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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城怎么会被屠城?  怎么会?  长孙紫宸策马飞奔。身后两位盟主副使冠义、白子阳也是策马扬鞭飞驰而过。  冠义扁扁嘴,东平是长孙紫宸的故乡,也是自己从前经常去做客的地方,他还记得长孙紫宸家前的那株桂树,和桂花开后,长孙紫宸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  他吸吸鼻子,没忍住,泪水掉了下来。  冠义看看长孙紫宸,依旧是镇定的俯身,挥鞭。多年磨难,长孙紫宸已经变得成熟,而自己还是小时候的那副样子,动不动就又哭又笑。  到了城前,马已经跑的累的嘶嘶呼气。长孙紫宸纵身一跃,左脚在马背上一点,一眨眼就已经进了东平城内。而那匹马还在城外犹自呼呼气喘。  轻功绝顶,白子阳冠义不由得暗自佩服。  长孙紫宸看着本该平静的小镇变得血流遍地,一阵难过涌上心头。他抬手击毙两条契丹大汉,向家的方向奔去。  他昨夜本该是在家里过夜,但郭崇韬突如其来的遇刺使他不得不留宿白山。长孙紫宸心乱如麻。他渐渐慢下脚步,越往家的方向走越是一片寂静,一阵恐惧和无助从心底深处突破层层防线传来。  走到家门外,刚刚要走进去。  正在这时,一个女子清脆的嗓音怒道:“又是谁?”说罢,眼前一阵剑光闪过,一个淡青色纱衫的少女从围墙后跃出,站在他面前。  那少女见到长孙紫宸吃了一惊,而手中那柄长剑却已经指向了长孙紫宸的鼻尖。  一阵剑风拂过他的面庞,鬓角几缕碎发轻轻地扬了起来。  剑尖和他只差了一寸的距离。长孙紫宸仿佛感受到了几分冷意自剑尖逼射出来。  那少女看见面前的男子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捏着利刃,将那剑尖轻柔地弯折过去。  轻柔地仿佛他并没有用力。  而长孙紫宸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姿容清丽绝俗,身姿绰约,妙目横波。  他从容和雅,一只握着剑的手背在身后丝毫不动,一只素手手指捏着剑尖,长身玉立。  短暂的寂静中,她避开他太过深沉的双目,看向他如裁的鬓角,再看向他黑玉一般的发丝。玉带随着风飘扬了起来,他还是像第一次她见到时那样,温润如玉,卓尔不群。  他也看着她,终于轻轻松开了手指。  “铮”地一声,一阵柔力自剑尖到达她的手腕。  温润的声音在那少女耳畔响起:“姑娘不要看错了,我是汉人。”  那少女眨眨双眼,还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一柄剑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长孙紫宸见状笑了笑,从她身边匆匆而过,直奔自家而去。  刚过围墙就嗅到一股恶臭,只见一个契丹人倒在一滩脓水血泊之中,浑身扭动,大声惨叫道:“好痒!救命!”长孙紫宸面不改色,只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花意孤。  进入家门,见父母倒在一滩鲜血之中,长孙紫宸大惊失色,急忙蹲下去察看两人伤势,这时听到一个轻轻的女声:“伯伯怕是不行了,那位婶婶还没有受伤。”  长孙紫宸回头一看,那少女从门口慢慢走进来。长孙紫宸赶紧去察看父亲,果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缓缓地坐到地上,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子从小一起上山劈柴,因为家中贫困,父亲在沙子上用树枝叫自己习字的场景一幕幕闪现了出来。想起自己年轻气盛,出门学武,不知让父母在家操了多少心,如今当任武林盟主,父亲连消息还没收到就惨遭此祸,胸中郁结难耐,长叹一口气。  少女见长孙紫宸不过刚刚二十,爹爹就不在了,想起姨母临终时自己的样子,不禁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低声道:“少侠,我知道你心中难过,可你还有妈妈要救。”  “宸儿。”血泊之中的妇人醒转过来,说道。长孙紫宸见自己母亲醒来,心中大喜,冲过去握住了母亲的手。那妇人接着说,“宸儿……是这位姑娘打退了契丹人……救了我们,你……你可要好好谢谢她。”  长孙紫宸起身作揖道:“姑娘,你于我家有救命之恩。只是城中契丹还未退兵,我不能只顾自己家中。你能不能替我照料一下我的家人?”  怎么他的母亲尚且重伤,这人竟要去救别的人?  那少女听了抬头看了他一眼,终是点点头,微微一笑道:“好。”  “你真好。”长孙紫宸对她又是一笑。  你真好。  少女听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长孙紫宸与花意孤擦身而过的那个瞬间,他不禁想回头看去。  虽是初见,但他觉得这个少女的笑俏皮却又明媚。  刚刚把长孙紫宸的母亲的安顿好,花意孤又出去寻了两株很美的花,想着以后把它们放在他父亲坟前。  几个时辰过去,她才回到长孙紫宸家门口,想起夜幕将至,身边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血迹和身旁的一座坟墓,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虽有一个以杀人为乐的舅父,但也是在外祖母、娘亲、姨母的保护下娇生惯养,别说这等人间惨剧,就是连百姓疾苦都没有见过。突然想起自己杀的几人就横尸于外,花意孤心中有些害怕,便退进了屋子里。  她双手扶门,突然想起她亲眼见到一个契丹士兵把一个怀抱孩子的母亲拦腰斩断,又把婴儿从母亲的怀中扯出,向天上抛去,使孩子活活摔死。种种村民的死状让她不寒而栗。  “这就是清晨里那个呆子口中说的乱世。”  “他虽然看起来呆呆傻傻,但说的确实没错。乱世真的沾不得。”  “真希望赶快杀掉郭崇韬,早点回我的沐烟峰。”  “可如今,姨母也不在了。偌大个沐烟峰,就只剩下舅父和一群师姐妹了。”  回想起一路遭遇的种种,她眼眶一红,觉得内心万般委屈却无人倾诉。  想着想着就靠着门睡着了。  梦中自己回到了沐烟峰。自己欣喜地跑进红香殿,推开门只见床榻之上靠着一个满面病容的藕衫女子,她费力地抬眼看了看来人,双眼一亮,欣喜而又温暖地一笑。  那女子约莫三四十年龄,但久病已使她两鬓生了些许白发。她松松地挽了个抛家髻,歪在床上,如此憔悴却也不减风韵。  “云姨母。”自己奔到床榻之前。  可云浅绛似乎没有看见自己,她怔怔地凝视前方。过了不久,她眼圈一红,垂下双眸,一些如星般细碎的泪光被聚合在一起,浑大的泪珠掉了下来。  “又是我做梦了,总以为你来了。可明明门都没有开。”云浅绛轻轻道。  “姨母,姨母,我在这里。”自己去握她的手,但云浅绛看起来并没意识到她的存在。  “为什么你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云浅绛噙泪颤声道。  “姨母……”  云浅绛沉思了很久,只听她断断续续地道:“你知道吗?你走的前两年,我尽力说服自己,你很快就会回来的,很快就会。我还在想,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要怎么罚你……”  “之后的好几年我都在想,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可现在……”  “我只希望你回来。”  此时云浅绛虽不是嚎啕大哭,但气噎喉堵,越是这等无声之泣,越觉厉害。她将头无力地靠在引枕的一侧,胸口起起伏伏。  过了一会,云浅绛合上双眼,呼吸渐渐稳定,似是快要进入梦乡。只听她呢喃道:“安时,安时。”余音未断,泪水已尽。  梦中那少女感到云浅绛的手渐渐冰凉,一阵冰冷的恐惧不断蔓延开来。  长孙紫宸一切安排好,便匆匆赶了回来。  刚踏进自家院落,便看见那少女倚门而眠,想起现在夜深露重,那少女身上的白纱未免单薄,于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轻轻搭在花意孤身上。他也坐到门槛上,想起父亲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少女面戴轻纱,月光下朦朦胧胧地看见一张瓜子脸的轮廓清清秀秀,显得天真无邪。只是她双目紧闭,纤长柔软的睫毛轻轻颤抖,呼吸急促,好像在做噩梦,口中呢喃道:“姨母,姨母……不要丢下我。”  长孙紫宸听了心中一阵难过,道她应是做了梦想起自己的亲人,便轻轻推了推她:“姑娘,姑娘。”  花意孤渐渐醒来,看看身边的长孙紫宸,才知是噩梦一场,但想起刚才的梦境是如此真实,又想到身边都是些死人,黑暗之中耳边回荡的都是重伤之人的□□惨叫之声,越想越害怕。于是垂下头去,双眼一闭,两股热泪便涌了出来。  长孙紫宸想到这少女不过十五六,这么小的年龄,黑夜之中自己确实不该把她一人留在这里。  他慢慢把花意孤拥入怀中,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她虽心悸未平,但也不肯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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