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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晗骁?    可是那定安侯家的二公子,自北境千里勤王辅佐皇上登基,人称“常胜将军”的那个薛晗骁!    一石惊起千层浪,这回不光是旁边看戏的众人,连周维都狠吃了一惊,脸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梗起,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却什么也没“你”出来。    身边搀扶着他的衙役眼一黑,直接软在了地上。捂着肿胀的腮帮子连声惨叫,一手悬在空中,颤巍巍地指向那袭天青色。    薛晗骁斜了他一眼,眸子突然亮起,半俯下身子凑到他面前惊喜道:“申小兄弟,这么巧,竟又在这遇见了,你的牙……可补好了?”    笑容恰如那三春细雨,随风潜入,清浅而温润。落在申雨耳中,却字字如刀,刀刀见血。    “申雨,不错的名字,我记住了。”    这话如死咒般翻绞在脑海中,那日,他究竟得罪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急火攻心之下,申雨翻起白眼骤然昏死过去。风儿路过他身边,隐约染上点尿骚味。    薛晗骁眉毛一挑,朝旁边递了个眼神,元青立时上前将那人拖走,随手丢在了道边,与野狗为伴。    满堂的泥塑木雕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素来只存在于街头巷尾各色传言中的风云人物,现下就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气韵清贵,不沾半点人间烟火,全无传闻中那般戾气。    此情此景薛晗骁早已习惯,闲闲地扫了遍四周,在一众惊愕目光的注视下,拣了个光线颇佳的地方坐下,悠悠喝起茶来。    反观周维,额上已然渗出细细的汗,可仍旧故作镇定,推开身旁衙役大步上前,咬牙同他叫阵:“未知都督大驾光临,是下官失礼。可是,都督这又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以为周大人知道……”薛晗骁觉着好笑,大眼睛眨啊眨,“高估了大人的才智,是薛某的不是。”    四周蹿腾起咯咯咯的笑,将堂内的沉重气氛淡去大半。其中笑得最厉害的当属隔间内的柳十七,一脸兴奋地扶着墙,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周维的脸色由红变白,由白转青。    “即便都督您身居高位又如何?”周维气急败坏,南向一揖,吹着胡子道,“下官好歹也是朝中正四品的官员,乃这扬州城的父母官,您这般无端动用蛮力将我绑来,完全是在藐视朝廷!藐视天威!藐视皇上!”    在场众人听见“父母官”三个字,脸上颇有微词,眼中俱是鄙夷。    “无端?”薛晗骁斜斜靠在座上,一手支着额头,宽袖半落,露出半截精致如玉的小臂,“薛某承认自己请周大人来的方式却有不当之处,可是……这‘无端’二字,大人还真敢说。”    说着他又从怀中抽出一本小册,学着先前通判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缙云十三年,江淮大涝,朝廷统共拨下三笔赈灾银两,几乎掏空了大半国库,可依旧闹得民怨沸腾,薛某倒想问问大人您究竟是如何赈的灾?还是缙云十三年,扬州漕运舞弊案人证被杀,周大人负责缉凶,可后来为何又不了了之了……”    一片沉默里,册页沙沙翻动,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之势,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狠厉厉地剜向那“扬州父母官”,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周维身子一软,连连后头退,后心抵上一柄森凉的剑,执剑的元青脸色比剑锋还阴冷。    啪!    薛晗骁扬手将册子照脸对他恶狠狠抽下,青白色的额角应时绽开血色花盏,鲜血涔涔而下,挡住了他仓皇无措的视线。    “现而今你又因一己之私,默许自家侄儿占山为王,勾结成尧山,绑架成家幼童,威逼族中耄耋,意图抢占店铺。如此枉顾朝廷法度,如何又敢轻言这‘无端’二字!薛某请你来这辩理,难不成还请错了!”薛晗骁还是语气淡淡,笑容浅浅,眼底却晃着刀光,出口的每个字都是杀人刀。    “你、你、你这是诬陷!”周维怒不可遏,“无确凿证据,当堂构陷,你也算二品大员?”    薛晗骁一扬手,外头立时冲进来几人,不由分说地将周维当堂拿下。    “我乃朝中四品官员!即便有罪,也当押送回京,由三法司审理,哪里轮得到你来定罪!”额角上的伤口嘶嘶冒血,淌过暴起的青筋,周维挣扎着要跳上去咬人,“你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你也有罪!”    天青色豁然站起,步步逼近,覆下的阴影将他团团罩住,虽不着一字,气势尽显。周维吞了吞口水,木木地看着那和煦的笑容渐渐放大,再放大,连同一块赤金锻造的印信一道泼辣辣摆在眼前。    霖——是世人不敢提及的,当今圣上的名讳。    他虽不在京城供职,可宦海沉浮多年,依稀有所耳闻。赤羽卫,跳出官制之外,专属于皇上一人的羽翼,破天下一应诡谲悬案,缉各类不可言明之人,振翅一挥,所及之处,赤血翻涌。    一滴汗还未及落下,薛晗骁已收了印信,凑到他耳边幽幽道:“替我,向我家兄长问声好。”    周维登时闪了舌头,瞪大眼睛看他,面目几乎扭曲,半天吐不出一字。原来密函上要他火速派人上白头山,不惜一切代价务必结果掉的人,就是他!    “薛某已将周大人的种种‘丰功伟绩’罗列好,连夜快马呈报给了皇上,在裁夺结果下来前,只好委屈大人暂且先移居大牢了。”    