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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大白天里闲置在家,因着常年的军旅生活,沈霈泽惯来早起,不过六七点钟,就已经在园子里练枪,天也不过才大亮,空气里都是清新的露水气息,夹带着芬芳馥郁的清香,喷薄在鼻尖,他向来迷恋这脱俗的气味,就连打枪都比别的时候精准。  兴致正浓时,程申上前来低声问了一句“大少爷,现在用早餐吗?”  他刚把一发子弹上膛,没有去看程申,只淡淡地回了声“等会儿。”  程申道“不是约了张小姐去她的咖啡厅吗?”  沈霈泽低低哦了一声,像是经他提醒才想了起来,于是把枪递给程申,又用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往饭厅去了。  锦州身为北方重镇,表面看来繁华昌盛,暗地里却早已风起云涌,张沈两路军阀的争斗已然屡见不鲜,外有江宁宁家势力虎视眈眈,北有日本人伺机而动,如此四面楚歌的境地,北军总司令张驿北自是寝食难安,张沈两家结了十多年的怨,他虽是极力不愿依附沈家的兵力维持这眼下难维的平静,但毕竟沈霈泽的存在却是整个锦州军的定心丸,仿佛有他,锦州军即能无往不胜,攻无不克。  既是为着锦州的安宁,也为着自己岌岌可危的总司令之职,他放任着独女张末洁与沈家兄弟的交情,沈霈泽也好,沈霆泽也罢。  刚入春那会儿,陪着沈霆泽往法国留学了三年回来的张末洁受了那时兴国度的影响,来了兴致非得自己也开个咖啡厅,锦州虽然繁华,这样东西也确实是没有的,大家也就都没有反对,沈霈泽却也并不理会,只有沈霆泽里里外外地替她打点,张末洁心里却是失落,趁着沈霈泽难得的休假,连打了几个电话约他过去瞧瞧,这才好容易将他说动了。  只喝了一碗薄粥,沈霈泽就吩咐管家备车,夏天的太阳起的也早,这会儿的阳光都已经斜照着落地窗户,晒到家里的软木地板上来,他就问管家“二少爷呢?”  管家回道“还不是陪着张小姐张罗咖啡厅的事情,张小姐的事情二少爷哪次不是顶上心的?”  沈霈泽哼哧一声“他上心,也得要张末洁领情才行,尽做傻事。”  管家道“可不是么,张小姐只想领大少爷您的情呢!您呀,虽有那六房姨太太,却真真不如二少爷懂得男女□□,您要真遇上心尖儿上的那人,她领不领情,您都还巴巴儿地往上粘,乐得其中呢。”  沈霈泽一脸不屑地起身,闷哼了一声“我要懂那事做什么?”然后不置一词就往外去等司机开车过来。  好在那管家也是家里的老人,曾经服侍过沈敬之,也算是见着沈家两兄弟长大了的,沈敬之常年居于国外养病,好些小事也都是管家在念叨着,沈霈泽听惯了老人的叨叨,倒也从不在意,管家见他拂袖而去的背影,只得无奈一笑。  汽车从沈家新宅一路开出,司机是个中年男人,面色严谨也不多说话,程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沈霈泽危坐于后座,只听的发动机的轰鸣,悄无人声。  此时正是清早的时候,车子开进了市区里,街道上早有妇女来来往往提着篮子买菜,也有男人们形色匆匆赶着上工,不宽的一条街路一时有些拥挤,司机知道沈霈泽向来没有耐性,遂也不耐地连连鸣喇叭。  沈霈泽透过车窗看外面的熙熙攘攘,清晨的日光斜斜地投射在玻璃上,灰尘像无数个小精灵似的在明亮的光线里旋转,他本不觉烦躁,倒是被司机频频的鸣笛声扰的烦闷,不悦地道了一句“你就是把喇叭摁炸了,这路人也还是要走的。”  司机于是停止了鸣笛,聚精会神地继续开车,一旁的程申出言道“大少爷,过了这个路口就到翠林饭店了,那边就没有这么堵了。”  沈霈泽低低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只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致。  车子走走停停过了好半晌才路过程申说的那个路口,从路口右拐就见一条宽阔的大道,两边皆是装潢时兴的店铺,有珠宝行,绸缎庄,也有小吃糕点铺子,唯独最醒目的即使外观富丽堂皇的翠林饭店了。  