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虽然也是闲人,但听说最近有凤一族内部发生了一些事,方才凤王派人来传信,他便急匆匆地赶回去了。如是,这空荡的梓梧宫只剩下墨羽与那少年两两相对。 梓梧宫虽大,但适于休息居住的宫殿却很少,而现在那少年占据了这里唯一的一张床,墨羽只好在院子里那株巨大的梧桐树上凑合一宿。 金乌神君向来严谨认真,申时三刻一过,他就带着那套金灿灿的车驾打道回府了。金乌的神光一旦消失,漫天的星辉渐渐铺满了天宫,宽广的银河之中淡蓝色的河水在无声的奔涌,远处一轮巨大的明月挂在天际,其上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的剪影。这些景致千万年间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河还是那河月还是那月,曾经在无数个夜晚墨羽独自从天黑看到天亮,看得多了再奇妙的景致也已无心欣赏。 她仰卧在一枝粗壮的树枝上,望着满天的星星,越发的睡意朦胧。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每当她凝神去听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如此反复几次,她那朦胧的睡意被扰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坐起身,双手狠狠地抓了抓早已凌乱的头发,最终还是无奈地翻身下树向卧房中走去。墨羽走进卧房,发现仅有的一张床榻上却空无一人。 墨羽疑惑地四处打量了几眼,房间中陈设简单,任何角落都可以一览无余,一个大活人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难道是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天界戒备森严,他这样无头苍蝇一样乱闯,恐怕随时会丢了小命。想到这些,墨羽打算到附近找找看,他初来天界人生地疏,应该走不太远。 她正要离开,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裙摆被什么东西绊住,她低头一瞧,发现绊住她的是一只人手。墨羽吃了一惊,本能的从衣袋里胡乱掏出一件法宝就要砸过去,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动作随之一顿,然后故作镇定地将法宝揣进了衣袖。 墨羽俯下身,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她顺着那只手向床榻底下望进去,虽然光线很暗,但可以确定的是,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那个无缘无故消失的少年。 那少年躲在床下瑟瑟发抖,他咬紧牙关但还是传出细碎的□□声,他的一只手紧紧捉住自己的衣襟,而另一只手正握住墨羽的裙摆。 那少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墨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床底下拉出来。他似乎将突然出现的墨羽当作了救命稻草,扯住她的裙摆死活不肯放手。 墨羽无奈道:“好了,只要你消停一点,我就不会走。”墨羽盘膝坐在床的一侧,让那少年躺在另一侧,她不再理会那少年异常的表现,开始静静地打坐,但她最终还是放任那少年握住她的裙摆。墨羽一向极少与人亲近,像这样同别人共处一室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墨羽被灵霄殿朝会的钟声吵醒,青天白日这些老神仙总是喜欢无故搅人好梦。墨羽打了个哈欠,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无意间,她瞥见一道黑影所在床脚。 墨羽微微一惊,她眯着眼睛仔细一瞧,只见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蜷缩在角落,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墨羽无语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心中暗叹自己真是没心没肺,怎么把这件麻烦事给忘记了!“你叫什么名字?”墨羽问道。 “云豫。”那少年答道。 墨羽点了点头,说道:“我喜欢清净,不喜欢被打扰,其他的你随意。”说完,她转身离开。 与一个陌生的毛头小子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一宿,这件事她自己都不能相信。值得庆幸的是,这小子沉默寡言,也不像同龄的凡人孩童一般调皮胡闹,他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够十全十美,偶尔会有几个夜晚,这小子像疯了一样,浑身发抖,严重时会抽搐,他弄出的响动实在搅得墨羽不好受,她只好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去陪他。说来也奇怪,只要他握住墨羽的衣角,他的症状就会慢慢减轻,然后才得以入睡。不过,即便他睡着了,他也会紧紧攥住墨羽的衣角,由于太过用力,他手背上的青筋会一根根的暴起。 很多时候,墨羽怀着满腹的疑问,静静地望着即使在沉睡中也忍受着痛苦的少年。那时候,她还不懂得,当两个孑然一身的人在这个孤寂的世间相遇,从他们眼神交汇的那一刻起,一段微妙的缘分已经悄悄开始。 有时,墨羽也会命令这少年去为她做事。比如灵宝天尊所居紫宸宫的后院有几株玉苌凤尾竹,三千年了结了几簇芡实,这东西没什么滋味,但她偏偏就喜欢。她堂堂一介圣尊,爬树这种事做来毕竟不雅,而小孩子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玉苌凤尾竹高三十三尺,一开始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高度对于一个不会丝毫法术的少年来说具有多么大的挑战性。