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疑神疑鬼,城也还是要进,人也还是要见。 裴景行本就有了些成见,最后见到韦胥和他身后那群仓皇如被猫追怕了的老鼠一般的官员后,更觉得甘州这地方太没谱了。 “韦某仰慕裴元帅许久,今日一见三郎君,果然虎父无犬子,听说幽州大捷,多亏了裴小将军……”韦胥洋洋洒洒地说了下去。 裴景行脸上挂着的礼貌性笑容慢慢变得僵硬。 韦胥继续道:“甘州物华天宝,得天地庇佑,承大昭武德气运,感圣人之恩泽,上下军民同心,便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又得裴小将军相助,必能……” 林菁作为随从,淡定地看着韦胥打官腔,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在裴景行的耐性快要告罄的时候,韦胥身后的一个参军弱弱地打断了韦胥:“刺史已经备下接风酒,不如咱们坐下慢慢聊。” “不必了。”裴景行冷冷地掐断话头,“酒有的是机会喝,我的兵长途跋涉,需要安置,还请刺史给行个方便。” 韦胥能屈能伸,立刻道:“营寨已经搭建好,我令人带你们过去。” 裴景行点头告辞,临别时韦胥又犹犹豫豫地将他叫住:“其实韦某与裴家也有些渊源,不知裴小将军可记得吏部侍郎佟熙,他的夫人正是韦某表姐。” “当然记得,韦刺史不必远送,明日我自会带参军前来交接,大家都是为圣人做事,为了甘州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还请韦刺史不要见外,把我当做晚辈即可。”裴景行绷着的冷脸立刻融化,语气也和风细雨起来,变脸之快令林菁大为惊讶。 韦胥终于高兴起来,说道:“那韦某便等裴小将军大驾光临了,请。” 裴景行一路都不再说话,倒是他身后一个名叫朝晖的年轻人策马上来,负责与那引路之人搭讪。 直到出了城门十里外,一座营寨出现在眼前,来带路的人离开,裴景行交代人有序地搬入辎重、帐篷、马匹牲畜等,然后一个眼神甩过去,将林菁带到旁边。 “这韦胥有问题,甘州更有问题。”裴景行张口就道。 “何以见得?” 裴景行扯下头盔,烦躁地扒拉两下头发,眼睛盯着地面道:“你听见他提佟熙了吗?” “跟你家有亲戚关系?”经历过左平的洗礼,林菁对他们上层的联姻已经很习惯了。 “还没,不过也快了。”裴景行自嘲地一笑,“我阿娘走得早,阿耶一直没有续弦的意思,只要他不想,谁敢逼他啊?所以主意就打到我们兄弟三个的身上,我阿娘的娘家姓卢,范阳卢氏听说过吧?世家联姻是不可能只因为死了一个人就被打破,阿娘过世后,就轮到大兄娶卢氏女,二兄也跟义国公家的女郎定了亲,可惜的是,我大兄在一场战斗中残了腿,势必不能继承家主的位置,这样一来,二兄和我便成了别人眼里的目标,他们还准备嫁一个卢氏女进来,人选还能是谁?佟熙的夫人也姓卢,韦胥这是提前跟我拉关系呢。” “所以说你已经定亲了?” “当然没有!我阿耶替我挡着呢,可这逼婚的嘴脸,太恶心人了我跟你说。” 林菁对这种事也没什么经验,她看着裴景行一脸丧气,尝试着劝道:“也许卢家的娘子也不错呢,你可以先见见再说……” “我见过。” “……”林菁一脸诧异。 “长安的宴会非常多,只要长辈想撮合,见一面有什么稀罕,就算我不想见,也逃不脱被安排的命。我不明白这世道,不管喜不喜欢对方,说嫁便嫁了,说娶便娶了,我是个人,还是个猪都不重要,她究竟想不想嫁我也不重要,只要我是裴家的嫡子,只要她是范阳卢氏的嫡女……真是操蛋!” 林菁好心提醒道:“就算你在甘州躲了几年,回到长安之后,只不过是又换了一个卢氏女等着你。” “你这么一说我后背凉飕飕的。”裴景行打了一个寒颤,“不提这些了,反正韦胥的坑我不准备跳,明天先去摸个底,一切都等我给陇右道的军使范允麟去了信再说。” “这位跟你沾亲吗?” 裴景行白了她一眼,“范允麟是有名的孤臣,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他家的嫁娶全都往寒门去寻,都说他是沽名钓誉之辈。” 林菁一边鼓掌一边道:“啧啧,不与人同流合污就是沽名钓誉么?小团体真可怕。” 裴景行冷笑道:“你现在可就在我裴某人的小团体里呢。” “那一定是你误会了,如果有小团体,那也是我林某人的,望你知。” 裴景行气个倒仰,一直到两人回到军营,他都没跟林菁说一句话。 林菁照旧在大帐篷的旁边搭建自己的小帐篷,又询问过附近的水源方向,跟着火里吃了一顿午饭。 算了算,自己离开长安也有一个多月了,甘州已经下过几场大雪,周围银装素裹,更令她想家。 小时候总是盼下雪,雪过后就是年。 过年的那几天什么烦心事都不用想,不用省吃俭用,有新袄穿,有花灯看,围着火炉吃烤梨子,还能吃到姑姑做的,甜丝丝的冰糕。 把火炼和备马、驮马安置好后,她又见到裴景行的亲兵。 