即便是在白日里酒店的大堂依旧亮着水晶吊灯,闪闪发光地犹如星辰,地上发亮的白色瓷砖也被倒映出刺眼的光亮,几个侍应生穿戴齐整地伫立在玻璃推门两侧,客人们进进出出,他们负责接待。  沈霈泽盯着那翠林饭店四个字顿了顿,他突然想起几个钟头前他还来过这里,于是冷不丁地说了句“停车。”  司机不知他想做什么,却也十分机警地踩住刹车,又下车去替他打开车门,就见他难得的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脚下一双黑色皮鞋锃亮发光,眼神却是空洞无波地看着酒店的玻璃推门,他用余观去看程申,指了指翠林饭店,道“这块地皮,当年我母亲就想把它盘下来,可因为邢老板当时和张总司令的关系,我母亲拼不过他们,父亲自然是不会为了一块地皮打破两家难得的和平,于是也就不了了之,这就成了母亲的终身憾事,我也难得过来,走吧,咱们就去会会这个邢老板,也不知凭我们今时今日的地位,我倒是能不能拿到这块地皮?”  饭店的老板是一个约摸四十岁的高瘦男子,长相有些憨厚,嘴皮子却十分流利,他原本极少出面,却因着经理在电话里催促说是沈将军来了,慑于他的势力,才风尘仆仆地赶了来。  见了沈霈泽,他一边低头哈腰地恭维,一边替慵懒地靠坐沙发椅上的沈霈泽沏茶“沈将军大驾,实在照顾不周,得罪了得罪了!”  沈霈泽并不置喙,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身后一位模样清秀文静的小姐,那小姐约摸与孟相思年纪相仿,性格有些内敛,又遇上沈霈泽这样的登徒浪子,一双眼里的猥亵叫人不能忍受,又不能得罪他,就只能惊惧地躲在父亲身后。  “倒不知道邢老板还有这样一个小家碧玉的千金?”沈霈泽指了指邢小姐,转而摸摸自己的鼻梁骨“我那六房姨太太里,倒是没有这样的。”  言外之意,众人皆知,心里不禁一阵唏嘘,也不知这老板怎么会把女儿带到了这场和来,但凡是清白正经人家的女儿,只要不为了平步青云,荣华富贵,整个锦州,大概也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把女儿嫁给沈霈泽做妾。  倒是还有一种,便是沈家的大少奶奶,将军夫人,这是全锦州都望尘莫及的身份。  邢老板沏茶的手猛然一抖,碧绿的茶水溢出了青花瓷杯,却还是故作镇定地道“小女不才,模样也不算出众,往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不上如今那些留洋回来的时髦小姐,只是偶尔跟着我打点打点这点家业,怕是攀不上沈将军的高枝,将军还是不要打趣邢某了。”  沈霈泽哼哧一笑,见着邢小姐的穿扮也是旧式的衣裙,不置可否,小啜了一口茶水“那也不知道千金与这家业相比,哪个更值钱?邢老板也知道,当年可是我母亲先看中了这块地的。”  “这……这……”  沈霈泽见他支支吾吾,自是晓得他不会轻易答应,一边从程申那里接过一张银票,一边从腰间拔出自己的配枪,啪地一声压在了朱红油漆的茶几上,震的茶壶里碧绿色的茶叶猛晃了几晃,险些溢出来。  “这是一千元的银票,按照你买下这块地的价格,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当年要是换做我来处理此事,你也不会捡了这大便宜去,这十五年的盈利也够你花销后半辈子了,你要实在不愿意……”他说着,已经握紧了那把黑色□□,倒也没打开保险,只是拿着枪口指着邢家父女,他那一副淡漠无害的表情,愈发衬的邢老板面色苍白,会客厅外早已聚满了的观众,面对着那即便不是朝着自己的枪口,众人皆纷纷往后退去,却又按耐不住地想凑热闹,心里忐忑的也不知是为邢家,还是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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