云豫抬起头静静地望了一眼高高地挂在最顶端的紫红色果实,顺从地开始爬树。 树干很粗,表面很光滑,他需要用尽全力才能艰难地向上移动。墨羽双手抱在胸前,安静地等待爬树的人。当云豫爬了第一下的时候,她就开始后悔,以这种速度爬下去,她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半个时辰之后,云豫离地三丈,无论他怎么努力再也前进不了半步。他的力气耗尽了,手一滑,径直从树上摔了下来。幸好他已经脱胎换骨,要不然非摔成重伤不可。 墨羽无奈,只好自己动手。几天之后,天宫中到处流传着,圣尊为了吃一口芡实在太辰宫中艰难爬树的传言。正是这个契机,她下定决心教授云豫法术,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她,玄胤圣尊,是这天界地位最贵的上神,三清对她礼遇有加,天帝对她倍加爱护,但她自己心里清楚他们只是不想开罪她。毕竟像她这种法力低微的神仙,实在很难令人产生敬畏之情。 她平时出行一般都使用法器,遇到危险需要护身时自然还是使用法器,与其他仙人切磋技艺——这种情况至今还没有发生过,这一切都使大家对她产生了十分严重的误解!她只是法力低微而已,并非对法术一窍不通,相反她懂的许多已经失传的上古秘术——这是真的,虽然一直以来大家都不肯相信! 当然,她最擅长的还是剑术——虽然她从不舞剑,也没有一件像样的兵器。这些,足以令她成为一个好师父。在她的悉心教导之下,仅仅三个月的功夫,她的小徒弟便功力大进。 为了方便出行,墨羽最先教授的是腾云与压缩时空的法术。她的小徒弟虽然是个闷葫芦,但绝对能够称得上是天资聪颖。短短时日,他已经能够瞬息之间转换时空,驾云的技术也十分娴熟。对于徒弟的表现,墨羽是十分满意的,但教授徒弟的耐心也很快耗尽了。 前些天,她从箱子里翻出几本修炼精气的典籍,连书上的灰尘都懒得掸掉,就随手丢给小徒弟,命他自己去钻研。她有些耐不住寂寞,四处去游逛了几日。正巧遇到昆仑老祖培育了几千年的玉朦胧第一次开花,那玉色的花朵大如伞盖,香气馥郁氤氲,嗅之令人忘忧。为了赏花,她便多耽搁了几日,一直到花期将过她才回来。 墨羽驾着一朵九转红莲,远远地便望见云豫早早等候在宫门前。她这个人一向不讲排场,不过有人等候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墨羽降下云头,对小徒弟的态度少不得慈爱了几分。 问过缘由之后,她才知道凤白已经在梓梧宫等了整整一天了。凤白是个急性子,等人可不是他的长处。墨羽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快要把梓梧宫的水晶砖踏碎。 凤白一见到她人,二话不说将她扯上云头。匆忙之中,墨羽只来的及对云豫大喊一声:“别忘了到丹穴山接我!” 一路上,凤白的脸色都十分阴沉。墨羽偶尔也十分懂得察言观色,这种时候还是闭嘴为妙。能令凤白着急上火的事一定不是小事,而令他不得不找自己帮忙的事一定不是易事。 他们很快便来到丹穴山。丹穴山是有凤一族发源之地,也是他们世代居住的方外仙山,如果追根溯源这个地方和墨羽也有着莫大的渊源。 他们方降下云头,凤王便亲自迎了出来。叙礼完毕,墨羽终于知道凤族发生了什么事。丹穴山后山的一座不起眼的山洞里陈列着五具尸身,他们都是凤族,且魂珠与内丹已失。 魂珠即凤凰一族的眼珠,凤凰泪是世间至宝,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魂珠则可以重塑肉身。内丹是灵兽一生修为的精华所在,失去内丹也就意味着丧失了全部修为。而凤族是灵力强大的神兽,他们的内丹价值何在可想而知。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丹穴山已经有五个人因此而丧命。这只能证明一点,有人潜入了这里,目标是得到魂珠与凤族的内丹。丹穴山可不是什么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这里不但守卫森严,而且丹穴山外围布置有强大的结界,想要硬闯是不可能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有这等的本事?他盗取魂珠与内丹的目的又是什么?墨羽一边思索,一边默默查看这五具尸身。没有外伤,魂珠是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挖去的,手法干净利落,甚至都没怎么出血,而内丹应该在那之前就被逼出体外了。尸身上很干净,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得不承认在杀人这方面对方绝对是个高手。 墨羽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抵住其中一人的颅顶,慢慢地探入一丝神识,片刻之后她感觉到手指好像被针刺了一下,疼痛越来越剧烈,还带着隐隐的麻痒感,这种感觉很快传遍了全身,但很快又消失了就像只是一种幻觉。有毒!墨羽收回手,沉思不语。 凤白见她只知道一个人发呆,不由追问道:“发什么呆,你到底发现什么没有?” 墨羽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她围着五具身体慢慢地转了一圈,忽然问道:“最近丹穴山上来客人了吗?” 凤白道:“客人?最近上山的人除了你没有第二个。怎么,你认为是有外族人混了进来?” 墨羽摇了摇头,无辜地道:“我不知道。” 凤白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瞎问!” 墨羽不想跟他斗嘴,她知道即便在这里盯着这几具尸体不放,也不会得到更多的线索,只会浪费时间而已。“走吧,凶手做的很干净,不会有什么线索的。”说着,墨羽慢慢走出洞穴。 凤白虽然嘴上抱怨,但他心中明白短时间安内查明真相确实十分困难。墨羽是个不能过分操劳的神仙,所以她早早地回客房休息。等她一觉醒来,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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