真没看出来,裴景行还挺粘人的。 专门伺候裴景行的亲兵足有一百多人,他的帐篷搭得最快,但他却没有进去,在外面等着林菁,见她到了,指了指里面。 “进去。” 林菁怵都不打,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裴景行不知道被刺激了哪根筋,跳脚道:“让你进你就进,是不是傻!” 林菁在帐篷里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相信你啊,怎么了?” 裴景行:“啊……没什么。”悦耳,中听,通体舒服。 “再说你也打不过我。”她接着道。 “你信不信出来我打死你!” 林菁环视了一下帐篷,布置还是老样子,她往前走了几步,发现屏风后面放了一个半身高的木桶。 里面是干净的、散发着热气的清水。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水面,那微烫的触感让身体突然泄了劲儿,林菁看着帐篷外的身影,低声道:“有心了,谢谢。” 裴景行瓮声瓮气地道:“我有事出去一趟,门口让人守住了,你……不用着急。” “好。” 这些上层子弟真是可怕啊,林菁想道,他们若是真的想关照一个人,便一定能让人心服口服,她一个女子在这军营里有诸多不便的地方,尤其个人清洁上的事,又是在冬天。长途劳顿后的一桶热水,洗去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精神上的压抑感。 林菁拆了发髻,脱去厚重的毡衣皮甲,解开了长袍,露出白布裹胸。 她咬着下唇,手伸到腋下解开长结,“呼”的一下,被挤平的前胸突然膨胀了起来,大坨白腻的雪肉弹了出来。 这解开束缚后的舒畅感觉,若不是还咬着唇,她一定会忍不住发出叹息声。 林菁有些恼意看着胸前。 “都束得这样紧了,怎么又变大了。” 她发育得比同龄人要早一些,因为从小练武,这发育还带来很多不便,所以林菁打心底里不想这俩玩意儿再长了。 可惜事与愿违。 十五岁少女的纤细身体,实际上有着极为傲人的曲线,那是花蕾之上最迷人的部分,也是林菁最不为人知的、带着某种甘甜的秘密。 帐篷里太冷,她身体微微颤栗,不再多想,立刻滑入木桶中,让热水完完全全覆盖自己的身体。 木桶旁边有一个木盆,热水上浮着一只瓢,地上摆放着澡豆、皂角等物,屏风上挂着一条未用过的白巾。 她仔仔细细地洗净了头发,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没放过身上的每一块肌肤,最后用澡豆洗好,用瓢舀了木盆里的水彻彻底底地冲洗了一遍,最后擦干身体,穿回原来的衣服。 裴景行在不远的操场指挥士兵搬入木马等训练物品,他听见主帐方向传来亲兵的声音,回头看过去。 林菁正在跟守主帐的亲兵说话。 她的心情应该很不错,脸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清透白嫩的肌肤带着水润的光泽,从小巧的鼻尖到微带粉红的耳后,无一不美好。他没想到,沐浴后的少女,有着羞煞百花的好颜色,胭脂调制不出其中万一,突然绽放在这冷峭的军营中,是梦里才有的旖旎风光。 他突然有点后悔。 应该让她夜里再过来,不让人看见,可那又……那又不太好,嗨,这叫什么事!简直乱七八糟! 裴景行看着林菁不知对那两名亲兵说了什么,俩人都是面红耳赤,连连摇头摆手,她又说了什么,两名亲兵坚持,她才离去。 那一路上,有不少人都在偷偷看她。 裴景行也不管身边的副将在说什么,他大步流星地走回主帐,直接问道:“她说了什么?” 亲兵回道:“她想收拾一下主帐,那样的体力活怎么能让她来干,将军,还是我们来收拾吧。” “不用你们。” 裴景行进了帐篷,里面的空气又湿又热,他不自觉地走到屏风后,林菁收拾得很干净,除了水,没剩下什么。 皂角的香气扑面而来,里面还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钻的不是鼻子,而是他身体里的,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个角落。 令他整个人都躁动不安起来。 “真是活见鬼了!”裴景行揉了揉鼻子,他觉得这个帐篷变得十分可怕,自己一刻都不能多呆,立刻转身出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据说有人看到一个黑影,扛着一个巨大的物件飞出了营寨。 从此后,山林野人的传说成为了许多人的睡前小故事。 林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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