伴着漫天齐飞的臭鸡蛋和烂菜帮子,扬州父母官被人“搀”着,光荣退出了堂屋,其侄子屠虎孝感动天,“自请”下狱伴其左右,余下的几位通判和录事抖似筛糠,眼皮一翻,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被元青呼呼几个巴掌当场扇醒。    金星还在眼前毕剥飞窜,通判老爷眼睛还没张开,几个小娃娃就噔噔从他身上踩过,哭嚷着往座上扑去。成家祖老揽着自家宝贝孙儿,激动地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抽搭着就要朝薛晗骁行大礼:“多谢薛都督救命之恩!”    薛晗骁连忙上前拦住,连声道不可:“今日是薛某唐突了,不应擅自搅和成家家事,事出有因,还望各位长辈勿怪。”    “都督说的哪里话,倘若不是您仗义出手,我家孙儿就、就……”老人哽咽着揩泪,指着一旁准备脚底抹油的成尧山斥道,“我们成家没有这等冷血贪婪的子孙!还请都督替我们主持公道!”    “薛某毕竟是外人,不好擅自主张。”薛晗骁躬身一谦,看向成尧川,扬眉道,“毕竟萍水相逢,不过十日交情……”    隔间内传来器物咕噜滚地的声音,柳十七捏了把额上的细汗,心中暗啐:这厮也忒记仇了些……    老人家听得云里雾里,想再劝他,那边的成尧川已发了话:“那就多谢薛都督了,接下来的事,在下自会主持清楚。”声音冰冷地似在井水中泡过,他到底还是靠了别人的帮助,而且还是他最不喜欢的人。    “如此甚好。”薛晗骁笑了笑,眼神极静,辨不出半丝波澜,将余下的事丢给元青,甩甩袖子从他身边走过。在隔间前顿了片刻,一扭头,从另一道门出去。隔间内隐约有细碎声响,不一会儿也跟着消失不见。    ***    “都督!都督!”    那人头也不回。    “姓薛的!”    那人终于停了步子,默然转身,语气沉沉:“何事?”    柳十七的眉峰抽搐了一下,那人的眼角眼梢,就连每一根头发丝上都分明写着:快问我为何生气!快问!快问!    她几步上前,在他跟前站定,扬起水藕般的脖子,声音清朗道:“谢谢。”    “谢我?”薛晗骁的脸更黑了,“那我倒是要问个仔细了,你这声谢,究竟是为了成家?还是为了店里的伙计?又或者说……”他慢慢低下头,视线与她相平,“是为了那与你相识两年,共同进退的成大哥?”    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眸子幽森不见底,有火腾腾蹿出,誓要从她眼中看个分明。    柳十七生生忍住不后退,眼珠子不安分地晃了会,随即又笃定地看着他:“这声谢,是为了我自己。”    谢谢你肯出手帮她的朋友,谢谢你保住了这间店,让她有处可归,谢谢你的所有关心……    薛晗骁眼睛忽然一亮,心思百转千回后,又再次暗了下来。这答案虽是他期待的,可心中到底还是憋屈,没来由的憋屈。这丫头太过聪慧,眼睛一转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这答案是出自真心的吗?    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他回过神来,同她的视线撞了个满怀。清泉般干净的眼睛,内里闪着些许微光,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是渴望中的怯懦,只一眼就惊动了他的心。    “成大哥他诓你的,我来这不过半年,一直都只把他当做哥哥看待……”    阳光照进女孩的眼睛,却搅乱了他的心。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喜欢上了这双眼睛。那日西湖,风景正好,堤上姹紫嫣红开遍,却终不及她回眸一望的风流。    心底那团没来由的憋屈忽而烟消云散,薛晗骁勾起嘴角,眉梢叫阳光染上温柔,声音带着沙哑:“为何要同我解释这个?”    “你不就是在恼这个吗?”柳十七一头雾水。    “你怕我恼?所以……就急着解释?”薛晗骁目光越发灼热,继续凑近,“还不愿承认,我在你心中的分量?嗯?我,究竟是你何人?”    柳十七发了怔,匆忙垂下头,鼻尖满是他身上的沉水香,耳边俱是自己的心跳声。    有风自南,摇落半树合欢,粉色花盏盈盈舞在二人身畔,满园的旖旎芬芳。    薛晗骁像是被这娇粉鼓舞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抬起她的下巴:“既然要谢我,那就要谢的有诚意,本将军可不是随便一个谢字就能打发掉的。”    他的脸缓缓低下,带着他独有的霸道和温柔,是夏日的清风,是冬日的烈酒。柳十七脑中轰然一声化作浆糊,本能地闭上眼睛。两人的气息一寸一寸贴近、交缠,无限暧昧。就在那最后一丝风华即将被打破前,后头突然炸响一声尖叫。    “夫子!今日的一百长拳,我都打完了!”    身子一颤,温热倏地擦过嘴唇,柳十七明显感觉到身前那人骤然加重的呼吸,愤怒至极。束在腰上的手应时松下,她立即蹦跳开,提起裙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溜之大吉。    怀中一下失了温香软玉,薛晗骁的脸黑如锅底,呼唤出浑身理智才勉强让自己忍住不去掐死这个熊孩子。    而西瓜却浑然不知,一脸天真地歪头看他:“夫子?”    “长拳打完了?”薛晗骁蹲下身子,“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咚咚两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脆。    西瓜皱起小眉毛,嘟嘴点了点头。心中不住嘀咕,今日的夫子,似乎心情不大好。    “那就继续扎马步,一直扎到我喊你吃晚饭。”    话音未落,天青色已飘远,独留西瓜一人在原地瞠目结舌。眼下才刚到午饭的时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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