尚轻,香火子嗣大可以慢慢来。淮王都不急,大家便慢慢等着这好消息吧。” 房中光影一暗,众人随着声音瞥去,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娇俏姑娘。 辰王妃从人群挤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淳安妹妹,你总算是来了!” 柳淳安。 李京九好好打量了这姑娘一眼,藕荷色织锦的长裙,青纱腰带束着那不堪一握的纤腰,个子比她矮些,眉毛比她细些,眼睛比她圆些。眉眼笑起来弯弯的,似月亮下头照着一泓沟渠,甚是惹怜。 她二人的目光默契的汇到一处,柳淳安却只晃了一眼便挪开了,面朝着淮王:“王爷,淳安说得对与不对?” 沈彧微微轻笑:“就是这个道理。” 大爷的,这对狗男女!总算是逮着了! “王爷,那位我瞧着眼生,便是固莲公主吗?” 别叫老子固莲公主,老子是淮王府的正妃,沈彧的妻子,叫我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李京九压着心里的咆哮,微笑着点头,压根没想到手腕会被人捉了去,低头,是沈彧轻轻拉住她的手,扯到了自己身边:“嗯,内子,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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